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寒假，池衍浩家裏只有二叔過來接他，而且二叔還不是特地來接他的，只是因為白天正好來這邊談事才順便接了自家侄子。
池衍浩想，自己有着多麽心狠手辣的家人啊。
他本來以為爸爸會來接他，便沒有去愁怎麽回家的事情，備考期間還抽空訂票的龔其君對池衍浩的好命表示羨慕不已。
可等考完試池衍浩打電話回家問爸爸什麽時候過來，爸爸卻說沒空，反而問池衍浩怎麽不自己買火車票，明明開學時都說好寒假是讓池衍浩自己回家了。
等挂了電話，池衍浩低聲嘀咕道：“我怎麽知道你玩真的啊。”
他便在宿舍呆了一天，想着第二天自己出去買火車票，晚上卻接到二叔的電話，讓他別買票了，他會過來帶他。
放下電話的時候，池衍浩心裏覺得有點兒茫然，他轉頭四下看看，眼神也有點兒茫然。
宿舍裏人都走空了，只剩下他一個。
還有一個沛然。
沛然慢悠悠地理着自己的箱子，雖然他開學帶了很多東西來，但放假要帶走的東西卻還沒池衍浩多，除了要換的幹淨衣物外，多餘的東西已經有人提前一天來幫他收拾空了。
沛然大概是感覺到了池衍浩的目光，提着條褲子回頭對他一笑：“晚上好冷，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池衍浩看着他手裏的褲子：“你會折衣服麽？”
沛然把那條褲子随便往箱子裏塞塞：“你又不肯幫我理。”
居然還有臉抱怨呢。
池衍浩假裝沒聽見，眼前只是浮起沛然一雙水汪汪的眼，一張眼巴巴的臉，那是沛然先前跟池衍浩說想去他家時的狀态，池衍浩本來是要拒絕的，他也已經拒絕了，他說：“哪能呢，寒假放假要過年的，你去我家，你家就過不團圓，我就對不起你爸媽，對不起你外公。”
而且……池衍浩在心裏咕哝着下面半句：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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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真的要在人家家裏過年，也得是對象家不是。
池衍浩真不曉得沛然這個腦子是怎麽想的。
沛然卻說：“我爸媽今年過年不回家，我外公有很多人陪，我在家裏老是一個人的，我去你家吧。”
池衍浩才不信，雖然這學期他是沒看到沛然出去找以前的朋友們玩，但卻時常有人過來看他，男的女的，老的年輕的，走馬燈般換着來，而且每個人過來都不會空着手。要嘛是這個人抱一箱蘋果，要嘛是那個人帶兩箱牛奶。沛然的零食時常多到要拿去二班的宿舍裏分才分得完。
龔其君曾經問過沛然，這些來看他的人是不是他家親戚，沛然只說了那個禮拜來看他的一個，是他外公在這邊的手下。
龔其君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也可以本能地從這看似普通的回答裏感受到一種不怎麽普通的壓迫感，他便沒纏着沛然問其他人分別是誰誰誰，只從沛然手裏高興地接了整袋火腿腸開吃了。
池衍浩則從來就沒去深思過這個問題，因為以前他跟沛然兩人沒搭噶，後來就算成為朋友，也不必事事抓着人家不放。池衍浩覺得不管是普通朋友還是對象，都得給對方留點空間，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由他主動向女友提分手的情況，都是因為女孩子太過咄咄逼人，池衍浩被她們趕得很有壓力。
所以好奇歸好奇，這種好奇池衍浩還是憋得住的，他只對別人戀愛方面的話題有興趣而已。
然後有個龔其君做了出頭鳥，池衍浩便曉得，原來那些來看沛然的人沒有一個是他家的親戚。
而這個學期，池衍浩也有人來看他，來的當然是家人了，不過次數不多，一次是堂哥和嫂子一起過來的，一次是小嬸嬸和堂妹一塊過來的。
這大概也是池衍浩到最後都沒有拒絕沛然的原因。
自己心軟了，池衍浩想，他難得地有點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還好他家人算是好客，對他交女朋友這種事就不反對了，朋友之類的當然屬于十分歡迎的行列。跟二叔一塊來的二嬸則一看沛然就很喜歡，因為沛然長得好麽，秀氣可人嘴巴甜。
然後等到了家裏，個個女人都喜歡沛然，媽媽、嫂子、大嬸嬸、二嬸嬸、小嬸嬸，沒一個逃過沛然的魔爪。
還有池衍豔居然都看沛然看直了眼，才上三年級的小丫頭，池衍浩覺得她肯定分不出美醜好壞，可池衍豔居然就是跟池衍浩說沛然可帥了，池衍浩比不上的帥。
池衍浩歪着嘴說：“那你以後嫁給沛然哥哥吧，別嫁給浩浩哥哥了。”邊說邊把洗給池衍豔的草莓塞了一顆進自己嘴裏，然後把整個盤子都遞給池衍楓。
早就守在旁邊的池衍楓接過盤子，撒丫子跑了。
池衍豔趕緊尖叫着去追池衍楓，還好家裏房子比較大，屁大點小孩再怎麽折騰也折騰不壞。
樓上咚咚咚震天響的腳步聲過去，池衍浩哼了一聲，有點不平衡地抓過另一個碗開始洗其他人吃的份，等他洗好草莓走出廚房，卻看到家裏女人都圍着沛然的場面。
