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幫手 孟鴻禮的原配是個什麽人,他家裏……

縱然沒有接到皇帝的旨意,四皇子來上學了,致博齋難道還敢将他趕出去?

好在今日不是正課,只安排了幾位教習分別侍奉皇子女溫讀,其中一位教習便随手挑了一本蒙書,一句句教四皇子念起來。

這位四皇子鮮少示于人前,但宮裏宮外對他的議論可是不少。其中一件便是他早滿了六歲,還遲遲沒有到致博齋入學。

致博齋的那些皇子太傅、經師和教習對此事不是沒有好奇和猜測。他們也見過四皇子幾面,但他幾乎每次都是被徽帝抱過來看看兄姐,露個面轉兩圈就回去了。更多的交道就沒有了。徽帝和貴妃都不太願意小兒子常見生人,時下認為幼兒魂弱,易被生人驚吓沖撞。在孩子養住了之前,最好是要少見外人的。

因此諸多皇子女露面的節慶時禮、異邦朝貢的會見宴飲,這位千嬌萬寵的小皇子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他之所以在朝中無人不知,一是他出生後不久,梁徽帝曾為他親身上慈安寺上香求願;另一件事還是因為皇帝——兩年前,徽帝派去求訪傳說中那位民間神醫的使者終于回來了。這位神醫的籍貫姓名都未能追查到,只知他已在人世間銷聲匿跡了許久,應是已不在人世了。對于他後輩傳人,江湖中也沒有什麽消息。

皇帝當時許是在這傳聞的人物身上寄了太大的希望,聞知此事大悲大怒,一連十天,前朝後宮的天空都是陰沉低迷的。兩個京官犯了錯撞到徽帝手裏,被皇帝下死手撸了頭頂的官帽。

不過這些風風雨雨,小皇子本人一概是無知無覺的。這個小孩子裹在一件缃色的袍子裏,頭發細細軟軟的,紮成小包,腳下蹬着皓白的小靴,一看就不是自己走路過來的。他小臉仰起來時,一雙大眼睛幹淨明亮,生來就一股天真多情,認真地盯着別人的模樣實在漂亮可愛。

無論哪個時代,權貴與底層人家的孩子總會更早熟些。前者從小就能接觸到權力結構與上下尊卑,後者從小就要面對生計操勞和貧賤之哀。

但是康寧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又有不同。他尚不能真正明白皇族的地位,不能明白他的父皇到底意味着什麽,不能明白他的兄弟姐妹為什麽待他格外親近,不能明白他的身份和權力其實可以讓他對他的丫鬟、太監甚至眼前的教習做什麽。

他被皇帝和貴妃養在一個所有人都愛他,一切都溫柔安寧的環境裏,甚至沒有見過貴妃面無表情下令杖斃下人的樣子——王太醫是他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人,夢中的孟禦史便是他聽說過的最惡毒的角色了。所以他見衆生,皆有一種被嬌慣出的天真依賴,他待衆生,只有遠近親疏;不懂複雜防備,不識高低貴賤。

劉教習看自己的孩子都沒看出這種感覺——他都不知道自己讀幼童蒙書的聲音溫柔得快沁出蜜了,引得致博齋的其他人頻頻側目。

不過康寧本人對此倒沒什麽反應——上學比他想象的要無聊好些。坦誠來說,小皇子的自制力、專注力乃至理解能力都不如他兄姐多矣,在小富之家,他倒能算得上是個比較機靈的孩子,不過與皇族的其他人比起來——他父皇梁徽帝除了做皇帝以外,少時便以擅詩文書畫出名,在他的青年時代,這位多情又才華橫溢的天子更是曾一路南下,與當時風靡大江南北的名妓踏月和詩人燕來一道,作下了一部短又脍炙人口的南北十三說。

因為自己在青年時代就有過超長叛逆期,這位皇帝看待許多事情都很寬容,在教育子女時更是不同時下許多大家長式的父親。梁徽帝在子女成長過程中很少缺席,對孩子們的不同愛好也都算支持。而他的兄姐都很好的遺傳了來自父親的優越天賦,尤其是如今已經不在致博齋讀書的大皇子殿下,放出去考個狀元都使得。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人與人的命是生來不同的。康寧既不需書通二酉,也不用武能定國,他唯一被期盼做到的事情就是健康長大——皇帝就恨不得普天同慶了。

果然,還沒等到小皇子因為坐得不舒服而撂挑子,下了朝會得到消息的皇帝就匆匆趕來了。

一揮手免了教習的叩拜,皇帝便抱起小兒子,又把兩個女兒叫到身邊圍着。他就像所有下了班的大領導,見到了自己心愛的孩子們,便立刻覺得空氣也清新了,心情也舒暢了,馬上就換去了面對下屬的那種刻薄嘴臉。

“康寧怎麽突然想着來上學?想你哥哥姐姐了?”皇帝有些奇怪的問小兒子。

“一點都不想,”康寧看到二姐就想到她笑颠了的樣子,他才不想他們呢,只是:“我在永春宮一點意思沒有,母妃也不許我出去玩,也不許我……而且我想要認字呀。”

“小弟确實想要認字!”二公主哈哈哈插嘴道,“他昨天還學了一個字呢,還認得了孟禦史。是不是,康寧? ”

“孟禦史?”梁徽帝一瞬間想到他朝中也有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孟鴻禮。身為言官,在監察行谏上卻沒有任何作為,靠左右逢迎做到了禦史大夫下一個五品的中丞,年前這段時間與這兩年風頭極盛的李家走的很近,想是欲結兩姓之好。

