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人牽着馬走走停停,偏僻處尋到一處專門洗馬的店家。店家隐在綠蔭中,周圍不見一戶人家。
剛到店門口有眼力見兒的夥計就上來了。把馬交給夥計,葉迎秋順手甩了二兩銀子:“水一定要清亮,刷毛的時候要輕,這兩匹馬精貴得很,一不高興就自己跑了。”
“好嘞。”
黑馬并不想沐浴,夥計過去牽他,它鼻息一揚,發出一聲嘶吼,用頭頂開夥計,夥計害怕得退後三步,與馬鼻子擦頭而過。虛塵手中缰繩一緊,拉回馬兒傲嬌的頭,手從額頭往下安撫它:“一會兒就好,莫鬧。”
馬兒前蹄刨了兩下,不動了。虛塵見馬兒不再鬧脾氣,把馬缰給夥計,柔和地說,“這匹馬兒脾氣是大了些,但不會傷人。”
“哎,哎。”夥計試探着拉缰繩,發現黑馬配合,麻不留地牽走了,生怕黑馬突然發脾氣跑了。
外面有人接馬,裏間有人招待,進去就有衣衫幹淨的夥計引着葉迎秋和虛塵到桌前坐下,邊擦桌子邊道:“小店有茶有酒,茶是三月天的清晨,姑娘家蔥蔥白白的手在山上采下來的竹葉青,酒是自家釀的米酒,香而醇,客官是要喝茶還是喝酒?”
葉迎秋随意坐下,寬大的衣擺拖在木凳上:“喝酒。”
虛塵單手立掌坐在葉迎秋對面,看着夥計:“勞煩上茶。”
“好嘞,稍等。”
不到一盞茶時間,夥計提着一壇酒,拎着一壺茶,一個泥色粗陶碗挂在尖細的茶嘴上,到了桌前,夥計先把酒放在葉迎秋身前:“公子請用。”随後将碗放到虛塵身前,替虛塵倒鋪滿碗底,把茶壺放在一邊,“小師父慢用。”
虛塵雙手合十:“多謝。”
葉迎秋揭開酒蓋聞了聞,随後豪氣萬丈,單手舉起酒壇往嘴裏倒,一口喝下,暢快淋漓:“好酒!”起身将葫蘆酒壺扔給看呆的夥計,“再來一壺,裝滿。”
“是是!”夥計抱着酒壺,忙不疊地下去了,許是沒看過喝酒這麽豪邁的人。
虛塵安安靜靜喝完一碗茶:“迎秋好酒量。”
葉迎秋尚未坐下,提着酒壇,眼睛眯而斜,帶着打趣看着虛塵:“莫非虛塵你也想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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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人不飲酒。”虛塵笑着說,“倒是迎秋你要少喝一些,飲酒傷身。”
葉迎秋坐下,輕輕放下酒壇,帶着點前輩行走江湖的口吻但又有些打笑的意味道:“虛塵啊虛塵,你這樣在江湖可交不到朋友。”
“無妨。”虛塵倒下半碗茶,“我是和尚,不用喝酒。”
葉迎秋還想給虛塵說說酒的好處,就聽見了腳步聲,兩個一臉疲憊,一個佩刀,長滿絡腮胡的壯漢和一個佩劍,蓄着長須,身材比雞毛撣子還要細的江湖人走了進來,壯漢氣道:“這次上少林,什麽都沒得到,反而還被教訓了一頓,真不值,他娘的!”
“是啊!”瘦子語氣頗為不善,“說什麽給一年的時間讓各大門派休養生息,一年後在少林寺設擂臺比拼,看誰戰到最後就把雲堯心書給誰,開什麽玩笑!”
“對,開什麽玩笑!當今江湖,誰人不知宗派實力尚存的只有四大家族和少林寺了,少林寺暫且不論,我們能和四大家族比嗎!?要人沒有,要錢也沒有,要功夫也沒什麽武功秘籍,少林這不是明顯擺着要把雲堯心書給四大家族嗎!”
“他娘的,半天沒人上茶,信不信我掀了你這破店!”莽漢刀砸在木桌上,木桌抖三抖。
“來了來了!”夥計跑上來,讨好般擦桌子,“客官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後院挖酒用人,來晚了來晚了,不好意思。”
“去去去,別擦了,趕緊上茶!吃完爺要走!”
“哎,好好!”夥計忙不疊地跑下去了。
另一個夥計提着一壇酒,葫蘆酒壺夾在咯吱窩跑上來:“客官,您的酒。”酒壇子放在木桌上,葫蘆酒壺雙手架着給葉迎秋。
葉迎秋拿過來閉眼一聞:“嗯,好酒。”睜眼又扔給夥計幾兩碎銀子,“多謝。”
“不謝不謝。”夥計趕緊把銀子揣進衣服裏,“客官有事再吩咐,小的随叫随到,随叫随到。”繞到木櫃臺去守着。
葉迎秋自顧自地飲酒,虛塵喝完茶,雙手合十,閉眼坐定。壯漢與瘦子對視,兩人雙眼壓火,好家夥,在這裏遇到了葉家少主。
壯漢壓低聲音,惡狠狠的,不懷好意:“走,殺了葉迎秋,一年之後争奪雲堯心書少一個威脅!”
瘦子點頭,握劍起身,壯漢扛着刀,和瘦子一起大搖大擺地走到葉迎秋桌前。
葉迎秋放下酒壇:“兩位兄臺何事?”
“何事?哼,”瘦子一聲輕蔑不懷好意,“你老子在少林寺提出武高者得寶,還說什麽一年之後再比試,這不明顯着是為了你?”
