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上風很大，池衍浩心裏的氣被風吹得像團亂麻，他手插在褲袋悶頭走路，拐出了宿舍便往學校西邊的那條路走去。
沛然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後面，也不問池衍浩要幹嗎，只是一聲不吭地跟着，一直到了那條路燈壞了不少常年黑漆漆又沒幾個人的馬路，才快走幾步跟到池衍浩身邊。
“怎麽了？是今天遇到什麽事了？”沛然側頭看着池衍浩的臉，聲音裏透着層關切。
聽到沛然的話，池衍浩便站住了，腦袋依然垂着，他在想他該用質問的口氣呢還是用玩笑的口氣來說這件事，因為這是沛馨的事，根本不關他的事。
可奇怪的是池衍浩就是壓不下自己心裏的火氣，他咬着牙關，沛然已經站到他面前，兩人貼得很近。
“……我，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池衍浩還是覺得用平常點的口氣好，他也不質問沛然了，情侶之間的事情他總是不好插手管，他也沒生氣的立場，但至少池衍浩跟沛然也算朋友吧，那他給沛然提個醒還是可以的。他道：“沛馨是很好的女孩子，雖然你們兩人的關系比較那個什麽，但既然你跟她在一起了就不要背着她在外面偷吃……我知道我沒什麽立場說你，我也很花心，見一個愛一個，但我就從沒有腳踩兩條船……你要是喜歡沛馨，你就……”
池衍浩已經準備了一堆說辭，他本來就看不慣出軌這檔子事，這不是男人幹的事情，但他自己又時常會背着女朋友喜歡其他女孩子，有的時候還不是喜歡一個兩個，各種矛盾下讓池衍浩高中就對自己看了個清，說給沛然的這些話也是他以前時常說給自己聽的話。
剛聽池衍浩說了個開頭，沛然卻很快打斷了他：“你等等，背着沛馨偷吃？我？”
當事者看起來居然像被蒙在鼓裏的那個，沛然要麽是演技太好，要麽是太沒自覺，池衍浩真想揍他。
“不是你還能是誰，今天沛馨哭死了，哭到後來連走路都沒力氣，就是你上個禮拜出去見什麽會計班的姐姐啊，被她看到了！”池衍浩指指點點地說道，指頭快戳到沛然的鼻尖。
沛然往後退了一步：“上個禮拜？上個禮拜我回家去的啊……”
居然被戳穿了還不承認，這個人還是男人麽？
池衍浩“呸”了一聲：“敢做不敢當，讓你承認你會死啊，你回家，你寒假都不肯回去你禮拜天回去幹嗎……”
沛然握住池衍浩指指戳戳的手，掰開他的手指捏在手心裏：“外公想我啊，我經常周末不在的時候都是回家去了，不是出去見什麽‘會計班的姐姐’……”
池衍浩啪啦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我才不信你，你以前怎麽從沒說過你是回家去的！”
“因為沒什麽好說的啊……”沛然抓抓腦邊的頭發，看起來池衍浩的不信任讓他挺苦惱，他想了想，似乎考量着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跟池衍浩說，最後他還是說道：“而且，沛馨說的那個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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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衍浩今天才算看清沛然的本質，這家夥果然不是個爺們！
“不是你還是能是誰！你少來了！你……”池衍浩想，沛馨怎麽就看上了沛然這家夥，明明是表姐弟，娘胎裏出來就認識了，二十年居然還不夠沛馨認清沛然敢做不敢當的本質麽。
池衍浩接下來不用壓抑了，他要大開殺戒了，可他卻在聽到沛然下面一句話後傻了眼。
“沛馨說的那個人是安一鶴！”沛然喝到，剛好這條荒涼的路上有人走過，被站在行道樹陰影下的兩人吓了一大跳。
池衍浩被驚了個瞠目結舌，剛要燦起蓮花的舌頭像瞬間斷了一截，沛然擡起左手，撐着右手托住下巴，目光看起來十分學術性。
“雖然沛馨跟我是男女朋友關系，但她喜歡的人是安一鶴。”沛然說道，非常正經的表情，像是偵探在命案現場做分析似的，他的态度表示他一點都沒在開玩笑。
