第10章

一個多小時後，池衍浩從教職員辦公室出來。一副受害者嘴臉的陸德明早幾分鐘被他急急忙忙開車趕到學校來的父親領走了，班導自然也有打電話給池衍浩家，不過爸爸正忙着開會沒接電話，大伯接了電話後只問了句池衍浩會不會被退學，班導剛故作高深地拐彎抹角了一會，就被大伯找借口挂了電話。

池衍浩他們班導其實還算負責，就是啰嗦了點，但也是講理的。她先問了兩人為什麽打架，也沒有說什麽，又去找其他學生問了情況，一看就知道是有經驗的。可是，但凡大學裏的班導，其實都很怕事，她大概也煩這事，既煩池衍浩打人給她惹了事，又煩晚點要幫池衍浩周旋。

因為剛才陸德明他爸來了，看到自己兒子被打的樣子，他便嚷嚷着說要帶兒子去醫院檢查。所謂虎父無犬子嘛，看陸德明就知道他爸是什麽鳥人，扯着嗓子在辦公室裏嚎得像被人殺了全家一樣，還威脅池衍浩要讓他退學。池衍浩要不是對他們那大着肚子的班導有些過意不去，肯定跳起來連陸德明爸爸也一起揍了。

他們學校對學生之間普通的打架事件處理還算寬松，只是對有計劃的聚衆挑事、群毆這方面處理得比較嚴。池衍浩在教室裏打架，他還是先出手的那個，班導說，處分好點的話是嚴重警告，壞點的話就是記過，陸德明的處分則應該是警告。

陸德明的爸爸當然不服，他在辦公室說他認識什麽什麽人，他一定要讓池衍浩退學，而且他也有本事讓陸德明不吃處分。

池衍浩聽了後只是哼了聲，說道：“還是你兒子先踹的我呢，我一拳沒出就被他踹了一腳。”

陸德明家就在本地，也許還真的認識什麽人，不過池衍浩卻實在是一點都不怕他的。

池衍浩膽子不算大的，但現在他反倒比較擔心他什麽時候回家會被他爸揍一頓。

辦公室裏出來後，池衍浩拐過辦公樓底層老是背光的那走廊，陰森森的一小段路走過後他在出口處看到有人站着，居然是沛然。

池衍浩沖他笑笑，表情還是比較慘淡的，就像只被主人強行按住洗了澡的貓咪，毛都濕漉漉的貼在自己身上，平時神氣活現的樣子都被洗沒了。

“要被退學喽。”沛然說，抱着手，看着池衍浩朝自己走過來。

“才不會，陸德明他爸跟陸德明一樣只有一張嘴，最多記過。”池衍浩說道，往外面走。

這段昏暗的走廊盡頭有個綠化得不錯的小花園，常年都有各種花開着，現在是秋天，桂花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小園子。

池衍浩從花園旁邊寬闊的水泥路拐出去，沛然跟着他，保持着很近的距離，一個左前一個右後。

“那萬一你被退學呢？”沛然道，似乎很喜歡戳池衍浩的痛處。

這個人一點都不會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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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衍浩往宿舍方向走，教師辦公樓離男生宿舍特別遠，大概要走十分鐘的路。

“被我爸打一頓。”他答道，實話實說，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嚴重的後果了，而且會被揍得很慘，被揍的時候他肯定都沒空去悼念那些離自己遠去的美麗大學女生們了。

“然後呢……”沛然又問。

“然後……”有陣風灌進池衍浩脖子裏，他冷得縮了一縮，覺得肚子有些餓了：“然後，然後我就在家幫忙做事吧。”

快到男生宿舍時，他拐進了食堂，沛然自然依舊跟着他。

這個時間還很早，食堂都剛開飯沒多久，裏面坐的人也不多，池衍浩吃了一口飯，才想起來一個被自己忽略的問題，擡頭看向沛然：“你幹嗎在那邊等我。”

沛然用筷子挑起一條肉絲，笑眯眯地放進自己嘴裏：“因為你是為我打的架啊。”

池衍浩剛想老實不客氣地在沛然的盤子裏夾肉吃，忽然就被自己嘴裏的飯嗆得咳嗽起來，沛然把自己的湯端給他，笑着道：“慢點吃。”

池衍浩喝了沛然半碗湯，拿手背抹抹嘴：“誰說我幫你打的架，我看陸德明不順眼而已，拿他撒氣。”