“哦?為了我?”葉迎秋也是剛聽到此事,“各位常年在外奔波,難得回家休息,家父提議一年的時間給各位休養生息,這明明是為了各位,怎會說是為了我?”
“油嘴滑舌,不要和他啰嗦。”壯漢提刀,“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一刀砍向葉迎秋,一只腳輕飄飄抵住刀背,刀鋒恰好落在葉迎秋仰頭喝酒的酒壇上,酒壇嘭的一聲碎開,葉迎秋咽下最後一口酒,身形傾斜,乜斜壯漢:“幸好我喝完了,不然一壇好酒就被你浪費了。”
壯漢抽回大刀,再一刀砍下,虛塵踢開木桌,木桌撞倒靠近櫃臺的木桌,砸在櫃面上,七零八碎,夥計膽戰心驚,躲在櫃下發抖。
一只手輕飄飄地捏住刀面,壯漢想抽回大刀,卻怎麽抽也抽不出來,眼睛睜得渾圓,瞪着虛塵:“和尚,放手!”
“阿彌陀佛,”虛塵單手立掌,“施主殺氣太重。”
瘦子見狀,長劍刺向虛塵腰線,虛塵立掌的手撐在地面上,松開捏着刀面的手,躲開瘦子一劍,右腳前踢,踢向瘦子的額頭,瘦子被硬生生踢退幾步,跌落店家門外。
虛塵手松開刀面的同時,葉迎秋一腳踢向壯漢的腰腹,壯漢硬生生被踢飛,與瘦子一起,跌落在店外。
葉迎秋拿起葫蘆酒壺,系在腰間,朝後扔幾個銅板插在櫃面:“剩下的找門外的兩個人賠。”夥計戰戰兢兢伸出個腦袋,看着一白一紫兩個身影走出門外,地上躺着的兩個人掙紮着起也起不來。
夥計大着膽子站起來拔銅板,一只手拔不起來,兩只手也拔不起來,剛準備使出全身力氣,就聽見一聲窮兇極惡的吼聲,夥計害怕地抱着頭又躲到跪下。
只見壯漢嘶吼着起身,舉着大刀向葉迎秋後背砍去,葉迎秋略微錯身,壯漢的刀在葉迎秋眼前落下,葉迎秋與虛塵一齊點地後退,面對面錯開距離。
壯漢的刀砍在地面拔不起來,虛塵一腿前踢踢開壯漢拔刀的雙手,再順接一腳橫踢,力道十足,踢飛壯漢,壯漢落壓在雙手撐地,準備爬起來的瘦子身上,瘦子一聲呻.吟,苦不堪言。
虛塵橫踢時,葉迎秋一腳踢起插在地上的刀,刀在空中打着旋,插在昏迷的壯漢和爬不起來的瘦子身上。
一刀雙命,壯漢與瘦子一命嗚呼。
虛塵來不及阻止飛舞的大刀,看見鮮血四溢,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何必呢,他們已經對我們造不成威脅了。”
葉迎秋淺紫色蟬翼廣袖長袍轉身,白玉發簪在陽光下發亮:“虛塵,這就是江湖,有打有殺,有傷有死,你要習慣。”
虛塵轉身跟上葉迎秋:“接下來有何打算?”
“去找假和尚約酒。”葉迎秋長嘯一聲,招來白馬,白馬應聲而來,停在葉迎秋身邊,葉迎秋翻身上馬,“至于之後,看見什麽,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虛塵看着葉迎秋的背影在樹蔭下漸漸遠去,黑馬姍姍來遲,打着噴息停在虛塵身邊,虛塵翻身上馬,追着葉迎秋而去。
行至鬧區處,不似郊外哀聲遍地,城內人聲鼎沸,個個面色紅潤,衣冠齊楚,不知饑餓戰亂。
城內人多不便騎馬,虛塵下馬,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頗為感嘆:“怪不得衛階會有感而發,郁郁寡歡以致抑郁而亡。”
葉迎秋與虛塵牽馬并排而行:“衛階天生聰穎,憂思過重,加上本身從小就體弱多病,看見城外的荒蕪多難與城內的繁花似錦,對比慘烈,思夢患病,最終死亡,這也實屬正常。你我江湖中人,潇灑為上,不宜被身邊之事侵擾。”
虛塵輕笑:“我剛剛還在想你逃不脫江湖的桎梏,現在你又告訴我,不宜被身邊之事侵擾,迎秋啊迎秋,我該說你什麽好呢?”
“非也非也。”葉迎秋仰頭喝酒,“江湖多春秋,別人要殺我,那我自然是要殺了他,不然多事甚煩。”
“那不宜被身邊之事侵擾呢?”虛塵頗感興趣。
“是不應該被世俗所糾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那照迎秋你所言,江湖中人就要如王子猷一般,随性而發,随心而行?”
“非也。”
“嗯?”虛塵真的疑惑了,“那這不被世俗所絆到底作何解釋?”
“王子猷随性而發,随心而行,吾亦往之,但吾等為江湖中人,自然是要仗劍天涯,匡扶正義,斬奸除惡,怎能真的只是到處游山玩水,不問世事?”
前方突然有官兵擊鑼,吸引百姓,百姓群而聚之,只見官兵用棒槌指着正在貼告示道:“告示上畫的這個人是個大盜,不僅會偷你們救命的銀子,還會偷你們清清白白的女兒,糟蹋完賣到妓院!此人每到月上中升便會出現,如果不想血汗錢被偷,不想自家女兒被糟蹋,晚上緊閉門窗,點亮蠟燭,看到這個人就報官!若是抓到此人,賞白銀五十兩!”
官兵退去,百姓一擁而上看告示。兩人駐足望去,葉迎秋道:“你看,匡扶正義、斬奸除惡的事情不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更新~補上,晚上還有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