池衍浩卻覺得自己像在聽天書。
不好意思，池衍浩才發現自己真的很笨，他聽不明白。
“啊啊……啊……”池衍浩張開嘴，舌頭還沒捋直，口腔肌肉又癱瘓了。
其實他腦子也癱瘓了，他懷疑他耳朵也不靈光了。
“這個事情說起來很複雜，我先跟你說我和沛馨的事吧……”沛然摸了摸鼻子，似乎在考慮如何用簡練的語言陳述出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其實我跟沛馨沒有血緣關系，因為我舅舅是我外婆收養的孤兒，所以我跟沛馨的事情家裏人都知道，他們也沒怎麽反對……”沛然擡頭看了看天，出了口長長的氣：“然後我跟沛馨呢，在高中有一段時間是真的喜歡對方，可她上了大學後卻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她不敢跟家裏人說，只能跟我說了，我一開始還是很受打擊的，因為被一個女孩子搶了對象的感覺真的很奇怪……但我到最後卻沒跟沛馨分手，怎麽說呢，幸好沒分手……”他說到這裏帶着奇怪的笑容看了眼池衍浩，又接着說下去：“也許以後我跟沛馨還會結婚吧，正好給彼此做掩護……”
池衍浩忽略了最後一句話裏的“彼此”二字，前半截話對他的打擊已經相當大了，他便直接過濾掉了話裏不重要的部分。
沛馨喜歡安一鶴……沛馨喜歡安一鶴？！
他顫顫巍巍地擡起手指向沛然：“沛馨喜歡安一鶴，可是安一鶴不是女的嗎？而且你說你們沒血緣關系，可是沛馨和你長得還蠻像的啊……”
“我跟沛馨可能是夫妻像吧……”沛然長長的手指輕輕點着自己的下巴，“安一鶴是女的有什麽關系，她兩感情還蠻不錯的，安一鶴也不像會背着沛馨亂來的樣子啊，有空我去問問她好了……”
一副雲淡風輕好弟弟關心自己姐姐的樣子，似乎解釋清楚了誤會，沛然便卸了肩頭重擔。
池衍浩則捂住胸口，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
怪不得安一鶴看起來一副帥氣潇灑利落冷漠優雅的樣子，原來她是搞同的！
可沛馨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池衍浩都不知道該替沛馨哀悼還是該替安一鶴哀悼，唔，他比較喜歡安一鶴，那就哀悼安一鶴好了，可問題是他心裏受到的驚吓不是哀悼一下能解決的好不好！
唯一能慶幸的是池衍浩對安一鶴的喜歡還不到如何如何的地步，倒不至于傷心。
可他現在還比較希望去體會安一鶴拒絕了他的那種傷心好不好啊！
始作俑者沛然，歪着頭一臉天真地觀察池衍浩五顏六色的臉，表情看起來像是淬着毒汁的美麗花朵，忽然他又說：“你不知道我們學校只喜歡同性或者喜歡過同性的人，比純粹的異性戀都要多麽？”
這又是一個勁爆內幕，池衍浩“咿”了一聲，吸得進氣來出不去氣。
“你是真不知道啊……？”沛然笑了：“這個事情我在大一開學前就知道了，學校論壇上還有人專門說過這個事情，以前師兄師姐也提過，還專門有人寫帖子告誡新生诶……”
“怎……怎麽會的……！！！”池衍浩終于能說出句話來，什麽學校的論壇，他根本沒去過啊，他只知道這個學校美女多就來了啊。
池衍浩只覺得現在的自己比找媽媽的小蝌蚪還要迷茫無助，小蝌蚪們好歹還有兄弟姐妹們作伴呢。
“怎麽說呢，有的人是本來不知道，但一旦被掰彎了就回不去了，當然這只是部分原因……”沛然擡頭往天空看去，又低下頭來笑，眼裏忽然有了光，像剛才擡頭看天時有星星落進去似的：“也可以說因為我們學校設置的專業的關系，我們學校不都是電影音樂繪畫之類的專業麽，所以學生審美比較奇怪吧……反正各種各樣的理由，總之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
池衍浩又覺得自己像偷跑出羊圈後進了野豬群的家養山羊。
還好池衍浩适應能力不錯，要是做只蝌蚪，他可以就把金魚當媽媽，反正都是水裏游的麽，要是長出腿來他就自己去生小蝌蚪了，要是做只山羊呢，他也可以學着跟野豬們一起拱地，他沒有豬鼻子不是有羊角麽。
雖然自己周圍其實有好多同性戀這個事實是比較瘆人，但池衍浩是不會放棄人生的希望和泡妞的積極性的！
