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什麽什麽來着，網上那句話叫什麽來着啊，好男人不是別人的老公就是基佬？
池衍浩覺得這句話是不對的，首先，他沒女朋友也不搞基，其次，基佬沛然絕對不是好男人。
還沒睡上幾個好覺，池衍浩又失眠了，又是因為沛然。
怎麽老是沛然。
他們八字絕對犯沖，絕對的。
這次失眠的時間之長，情況之嚴重，在池衍浩以往二十年生命中前所未見。
半夜裏聽着龔其君的夢話，池衍浩直挺挺在床上躺得像根木頭棍子，沛然的床位在他的對角線，池衍浩視野範圍的角落裏能遠遠看到沛然床上的光，沛然晚上睡覺有些晚，剛才那個角落裏手機的亮光才熄掉。
池衍浩想，到底是自己腦子不清楚呢，還是沛然腦子不清楚呢。
幾個鐘頭前在學校陰風陣陣的西路上，沛然跟他表示他不是在開玩笑。
狼來了這個故事大家都知道，玩笑開得多了總會造成悲劇性的後果，沛然平常玩笑開得太多，豆腐也吃得太多，直接導致了現在池衍浩對沛然那委婉的表白消化不良。
沛然的意思是，他喜歡池衍浩？
恩？是麽？
其實這個表白十分正常，池衍浩還覺得沛然很高段呢，居然能像這樣如此适當地抓住時機來表白，這麽高明的手法池衍浩也想跟哪個漂亮姑娘來用用。
可是呢，這裏面還是有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池衍浩是男人，沛然也是。
池衍浩也不知道怎麽的，他對沛然這個告白感到壓力很大。
聽到沛然那麽說，池衍浩心裏的感覺十分複雜，那不是厭惡，也不惡心，但是池衍浩卻莫名地心悸，還有些震動，還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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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初中時細皮嫩肉的池衍浩，可是能同時和三個女孩子在課上傳紙條而臉不紅氣不喘啊，現在不過是被個男人看上了麽，怎麽自己晚上就連覺都睡不着了呢。
壓力當真很大。
其實他直接拒絕沛然不就行了麽。
事實上池衍浩也拒絕沛然了，在沛然靠近他并且低頭想吻下來的時候，池衍浩快速地格開了他，然後自己往後踏了一大步。
要是池衍浩沒人性點，他完全可以指着沛然罵一句“變态”或者“惡心”，然後憤然離去，不過就算沛然跟池衍浩都沒有“朋友”這層關系，就算對着一個陌生人，池衍浩也不可能說出那種話。
池衍浩覺得自己可真善良。
而且因為那神經病的善良，他的良心正受到譴責。
雖然池衍浩沒說出傷人的話，可他打着哈哈掉頭跑了，池衍浩知道被自己喜歡的對象打哈哈感覺，因為他被打過漂亮姑娘們打過很多次哈哈，他臉皮很厚，精神力量也十分穩定，但依然免不了難過。
不知道沛然那個臉皮更厚的家夥會有什麽感覺。
可池衍浩能怎麽辦啊？！他沒什麽好辦法來處理這種事情，如果是女孩子對他表白他倒是可以欣然接受，但沛然是個男的诶。
池衍浩倒在床上，被沛然喜歡的感覺實在是非常奇怪，好比什麽呢？
唔，好比自己養了一只小小的很可愛的波斯貓，養了很久，貓咪長大了，大家都覺得這只貓長得很奇怪，找專家來鑒定一下才發現，原來這不是貓，而是只白狐貍。
也好比……恩……也好比什麽呢？
好比池衍浩的高中好友吳桐忽然告訴他，他跟那個叫管昊的初中同學其實是一對。
恩，這個比方打得好，池衍浩想，要是吳桐這麽跟他說，他感受到的壓力應該不遜于沛然的表白。
池衍浩在床上翻了個身，沛然比他晚回宿舍，因為池衍浩跑得實在太快了，他跑長跑比賽都不會跑得這麽落力，好像是身後有妖怪在追他似的。
今晚沛然回到宿舍的時候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整個人都跟平常一樣，不似池衍浩跑一頭大汗，跟躲避高利貸追殺一般。倒是龔其君又多嘴問了句“怎麽池衍浩回來那麽早沛然你回來這麽晚”，池衍浩狠狠剜了龔其君一眼，偷偷擡眼去看沛然的時候卻發現正帶着笑意看這邊。
池衍浩馬上低頭去研究課本，天知道他今晚怎麽忽然有興趣好好學習了，臉幾乎要貼到書頁上。
難得的，沛然沒過來找茬，也沒和池衍浩說話，大概是要讓池衍浩一個人考慮清楚，池衍浩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感激沛然這個時候一點用處都沒有的體貼。
