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葉迎秋看着宋和石病卧在床,心中悶着一口氣,噗通一聲跪下:“伯父伯母,迎秋不孝,害兩位受苦了。”
葉敏賢在床邊照顧宋和石,原本光滑平整的眼角布滿了皺紋,藏着的世事與經歷全部浮現,一覽無餘。
她紅着眼眶扶起葉迎秋:“沒事,不是多大的事情,孩子們沒事就好。”
葉敏賢向後探身望去,“旭兒呢,他救下我們之後就去找你了,你們沒有一起嗎?”
苗小米端來兩碗粥,笑道:“他呀,看見一個老婆婆…”
“宋旭死了。”虛塵突兀打斷,直挺挺跪下,“我殺的。”
氣氛瞬間凝結。
苗小米維持着剛才的笑容,似乎沒理解虛塵在說什麽,眼睛裏的光芒一點一點消失。
“你說…”
“胡言亂語!”苗小米被宋和石打斷。
宋和石咳嗽着撐起來,“出家人不要口出诳語!”
葉敏賢連忙過去扶住宋和石,拍着他的背看着虛塵,震驚過後是平靜。
“他死了。”虛塵盯着葉敏賢堅持道,“我殺的。”
葉迎秋立刻跪下,伸手擋住虛塵,生怕葉敏賢一掌打死虛塵:“伯母,宋旭死了,但不是虛塵殺的!”
原本要出手的葉敏賢聽見葉迎秋的話,閉目冷靜,眼淚順着她的臉流下來。深呼吸,抑制憤怒與悲傷,她看着葉迎秋:“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葉迎秋将所有的事情完整地說了出來。
Advertisement
葉敏賢聽完站起,一掌劈爛身側的小桌:“司靖,我殺了你!”
“還有誰,究竟是誰暗中和司靖聯手,害了我兒和我大哥!”宋和石強撐起身體,挪坐起來,“老夫定要将他粉身碎骨!”
葉迎秋的手顫抖着,跪着向前磕頭:“伯父伯母,宋旭的死我有責任,我定會為宋旭報仇,将司靖碎屍萬段。”
耳側傳來碗砸到地上的聲音,葉迎秋轉頭一看,苗小米捂着嘴,哭着跑出去了。
翁木清道:“我去看看她。”
謝玉不習慣這樣的氣氛,也跟着翁木清出去了:“我…我看着她倆,保護他們。”
屋子裏只剩下葉迎秋、虛塵、葉敏賢和宋和石四個人,葉敏賢看他倆還跪着,牽着他們的手讓他們起來。
“好孩子,不怪你們,真的不怪你們。”
葉迎秋抓着葉敏賢的手,眼眶泛紅,眼睛裏的淚珠一直在打轉,他抱住葉敏賢的腰,哽咽地喊了聲:“伯母。”
葉敏賢撫着他的頭發:“沒事,伯母明白。”
葉迎秋起來,眼中沒有了眼淚,雖然眼眶還是紅的,但人已經不那麽失魂,反而變得更加堅定。
父親和母親的死過去了那麽久,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打倒他。
宋和石招手:“迎秋過來。”
葉迎秋走到宋和石身旁,手腕被宋和石捏住診脈,半晌宋和石道:“雖然還有些氣弱,但不要緊,只不過經脈還未完全恢複,還是需要多休息。”
“嗯,侄兒知道。”葉迎秋道,“伯父,我和虛塵身上的傷都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治好的,他叫謝玉,待會兒讓他給你看看。”
“謝玉?”
葉迎秋扶宋和石慢慢躺下:“嗯,就是剛剛跟着苗姑娘和翁姑娘身後出去的那位男子。”
宋和石睡下:“我無礙,讓他給你伯母看看吧,我都是些外傷,你伯母才是最需要診治的那個。這一路上多虧了她,否則我們根本無法逃出來。”
“嗯。”
葉敏賢替宋和石擦額頭的汗:“我沒事,先說說現在的情況。”
葉迎秋退後與虛塵站在一處:“如今司靖與江湖聯手,奪取雲堯心書,但我們不知道到底是誰和司靖聯手,敵在暗我們在明,處境十分危險。”
葉敏賢問:“你們還記不記得在崖山之巅打鬥時,誰和司靖交過手?”