他又站了會，頭發被風刮得一團亂，沛然給他理了理頭發，這條荒涼的馬路終于有第二個人走過去了。
池衍浩有氣無力地問道：“幾點了？”
沛然就着路燈看了眼手表：“八點。”
池衍浩點點頭，他現在只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覺，但他有些邁不開步子。
沛然看着池衍浩的側面，又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對了，舍長也有男的追哦，是動畫系的一個人。”
池衍浩立刻打起精神來，眼睛都睜得比平常大了一圈。
“舍長？！男人？！”
好吧他真的很不夠義氣，可他确實為和藹可親的舍長的桃色八卦而振奮了。
池衍浩感覺自己渾身死透的細胞又瞬間原地複活了！
“是啊……我知道他名字……”沛然道，眯起眼睛：“……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池衍浩剛被打了劑雞血，現在很有沖勁，但親男人還是不行的，不不不，親龔其君和任何其他男人都行，但親沛然不行。
他撲過去，掐住沛然的脖子。
這個欠揍的！！！
沛然卻不躲，反手扣住池衍浩的腰，往下一低頭，差點擦到池衍浩的嘴，池衍浩自然敏捷地避開。
沛然很聰明麽，居然還懂得不守反攻的道理，池衍浩戒備地舉起手看他。
摸摸自己的脖子，沛然笑了，說了那個追舍長的家夥的名字。
池衍浩便心滿意足了，雖然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只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但他就是滿意了。
現在他肚子餓了，他想去吃夜宵。
池衍浩邁開腿往學校後頭的夜市走，邊走邊問道：“你怎麽知道那人在追舍長？”
沛然依然跟着他，“因為動畫系那人的室友，追過我，這事也是他跟我說的。”
雖然知道了自己學校的特殊情況，但聽沛然口氣如此輕松地說男人追男人什麽的事情，池衍浩還是不免心裏寒了一寒，雞皮疙瘩掉了一掉。
安靜又漆黑的馬路上響着兩人的腳步聲。
池衍浩又好奇地問沛然：“我們舍長不是個胖子麽，壯得像頭熊一樣，怎麽會有人追舍長呢？”
“胖子在同志群體裏還是很受歡迎的吧……”沛然道，看池衍浩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便給他打比方：“就像波霸在正常男人堆裏一樣受歡迎……”
池衍浩便懂了，說實在的，他對同性戀們的品位有些無法茍同。
池衍浩深深嘆了口氣：“……舍長都有人追了，雖然是個男的，怎麽我就是沒人追啊……”
說真的，池衍浩自覺條件不差，家裏小康，腦子不笨，嘴巴又甜，長得很帥，對人體貼，上個學期他都沒用不及格的科目诶，不比龔其君強嗎？
他這樣的不應該是個女的就喜歡嘛。
聯想到上大學以來和異性相處的種種不堪回首，池衍浩頓時有些傷春悲秋起來。
沛然跟着他，居然一聲沒吭，也不拿池衍浩來開玩笑了。
池衍浩自顧自地嘆着氣，想說是不是這學校因為風氣不正所以女性審美品位在下降，正天馬行空地給自己的沒魅力找着理由，沛然忽然說話了。
“你有人追啊。”
池衍浩站住了。
有人追他麽？
啊！不會又是像那樣暗戀他又不敢跟他說的女孩子吧！
池衍浩回頭看向沛然的時候臉上幾乎都要透出光來：“有人追我？！真的假的？誰？！”
沛然也站住了，兩人正好立在一盞路燈下，沛然的表情看起來像水一樣柔軟。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指自己的鼻尖，說：“我。”
池衍浩便又愣住了。
半響，他幹笑一聲。
沛然果然還是要來取笑他，池衍浩扯扯嘴角：“切，怎麽偏偏是你……”
沛然笑開來：“因為我比一般人的品位好啊。”
今天第二次，池衍浩第二次聽到自己耳朵裏的線路“嗤”一聲燒斷了線的聲音。
啊！沛然！他果然有問題！
池衍浩就知道沛然有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