不過梁徽帝并不是個太嚴苛的皇帝,他清楚朝中像孟禦史這樣沒什麽能力也沒什麽好品性的官員大有人在。作為皇朝的最高統治者,他總會留出一些不是太緊要的位子給這樣的人來填,這些人多依附在幾個勢力派別門下,既是那些高門大姓籠絡人心的籌碼,也是為他們争奪話語權的人頭和頂在前面的炮灰,還是他們養來以備皇帝不時收割、打壓、警告的肉盾。

如果将皇帝和高官權貴比作兩口子,他們夫妻打架的時候一般就拿如孟禦史這樣的小丫鬟開刀,既能起到一些警告作用,又不至于傷筋動骨,叫兩方鬧到要“離婚”的地步。不過梁朝的皇權比較集中,也就是皇帝這個夫家勢大,臣子們這個娘家勢弱,梁朝的幾代皇帝們也就在臣子中搞搞平衡,最多冷落冷落,很少下死手“打老婆”。

孟禦史這麽個人,提起來還沒有徽帝最近頗喜歡的那個侍茶小太監讓他看在眼裏。他一開始還以為兒女口中提的是另外的什麽人——這麽個人跟他寶貝兒子八杆子打不着啊。

“是康寧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了話本故事。估計聽了稀奇,夢裏也夢見了,說孟禦史家裏有個小姐,是去世了的原配夫人留下的,因為孟禦史要續弦了,傷心害怕。”大公主給父親解釋道。

她已經有了些大姑娘的模樣,生得幹淨明媚,穿着一件碧色的衣裙,性情溫柔可愛,“結果三弟在旁邊一聽就說,父皇朝中也有這麽一位孟禦史呢,恰恰好原配夫人去了,要與李家結親了。這一對上,康寧就信住了,說朝中這個孟禦史就是他故事裏那個,直嚷孟小姐可憐。”

康寧早知道他們把自己的話當玩笑,也懶得再生氣,只把大姐姐的話當耳旁清風,滾在父皇身上揪龍袍上的小盤扣。

皇帝笑着聽了,初時也沒當回事,還點點三皇子,“衡晏成日在正事上不大用心,這些旁門小道的消息倒是知道的比誰都多。還瞎說話逗你弟弟。孟鴻禮哪來的原配夫人,他一個小小的禦史中丞,要與李溫綸的二妹結親,本來就不大相配,難道還不是初婚?”

皇帝對臣子本人和黨政派別一清二楚,但對小官的後院就實在沒什麽了解了。不過這個事情其實在京城中已經八卦了一段時間了,畢竟李溫綸近年實在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寵臣,盡管梁徽帝本人感情豐沛,寵臣、知己和愛卿都大有人在,但是正當紅的還是更矚目一些。

皇帝知道兩家要結親,還是因為出于對寵臣家人的關心——他看重臣子的時候,是照顧到人家方方面面的。康寧出生前,還流傳過這麽一個笑話,說一個懷才不遇的文人對自己家的鵝作詩感嘆,說都是自己這個主人能力不夠,才讓他家的鵝不能得到皇帝的恩澤。概因梁徽帝早年在皇家畫院極愛一個畫師,那畫師好貓,皇帝還專門命內造府雕了極輕脆精致的琉璃小籠球賞賜給那貓兒做玩具。這首對鵝興嘆的詩流傳開來後,徽帝也是夠促狹的,他還真的千裏迢迢把賞賜送去給了那文人的鵝,并回了一首詩,說卿雖無能,這鵝何辜,還是叫它也沐浴一下朕的恩澤吧。

話說回來,這親事雖在皇帝面前挂過號,但他純粹是站在女方角度看問題的。寵臣的妹子雖是二婚,但他就下意識地覺得孟鴻禮一個小官哪怕初婚都有點高攀了,從沒想過這居然是死了一次老婆的。

三皇子無語,那位李二小姐可不僅是有個好哥哥,她本人在京城中也是很有些香豔名聲的,同一般的閨秀可不大一樣。因此京城裏還是挺多雙眼睛盯着這門親事的。

“孟禦史是喪妻啊。”黎衡晏解釋道,“只是他這原配也比較神秘,好像出身不顯,也沒有怎麽出來交際過,甚至不知道有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的。一個五品的禦史,籬笆紮得不至于這麽嚴吧?想來就是當年在老家結下的不算顯赫的親事,估計也并沒有兒女,李家才肯把二小姐嫁給他。”

“才不是呢。”康寧小聲反駁。但是與不是,他也懶得再糾纏——等他上了學,讀完了那本書裏面所有的故事,他自然能把前前後後來龍去脈搞得一清二楚。到時候他要自己帶碧濤、翠海和小福子小旺子去孟家,幫孟小姐主持公道:

“父皇!”父皇又跟三哥說起李溫綸和李家的八卦了,康寧對這些既聽不懂,也不關心,“父皇我餓啦!”

天大地大,小兒子吃飯最大。致博齋的孩子們于是都被徽帝帶到清和殿去用膳。只是,看着兒女們已經熱熱鬧鬧的談論起了別的話題,有些迷信的梁徽帝卻始終無法抹去腦海中那一絲不對勁的感覺。

“去查查,”皇帝皺着眉頭吩咐隐在暗中的烏衣使,“孟鴻禮的原配是個什麽人,他家裏是否真有一個原配留下的大女兒。”

大梁第一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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