逃避問題不是男人的幹活，池衍浩卻沒勇氣去直面慘淡的人生，他只能睜着眼睛一直無助地看漆黑的天花板，看着看着，破曉時分他總算是睡着了。
池衍浩以為他會為沛然的事情煩惱上一陣子，雖然可能不會到茶不思飯不想的程度，但沛然這驚天動地的表白行徑确實會給池衍浩帶來不小的影響。
在隔了快一個禮拜的心驚肉跳後，池衍浩終于下定決心跟沛然談一談，他跟沛然認識半年多卻已經嚴肅地談過兩次話，每次池衍浩都以為他們兩人會因此就徹底決裂，可他們還是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并且一直磕磕絆絆地要好到現在，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最後終于還是要崩了，池衍浩在下定那個艱難的決定前曾經想，比如任何人都不會想跟拒絕自己的對象繼續若無其事地相處，他認為沛然臉皮再厚也不會破例。
可池衍浩卻沒來得及曉得沛然這個本身已經包含了很多例外的人會不會破例，因為他忽然被人告白了。
就是自己班的一個女孩子，相貌平凡，不太會打扮，只有成績很好，看起來是個非常老實的丫頭。在這之前她也從沒跟池衍浩說過話，告白的時候急沖沖又很慌張，一看就知道是個新手。
可池衍浩還是被告白的瞬間就答應了，因為這已經是屬于他血管裏紮根最牢的某種慣性。而且他閱女無數，他看得出來這個看似平凡的女生要是稍微打扮一下會非常可口，池衍浩也喜歡雕琢璞玉，其實他還是很喜歡給女生應該穿什麽衣服支招的，他還相當喜歡陪女朋友逛街呢。
還有個原因是，池衍浩開學到現在都沒有交過女朋友，他很空虛。
最後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交了女朋友對沛然來說是十分巧妙的一個拒絕方式。
池衍浩其實有些不太敢面對沛然，所以在他下定和沛然談談的決定後他拖了三天也沒去找沛然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那個跟池衍浩表白的女孩子大概完全想不到池衍浩會答應，一下子就怔住了，池衍浩則有些內疚地、不由自主地想起沛然的臉，那笑嘻嘻的臉，表白的時候他也一臉不正經。
女孩子滿臉通紅地問池衍浩記不記得她的名字，池衍浩奮力把腦海裏的沛然一把拔去，轉頭笑着看他面前的姑娘：“唐舒佩，是嗎？我當然記得的，你是我們班成績最好的，上個學期拿了一等獎獎學金，還得了一個英語比賽的獎，還參加學校的書法比賽，拿了……恩……三等獎？”
這毫無疑問是個優秀的女孩子，她甚至都不算是一個書呆子，她只是很羞澀，又老實，不像新世紀的姑娘，倒像瓊瑤小說裏古老的女主角一樣。
池衍浩打賭這女生肯定還喜歡席慕容。
而他之所以會記得這個女生的事情，只是習慣使然，他總是對班裏有些可愛的女生的事情了若指掌，而且這丫頭是真的很牛，池衍浩想不知道都會有一些關于她消息在耳朵邊吹來吹去。
唐舒佩低着頭，大概為池衍浩會知道她的事情感到特別高興，她羞澀地笑了，笑得像朵路邊的小花一樣可愛。
池衍浩卻又奇妙地想起沛然來，不知道為什麽，這可是他大學以來第一次背人告白，他卻不像以前被人告白時候一樣高興。
而且他總是想着沛然，那天晚上沛然一個有關“喜歡”或者“愛”的字眼都沒說，可他把那感情傳達得十分明确，池衍浩便才知道他一直被沛然糾纏的原因。
池衍浩就說麽，他哪有那麽金光四射的人格魅力，他沒那麽讨男人喜歡。
池衍浩甩了甩頭，他不想想起沛然了，實在是煩人，太煩人了。
他一臉燦爛地跟唐舒佩交換了手機號碼，并沒有去問唐舒佩喜歡上他什麽或者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而是跟她聊了一些別的，比如問她是不是喜歡讀詩，得到的回答果然如此。
聊了一小會後唐舒佩看起來沒有一開始緊張了，話稍微多了點，他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又坐着說了會話，池衍浩發現自己真有一套，跟任何人都能說得起來話，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晚上池衍浩又跟唐舒佩一起吃了飯，然後送她回宿舍，最後才自己回去宿舍。