葉迎秋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太複雜了,很多東西他沒來得及記住就被逼上了崖山。
葉迎秋道:“當時與司靖交手的人特別多,馬夢成和他對峙,但司靖殺了馬朗雷,馬夢成不可能是和司靖聯手的那個人,倒是彭勁游,馬夢成叫他幫忙,他反而勸馬夢成逃走,還拉着馬夢成一起對付我和虛塵,此時回想起來,确實有幾分可疑。”
葉敏賢點頭:“确實十分可疑,無渡大師呢,你們不是去求他幫忙嗎,當時他在哪裏?”
“無渡大師他…被彭勁游逼死了。”
葉迎秋說完,葉敏賢看着虛塵嘆了口氣:“都是孽緣,當年我們怎麽也沒想到無渡會和樂肖冰在一起,如果當年我們…”
“算了,別想了。”宋和石咳嗽了一聲,“沒那麽多如果,現在我們最該做的就是如何找出與司靖暗中聯系的人,然後與其餘人聯手,一起殺死朝廷中人,還江湖一個太平。”
“對,多想也沒用。”葉敏賢道,“迎秋,叫你朋友來幫我們療療傷吧,早點好我們早點出發。”
葉迎秋懸着的心總算落下了。
謝玉替宋和石診了脈,沒什麽大毛病,就是在潮寒的地方待久了腿腳有點兒不利索了,還有兩處外傷,外敷金瘡藥再吃點內調的藥就好了。
比較麻煩的是葉敏賢。
葉敏賢沒有外傷,行動與常人無異,但是被一掌打在心髒位置,內力堵塞,得多花些時間才能恢複。
謝玉給她紮了針,又開了幾副藥,将方子遞給葉敏賢,謝玉道:“畢竟心髒出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的,但我謝玉開的藥方你盡管放心,保證藥到病除!”
葉敏賢打量了謝玉好一會兒,看起來才十七八歲,年齡那麽小,醫術就那麽厲害,定有名師教導。
“多謝,敢問小大夫師從哪位名師?”
謝玉收拾藥箱的手頓了一頓:“這個嘛,不太好說,我家老頭在我小時候就叮囑過我,讓我不要對外人說他的事情。”
葉敏賢了然一笑:“是我唐突了,想來尊師定是位能人異士。”
“呃…能人異士算不上,倒是挺能裝模作樣的,要是他聽見有人那麽誇他,定會更加裝模作樣了。”
謝玉背上藥箱,“夫人就好好休息啊,我要去給虛塵施針了。”
虛塵想記起以前的事情,從山上出來之後一直請謝玉給他施針,看看能不能刺激腦子想起以前的事情。
每次到這個時候,虛塵和葉迎秋就成了患難夫夫。
一個躺着紮腰,一個盤腿坐下紮腦袋。
屋內燒着炭火,葉迎秋光着上半身,脊椎紮着幾根銀針,趴在床上側頭看着虛塵,頭發順着臉頰滑下來落在肩上。
葉迎秋懶懶地問道:“謝玉,虛塵的腦袋紮了那麽久了,怎麽沒有一點效果?”
謝玉穩穩紮下一針,再一記眼刀殺過去:“你敢質疑我,今天虛塵跪下說人是他殺的時候,你一點兒都不激動的嗎?”
葉迎秋有些困,半閉上眼睛:“激動什麽?”
謝玉紮下一針:“你有和他提起宋旭是誰嗎,如果提過,當我沒說。”
葉迎秋突然撐起身體,又痛得倒了下去。他忘記自己還紮着針了。
對啊,他怎麽沒意識到,他從來沒有和虛塵提起過以前的事情,為什麽今天虛塵會直接說出宋旭的名字?
葉迎秋又龇牙又笑:“他想起一點了,想起一點了…”
謝玉紮完針,拍拍手道:“現在還敢質疑我嗎?”
“不敢不敢。”葉迎秋的眼睛亮的跟珍珠似的,“神醫的醫術我哪兒敢質疑。”
“哼,這就對了。”謝玉走過來,“趴好,我給你收針。”
葉迎秋的針紮了半個時辰,時間差不多了,該取下來了。
“待會兒我就去睡覺了,你把虛塵的針取下來之後就泡在酒裏,明天早上我來收。”
“嗯。”慵懶與笑意都藏在這一聲嗯中了。
這段時間都是謝玉給葉迎秋先施針,再給虛塵施針,給虛塵施完針差不多半個時辰了,剛好到葉迎秋收針的時間。
而施針非常需要耗費精力,一天給一個人施針已經是非常費體力的事情了,更何況謝玉一天要給兩個人施針,今天更是給三個人施針,他已經困得不行了。
謝玉收完針打了個呵欠:“別忘了一個時辰後給和尚收針啊。”
“知道了,去睡吧。”
葉迎秋穿上衣服,坐在椅子上撐着下巴看虛塵,好久沒這麽認認真真看過他了。
瘦了,下巴尖了,肩膀更瘦削了。
虛塵瘦的時候有一股野生的力量感,天然不做作,只要虛塵一兇,無端就有股壓迫感。
葉迎秋想起來樂肖冰也是這個樣子,眼睛就像猛獸,極具侵略感。
虛塵也許就是随樂淑嬌,樣貌和脾性都随一些。
葉迎秋就這樣盯着虛塵神游天際,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快準狠幫虛塵收針。
多虧謝玉教他收針,這已經成了葉迎秋的一個技能,他的暗器功夫增進不少。
收完最後一根針,虛塵緩緩睜眼,眼睛有了一些東西。
不再是空蕩,而是有了星辰閃爍,有了光。
葉迎秋問他:“你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麽?”