“可是有知情者跟我說你是因為聽到陸德明說我壞話才打的他啊。”沛然道，難得有點執拗。

池衍浩皺起眉：“到底哪個知情者跟你講的啊。”想想，當時坐在附近能聽到陸德明他們說的話的，大概只有隔了一條過道的舍長了。

龔其君是個大嘴巴就算了，居然舍長也是，池衍浩自己也算半個大嘴巴，那他們宿舍是由大嘴巴組成的麽。

池衍浩擺擺手：“要是我真的做了為民除害這種好事，我不會推脫的，不過真不好意思，我只是心情不好陸德明又正好撞上來而已，就是洩憤。”

而且本來他就一直想揍陸德明，聽到他說沛然和龔其君的壞話只是個誘因，不算主因。

吃飽了以後心情就是好，等池衍浩回到宿舍，早已脫去一身死皮，連昨晚蘇樂給造成的陰影也确實地一掃而空了。打架和吃飯，不愧是屬于池衍浩人生三大快事，減壓功效一等一，當然至于第一大快事當然就是買到自己想要的鞋子啦。

龔其君估計早就在宿舍裏等他了，難得的沒坐在電腦前，看到池衍浩大大咧咧地打着飽嗝推門進來，頭一個蹿起來問處理結果。

“處理個屁啊，還要等陸德明他老子給陸德明做完全身檢查，再去打通關系後才處理我，最多退學啦，管他的。”池衍浩轉轉脖子，松了松全身的肌肉。

他跟時常用功過度到脖子疼的舍長讨了塊雲南白藥膏，拉開了自己的上衣。

乖乖，陸德明那個人渣，還真的是想置人于死地麽。池衍浩看着自己肚子上浮起的青紫痕跡，伸手輕輕戳了戳，一陣刺疼。

早知道陸德明出手這麽重，那自己應該使出八成功力才是，池衍浩有些後悔自己下手不夠重，嘆了口氣。

龔其君緊張兮兮地站在他身邊大喊大叫，不知道是白天池衍浩揍人的樣子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還是看池衍浩衣服又髒頭發又亂肚子還青了一塊，感受到了無比的沖擊。

池衍浩一把推開他：“叫什麽，玩你的電腦去。”

沛然順勢就站到被撥開的龔其君前面，彎腰看着池衍浩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白皙的手指輕輕劃過池衍浩的皮膚，涼涼的。

池衍浩哎喲了一聲，沛然笑着看他的臉：“幫你貼膏藥，好麽？”

池衍浩想，這小子用香水了麽，怎麽香香的。

沛然從他手裏拿過那雲南白藥膏，在池衍浩肚子上比劃了會，撕開來，細致地貼上去。

他低着頭，腦袋正好在池衍浩身前，池衍浩抓緊機會又使勁嗅了兩把，發現那是沛然頭發裏的味道。

他說：“你用的什麽洗發水，好香哦。”

沛然貼好膏藥，又用指腹輕輕撫了遍膏藥确保貼平整了。

做完所有工作，他才直起腰來，看向池衍浩：“你喜歡？借你用好了。”

他笑得可真是好看。

池衍浩又一次發現，沛然這個小子長得果然非常非常好看，也許比他的美人表姐還要好看。

大概就是在這件事後，池衍浩才真正的和沛然要好了。

至于對他打人事件的處理，他只是吃了個警告而已，最輕的處分，而陸德明也吃了個警告。

第二天得知處理結果後，池衍浩當然是高興的，比較起陸德明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可算是心花怒放了，班導看起來也一臉輕松，畢竟自己學生受很重的處分她也會覺得麻煩吧。現在的處分對池衍浩來說，絕對是最好的結果。

池衍浩和陸德明一塊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陸德明一臉陰險地瞪着池衍浩，池衍浩心情好，都懶得挑釁他，只是笑嘻嘻地看着陸德明，誠心要氣死他。

他們在辦公室外大眼瞪小眼，半掩的門裏老師們聊天的聲音飄出來。

“你那個班的學生真是不可小觑。”這是別的老師說的話，大概是以為池衍浩他們走了，便毫無顧忌地聊起了天。

“是啊，我還以為只有一個沛然，原來池衍浩家也那樣，這次是上頭的……”班導的聲音聽起來還算輕快。

後面的話有些聽不清了，池衍浩愣了愣，不過馬上就不以為奇，他初中的時候每次打架，家裏總有大人出來幫他料理後事。估計這次大概是大伯正好認識這邊的什麽人吧，昨天接電話的也是大伯，搞不好今次這件事不會讓爸爸知道呢，大伯還是很疼池衍浩的，能瞞的話他都會幫池衍浩瞞着。