他沒像以前追求蘇樂一樣回到宿舍就開始炫耀，只是像前幾天一樣目不斜視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沛然也在宿舍裏。
其實池衍浩跟沛然好多天沒說話了，一句話都沒說，兩人之間看起來是有點奇怪，但又不像在冷戰，宿舍裏其他人都不好問，這其中的原因只有池衍浩和沛然知道。
在池衍浩交了大學裏第一個女朋友的這天晚上，依然不小心跟沛然目光相交過幾次，沛然好像一直在看他，池衍浩每次掠過沛然的視線都會覺得心驚膽戰，心髒一下子跳半尺高，似乎要從他喉嚨裏鑽出來。
所以這天晚上池衍浩也逃避什麽般地九點不到就上床睡去了，雖然他最近不到一點根本誰不着。
到第二天，全班人便都知道了池衍浩跟唐舒佩在交往的事情。
這事池衍浩沒跟別人說過，唐舒佩臉皮薄，自然也不會跟別人說，只是他兩上課一起坐，下課一塊走，吃飯一起吃，別人都有眼睛和腦子嘛，先前這兩人從沒有過交集的，忽然這樣頻繁地來往，只有一個原因。
今天池衍浩在外面呆了一整天都沒有回宿舍，上課的時候也和唐舒佩一起坐在前排，唐舒佩是不想跟他一起做的，她似乎不想表現得太明顯，但池衍浩有些賴皮有些撒嬌地一笑一求，唐舒佩便只好紅着臉答應了。
一直到晚上陪唐舒佩上完了晚自習，池衍浩才磨磨蹭蹭地回去宿舍，剛推開宿舍門，龔其君便沒頭沒腦地撞了過來。
“你跟唐舒佩在一起了？！”龔其君看起來很是吃驚，其他人也很吃驚，不知道沛然是不是很吃驚，池衍浩不敢去看沛然呆的那個角落。
池衍浩很想表現得蛋腚點，但他走過沛然的座位時發現自己小腿肚都在打顫，他一直走到自己座位上，才漫不經心地回答了龔其君：“是啊……”
龔其君仰天大笑，“那個唐舒佩？！我都是今天才知道她名字诶！！你怎麽看上她的！追不到蘇樂也不要就這樣饑不擇食吧！”
龔其君繼續哈哈笑着，大概覺得一個潮流小青年跟一個女文青十分不搭，實際上池衍浩和唐舒佩真的一點都不配，兩人坐在一起的時候都有種奇特的滑稽感。
池衍浩拿書角去敲龔其君的頭：“什麽饑不擇食，唐舒佩哪裏不好了。”
龔其君捂住被敲的腦袋：“我也不知道她哪裏不好啦，她沒什麽不好的，可問題是她也沒什麽好的啊……”
“瞎說……”池衍浩不理他，龔其君這家夥偶爾說話真不過大腦，怪不得他這樣大大咧咧的性格也能在外面樹敵：“人家不是成績挺好的，長得也蠻清秀的啊……”
池衍浩這是在給自己找說辭，其實他也不知道唐舒佩有哪裏好。
其實唐舒佩真的沒什麽不好的，但是她跟池衍浩這種人的價值觀差別太大，根本不是一類人，永遠沒法互相了解的。
池衍浩嘆了口氣。
“我本來估計是她先喜歡你的，啊你不會是真的看上她了吧……”龔其君又鑽到池衍浩身邊喋喋不休。
“現在看不上相處相處就看得上了。”池衍浩打斷他，彎腰去找臉盆毛巾什麽的，他想去洗澡。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東西，然後飛快地跑到門外，眼角裏沛然的身影很模糊，池衍浩盡量讓自己看不到沛然的表情，他都恨不得舉起手裏的衣服遮住自己朝向沛然的那半邊臉。
不過還好，他沒看到沛然的表情。
池衍浩在浴室裏洗完澡回來，端着臉盆想去洗衣服，卻在水房門口看到了沛然。
他們已經很久沒這樣正面撞上了，因為他們都在盡量避開彼此，雖然這“躲”的原因不一樣。
想躲一個人的話就算在十幾平方米的地方也是能躲得開的，池衍浩在沛然面前剎住車，頭發梢有幾滴水落到臉上。
他手足無措地看着沛然的臉，沛然也看着他。
沛然的臉上居然沒有笑，他的眼神非常深遂，像有一個宇宙在裏面。
沛然果然不是一只波斯貓。
“你是真的跟她在一起了？”沛然說道，語音平淡，但不平和，那是和先前他說話時完全兩樣的語調。
池衍浩從沒有像今天一樣，他跟暗戀最久的姑娘表白或者獨自一人看恐怖片的時候，都沒有像今天一樣。
缺乏勇氣。
池衍浩用了很大的力氣來點頭，沛然又用那筆直的目光看了會池衍浩的臉。
沛然這樣的目光和表情池衍浩是見過的，所以他覺得這樣的沛然很眼熟，最早一次他被沛然這樣看，是在大一剛開學不久，池衍浩爬到沛然床上去喊他，睡着的沛然在醒過來的一瞬間變是這樣，像來不及戴上微笑的面具一樣。
還有這樣一次情況，池衍浩就有些記不清了，但他肯定不是第一次被沛然陰暗的表情吓到。
他快吓壞了。
沛然便維持着那副表情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