虛塵看着葉迎秋不說話。
葉迎秋笑道:“你不說我就親你了。”
虛塵的眼睛明顯笑了一下。
葉迎秋湊近虛塵:“真想起來了?”
虛塵薄唇輕起:“你猜?”
“我猜不着。”葉迎秋壞心眼一笑,搖頭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第一次的時候,我是上面的那個。”
說完葉迎秋就親了下去,把虛塵壓到了塌上。
冬夜寒冷,月亮冷冰冰地挂在天上,灑下的月光被白雪折射,天地間一片蒼茫,唯有屋內熱火朝天,一滴滴汗落到枕間。
隔壁睡覺的謝玉咬着指甲,狗男男,我還醒着呢!
第二天一早,葉迎秋被敲門聲吵醒。
翁木清邊敲門邊喊道:“葉大俠,吃飯了,快起床吃飯了!”
葉迎秋扶着腰爬起來,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确實在上面,占盡了優勢,可他不是想在那個上面啊。
結果還是和上次一樣,要命。
虛塵的聲音隔着門板傳進來:“翁姑娘,我去叫吧。”
葉迎秋立刻躺回去,閉眼假寐,聽見開門又關門的聲音,一道陰影打在了臉上。
虛塵道:“別睡了,快起來吃飯。”
葉迎秋不動。
虛塵坐下,大手覆在葉迎秋腰間:“我幫你揉揉,昨晚是我不對,有些激動過頭了。”
虛塵的手一覆上來,葉迎秋就渾身一顫抖,這下想裝也裝不下去了。
葉迎秋轉身看着虛塵,雙手一伸,一副無賴樣。
虛塵輕笑,抱起葉迎秋在銅鏡前坐下給他梳頭,從懷裏拿出一個木簪。
“這個木簪在苗疆的時候就想給你了,沒想到中間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直到現在才給你。”
虛塵給葉迎秋束發,插上了木簪,手腕被葉迎秋抓住。
葉迎秋從鏡子裏看虛塵:“你真的全部記起來了?”
虛塵從後面抱住葉迎秋:“我們在峨眉山分別的時候,你說我應該去長安,長安有你葉迎秋,結果後來我沒去成,你來找我了,我當着師父的面跪下,承認我動了塵心,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葉迎秋一個仰身上去吻住了虛塵,半晌兩個人分開,葉迎秋雙手一展:“給本少爺更衣。”
“好。”
洛陽城外是個不怎麽安全的地方,宋和石和葉敏賢能在這裏躲那麽久,多虧了苗小米在外走動,否則憑借他們兩個的身份,早就被抓走了。
現在葉迎秋和虛塵到了這裏,這裏更加危險了。
葉迎秋問:“伯父現在有什麽想法?”
宋和石用了謝玉的藥,傷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他還是擔心葉敏賢。
“你伯母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我想先找個更安全的地方,等她傷好我們再行動。”
葉敏賢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加上她本身底子就好,傷其實也差不多了,不想再耽誤時間,挽頭發在腦後道:“謝大夫醫術高明,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立即啓程。”
宋和石知道妻子的性格,她說可以就是可以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啓程去長安吧,四大家族的根基都在長安,朝廷定會派兵端了四大家族,沒道理馬夢成和樂懷忠一行人還留在嵩山,任朝廷的人在長安胡作非為,毀了他們的家族根基。”
葉迎秋也是這麽想的,他道:“到了長安有兩件事情,一是找出內鬼,讓武林中人相信我們,二是說動他們,一起擊退朝廷。”
朝廷是束縛,江湖是自由,自由與束縛向來你死我活,水火不容,必須有個決斷。
三日後整裝待發,出發長安!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幾個錯別字,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