他頂着和沛然一個味道的腦袋輕飄飄地回到宿舍，為自己有個慈祥的大伯而感到由衷地慶幸。

沛然看他回來了，坐在自己座位上遠遠地問：“結果怎樣？”

池衍浩咧嘴一笑：“被開除啦。”好假的演技。

沛然也笑：“沒關系，以後我去你家看你。

“要提水果籃啊。”池衍浩說道。

龔其君慢半拍地從旁邊跳起來：“被開除了？！”

池衍浩推開他，個蠢蛋。

高中的時候，池衍浩交過一個關系還不錯的朋友，就是小學時特招女生喜歡又很臭屁的吳桐。

說起來吳桐和沛然有些像，就是那種文弱的小白臉感覺，不過池衍浩肯定吳桐的身材沒沛然好。

池衍浩是在升上高中後才和吳桐要好起來的，唔，說要好可能不太準确，但确實走得算有些近的了，池衍浩想，要說他人生中哪些朋友算重要的，他還真的找不出來，但硬要有一個的話，那只有吳桐了。

這不好怪他嘛，他實在是重色輕友得很。

不過現在能加一個沛然。

池衍浩也終于明白為什麽沛然跟人交流不多，龔其君卻能那麽親他了，他對人真的是蠻好，而且還頗細心，細心又真誠，而且不糾纏不叽歪，潇灑大方，還很帥氣呢。

看一個人順眼起來，那真是猶如黃河之水連綿不絕，怎麽看都順眼。

不過沛然還是懶得不行。

比如說，蘋果還是不肯自己削的。

比如說，熱水還是不肯自己沖的。

比如說，池衍浩和別人一塊出去玩，回來卻看到沛然眼巴巴等着他，說自己肚子餓了。

龔其君便跟池衍浩說，“你出門前忘記在他脖子上套餅啦。”

池衍浩說：“我套了啊，他只吃了前面的，都沒動手轉下餅。”邊說邊把自己帶回來的夜宵放到沛然桌子上。

沛然一點都不會介意他們的調笑，他也是真的餓了，因為一般吃飯時間要是池衍浩不在，他真的會連飯都懶得出門去吃。

感情好，是件好事，習慣了被人磨蹭着，也就不會再覺得那人煩。

至于蘇樂的事情，慢慢冷着，兩人早就沒了聯系，其實池衍浩覺得這樣什麽都不說就冷落人家不太爺們，而沛然則以為，這樣什麽都不說，更是讓蘇樂有了話柄。

話柄之類的，池衍浩倒不在乎，別人怎麽以為是別人的事，他過好自己的就行了。

不過去掉自己班裏的蘇樂，要追起其他姑娘，就有了些難度，一個是距離的問題，一個是認識的問題。池衍浩沒有參加學生會和社團，又缺了一條認識女孩子的路。

他知道好多漂亮姑娘的名字，可那些漂亮姑娘卻不一定知道他。池衍浩很快重整旗鼓再出發，跟隔壁班關系處得不錯的男生要了他們班漂亮女生的電話，當晚正躊躇着要給人家發短信，卻被沛然鬧了半天，再得空池衍浩就沒了跟姑娘搭讪的興致。

池衍浩感覺自己是陪着家裏的貓玩了半天貓棒的主人，雖然他真的是比較喜歡狗的，但現在看來似乎養貓也不錯。

其實養了貓的池衍浩，到大學第一個學期結束，都沒有真正交到一個女朋友。

于是到了寒假，池衍浩便覺得有些遺憾，可他也只能乖乖地準備期末考準備回家，因為他是比較樂觀向上的，他覺得現在交不到女朋友不打緊，大學還有三年多，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放假回家大家都很高興，雖然在回家前橫着期末考這條大溝，但池衍浩自覺自己比較擅長臨時抱佛腳，所以一點都不擔心。

在整個宿舍都沉浸在備考的緊張氛圍中的時候，依然只有沛然一個人格格不入，依舊每天那個時候起，那個時候睡，該吃飯了便催促池衍浩一塊去吃飯。

饒是這樣，宿舍裏所有人，卻還是只有沛然這一個越來越沒精神。

自己家的貓咪沒精神，池衍浩當然是要插手管的，在他背完一門課的複習材料後，便百忙中抽空關心了下寵物的需求。

沛然難得有些恹恹的，尾巴上的毛都沒了光澤一般：“我不想回家。”

咦，這是怎麽的。

沛然摟住池衍浩的腰，把臉貼在他肚皮上：“我去你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