歇廠了就都閑了是麽，好不檢點，成何體統。池衍浩走過去重重把玻璃盤子放在茶幾上，濺了些水出來，小嬸嬸尖叫起來跟池衍豔一個模子出來似的炸人：“池衍浩！你當心點！我新買的手機！！”
池衍浩切了一聲，不屑一顧，走到沙發中間擠開嫂子，在沛然旁邊坐下。
女人們才不管他，依然對着沛然問這問那，問什麽的都有，問他哪裏人，問他家裏幹嘛的，問他有女朋友沒，問他喜歡吃什麽，喜歡穿什麽，喜歡什麽牌子，因為他皮膚好麽，還有人問他用什麽東西擦臉的。
其實這些問題的答案有部分池衍浩也不曉得，他才剛知道原來他外公以前是在部隊的，他還有個四十幾歲就去世的外婆是混血，另外沛然的父母都在國外工作。
原來沛然有不知道幾分之一的外國血統，怪不得長得這麽好看，混血不都特別好看麽，混完再混還是好看的。
池衍浩聽着家裏的女人們叽叽喳喳，目标中心都是圍繞一個沛然，有點憋屈起來。
從小他就是家裏的中心，堂哥堂弟都沒他受人關注得多，大也是因為他也算是兄弟姐妹裏長得最好的一個，生平第一回過年在家裏沒人噓寒問暖了，池衍浩心有些涼，湯婆子都捂不熱的涼。
女人真是現實的動物。
“媽，爸呢？”池衍浩握着遙控器換臺，試圖插話。
“你爸還在廠裏。”媽媽說，依然雙眼灼灼地望着沛然。
其他人當然鳥都不鳥池衍浩的，池衍浩握着遙控器，心裏酸酸的，又想起池衍豔毫不客氣地評語：“沛然哥哥好漂亮哦，浩浩哥你沒他好看。”
男人只有臉就夠了麽，臉能當飯吃麽。
池衍浩又說：“電視裏在放鐘漢良诶。”
他家的女人們個個都喜歡鐘漢良，甚至連他兩個叔叔也覺得鐘漢良長得不賴，當然池衍浩是不喜歡的，因為事實上他不喜歡任何男明星。
他這一句話總算拉回女人們的腦袋，大家紛紛磕起瓜子吃起水果，視線都射向了電視機屏幕。
池衍浩望着電視，有點卑微地想自己總算掰回一城，但居然是靠着另一個男人。
旁邊的沛然也拿了個草莓吃，拿多了一個，要喂到池衍浩嘴裏。
池衍浩手忙腳亂地拍開他。
真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晚上睡覺，沛然睡的地方離池衍浩的房間不遠，被子褥子都換了新的，也都提早曬過了，因為聽說池衍浩要帶人回家住。
吃過了晚飯洗過了澡，沛然又陪媽媽嬸嬸們聊起了天，池衍浩則縮到自己房間玩電腦去了。
快十點時，沛然叩開池衍浩的房門。
“做什麽？”池衍浩略微嚴肅地說，他剛才一個人悶久了，有點百無聊賴，便想在網上找點少兒不宜的東西提提神，忽然敲門聲響起來，吓得豎了一背的毛。
“你要睡了？”沛然道，笑笑地。
池衍浩回頭看看自己桌上屏幕還亮着的電腦，搖搖頭：“等會睡，現在先玩一會。”
“玩什麽？”沛然又問。
“你管我玩什麽，我媽他們呢？”池衍浩從沛然腦袋邊往外面望，他這角度看出去視野範圍只能看到走廊。
“阿姨她們都要去睡覺了。”沛然則回答。
“那你也去睡啊。”怪了，別人都睡了，沛然幹嗎不睡。
池衍浩正奇怪着，想推開沛然走出去看看嬸嬸們是不是都回家了，媽媽是不是也去睡了，忽然沛然的臉便朝他靠過來。
那在白天被嬸嬸們誇了幾百遍的臉，一下子貼過來，大概是剛才池衍浩差點被“捉奸在床”的緊張感還沒平複，他又陡然心驚肉跳起來。
沛然的臉擦過池衍浩的臉，這小子的皮膚當真好觸感。
他靠在池衍浩耳朵邊，緩緩呵出氣來：“我想跟你睡……”
池衍浩縱身往後一跳，充分發揮他籃球健将的絕好彈跳力，“我，我，我習慣一個人睡。”
他還下意識地微張開馬步，擺出有點防備的姿勢，準備等沛然再靠過來，他就出手打過去。
沛然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嘴唇，往池衍浩房間裏輕輕跨出一步，倒沒湊到池衍浩面前去了，只是有些幽怨地：“……好不好嘛……”
“不，不好。”池衍浩說道，昂着頭，奇怪地心跳如鼓。
“可是我想跟你睡……”沛然又道，不依不饒，望着池衍浩，不太亮堂的空間裏他的五官似乎又立體了些，看起來那傳說中的外國血統在他身上好像還真的有點效果。
貓咪在讨到食物前，肯罷手麽。
毫無疑問是不肯的。
“好不好嘛……”
半夜池衍浩睡不着，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來上網，以前同學的QQ群裏有人在聊着高中同學聚會的事情，池衍浩當仁不讓地加入了讨論，并且很快掌握起了整個的話題主導權。
旁邊架過一只手來，攔腰抱住池衍浩。
沛然的鼻尖在池衍浩肩窩處蹭了蹭，聲音聽起來有了點困意，也有些低沉：“在幹嗎？”
要是本來，和別的男人這麽親密，池衍浩會覺得自己要起一層雞皮疙瘩，不過還好對象是沛然，因為在學校早習慣被蹭啊蹭的了。
而且沛然這個人，他做任何事情，就還真的叫人看得順眼。
“和同學聊天啦。”池衍浩道，繼續炯炯地盯着手機屏幕。
“恩……”沛然低低地應了聲，不去關注池衍浩了。
大概是白天從學校回來，到池衍浩家後又被別人纏着不得空，所以有些累了。
他樓着池衍浩很快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