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楊
作者有話要說:
站在斷橋上看西湖,別有一番景象。
安然伫立橋頭,擡眼望去,遠山近水,盡收眼底。
身旁一對璧人相依相靠,時而低聲呢喃,時而輕笑,隐隐約約只言片語随風吹散開來:
“……碧毯線頭抽早稻,青羅裙帶展新蒲……”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橋下碧波蕩漾,一切倒影都被割得支離破碎。安然茫然地望着水面上無法安定的自己,恍惚間一時記不清所在何方。
“安然小呆子,又在想什麽呢?”
楚楊伸出白皙修長的手,在安然眼前晃了晃。微風拂過,吹起他額前的碎發,小扇子一樣的睫毛眨巴眨巴的,淺褐色的眼珠好奇地盯着安然。
安然看着不遠處的一水一天,笑笑說:
“‘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西湖的煙雨蒙蒙,西子的豐姿嬌态,兩相比拟,一絲說不出的韻味便幽幽而出,蘇大學士的詩句真是恰到好處。”
“翰林大學士不愧為風流才子,看到西湖就能聯想到美人的臉,詩人還真是多情。”楚楊玩弄着手上的柳條,漫不經心地說。
“楊楊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歷史上的美人那麽多,蘇轼卻非要把西湖比做西子呢?”
楚楊忽然低下頭,兩個人挨得那麽近,安然都能清除地聞到楚楊身上Gi的味道,絲絲縷縷飄進她的心田,輕柔的碎發掃在臉上,擾得安然一陣心慌,慌忙別過腦袋。楚楊彎彎嘴角,擡頭看着那一湖悠悠蕩蕩的水,輕輕地說:
“不知道,為什麽呢?”
“蘇轼拿西施來比喻西湖美景,絕不是簡單的靈感随筆,在他看來,西湖景色有如西施美色,兩者的美貌都帶來了極不尋常的傷痛經歷。
“西施當年放棄‘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淡妝’,開始‘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濃妝’,才能蠱惑吳王夫差,離間吳國的君臣關系。西施的‘濃妝’不僅不是她美好的生活情調,恰恰成了她痛苦的人生經歷。所以,蘇轼面對西湖其實是抱有一種苦澀情懷,這種情懷雖然無聲,卻句句滲透在詩詞裏,現在讀來仍能感同身受。”
“哦?”
楚楊回頭看了看安然,忽然戲谑地問:
“不知道安然此時看着這西湖,是不是也有一種苦澀在心頭?”
安然滞了滞,沒有回話。
“是這裏,你們是從這裏開始的吧?所有海誓山盟,甜言蜜語,你侬我侬,安然你其實還是在心裏記着的吧?看着那山山水水,綠柳白楊,是不是在懷念以前美好的時光?”
安然背過身子,顫聲說:
“我,我要回去了。”
“是不是還在盼着他回頭,是不是還在等着他的道歉?”
安然猛然邁開步子向前走去,胳膊卻被一雙手用力拉住。
“你明明看到他們在一起那麽親密的樣子,為什麽還是忘不了?”
安然用手把耳朵捂起來,可是折磨人的話語還是無孔不入:
“木瑤搶了你的男朋友,安然,你別傻了,你什麽也等不回來的。”
楚楊一把轉過安然,卻看見安然痛苦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曾經愛笑的眼睛裏寫滿了絕望。
“求你不要再說了……”安然哭着說,不要再說了,我好難過,好難過……
“不,我要說!”楚楊的眼睛也紅了,話語卻依然鋒利地似一把尖刀狠狠地剜着安然小心藏起來的傷口:
“林一凡已經不要你了,他不再愛你了……”
“啪!”
安然的手猛地打在楚楊的臉上,細嫩的皮膚上頓時冒出五條紅紅的手印,楚楊愕然看着安然,一條細細的血絲順着嘴角慢慢滑了下來。
安然轉身跑了,心髒疼的要裂開了一樣,漲得難受的腦袋裏只剩下一句話來回響着:
“林一凡已經不要你了……”
“……已經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
那以後誰還會要我?
媽媽不在了,一凡哥也不在了,還有誰會要我?
“轟隆隆~”不知何時晴空中烏雲密布,沉悶的雷聲穿過耳際,似真的有雷公敲着五雷鼓,震耳欲聾的讓人膽戰心驚。安然從回憶裏驚醒過來,随着四散的人群躲進湖邊的一處涼亭,亭裏已經站了不少避雨的人,剛走進去,傾盆的大雨便在身後一瀉而下。
安然抱着雙臂站在檐下,身上冷得發抖,心裏卻想着那一巴掌下去,只怕楊楊的臉要腫好幾天吧。自己一時心急,竟然動手打了他,現在想想,她後悔得直搖頭。
“噼裏啪啦”雨幕中有人打着傘,踩着一地的雨水向着亭子匆忙跑來,安然往旁邊讓了讓,那人猛地踏進來,雨傘帶進來一些雨水濺在周圍的人身上,引起一陣埋怨。她卻毫無察覺似的左右張望,安然擦擦臉上的雨點,随意瞥了一眼。這一瞥卻像天上的一記悶雷,砸在安然腦袋上,“轟”的一聲炸開了。
楚晴失望地看了亭內一圈,轉過身撐開傘剛要走,擡頭卻看到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正呆呆的看着自己,不耐煩地伸手揮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兩人就那樣互瞪了好久,直到楚晴猶豫着問:
“小安?”
安然眼睛一酸,扁扁嘴,小聲地叫了一句:
“晴姐姐……”
楚晴剎那間又驚又喜,扔掉雨傘,一把抱住安然,力氣大得讓安然喘不過氣來,半天才哽咽着說:
“小安,我可找到你了……”正說着,楚晴卻又突然一把扯開安然,臉上一副恨得咬牙切齒的表情,沖着安然大吼:
“你丫還挺能跑,啊,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瘦了吧唧的,眼睛腫得跟金魚似的,你跑什麽跑啊。平時看着挺弱不禁風的,怎麽這時候就沒心沒肺的?你倒好,一走了之,楚楊都急成什麽樣子了,恨不得把整個T城掘地三尺。本來就瘦,才一個月就又瘦了十斤,簡直就形削立骨了。你不心疼,我這個姐姐還心疼呢……”說了幾句,楚晴突然頓住了。安然的眼淚就像亭外的雨水一樣傾然而下,顫着聲問:
“他,他現在在哪裏?”
身後腳步聲響起,背後一暖,一雙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把安然攬在懷裏,尖尖的下巴枕上安然的肩膀,溫柔的聲音在安然耳邊輕輕地說:
“別怕,我在這裏。”
安然停了哭聲,呆呆得,也不轉身,任由楚楊抱着。
旁人擠在邊上看熱鬧,不時掩袖輕笑。
楚晴輕嘆着搖了搖頭,這一對小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