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天的路程葉迎秋一行人走了六天,一路上躲避朝廷和江湖的追殺,順手抓了一個落單的武林弟子詢問最近的江湖情況。

三大家族在崖山與朝廷對抗後元氣大損,退回了長安,放出消息要在元旦那天開武林大會,地點在馬夢成家中,商議對抗朝廷以及奪取雲堯心書一事。

而自從少林寺方丈無渡大師的醜事傳遍江湖之後,少林寺便一直閉門謝客,誰來都不理,退出了雲堯心書的争鬥。

這對各大門派來說是好事,少林寺藏龍卧虎,多少武林高手隐于其中,各門派少了一個勁敵。

又聽說無渡大師被除少林寺方丈之名,沒有資格下葬在方丈墓中,屍體被随意埋在了崖山的樹林裏。

葉迎秋聽到這裏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虛塵。

虛塵臉色照常,呼吸無疑,眼神也沒什麽變化,仿佛入定的僧人。

夜晚冷風如刀割,幾人趁夜趕路。

行至林間,宋和石道:“如今三大家族齊聚長安,選擇在元旦開武林大會,我們要在此之前與馬夢成達成協議,得到馬家庇護才能避免腹背受敵的情況,而除夕夜便是最後的期限。”

葉敏賢道:“離除夕只有兩天了,明晚我們必須夜探馬府,這件事情我來做比較好。”

葉敏賢确實是最佳人選。

她與馬夢成同輩,元四大家族之一葉家家主的胞妹,有資歷和馬夢成談條件,并且她武功不低,單論輕功,葉迎秋也許不敵葉敏賢,其次她在元四大家族之中沒有交惡的人,為人也溫和有禮,馬夢成不會與她為難。

但是宋和石不放心:“還是我去吧,萬一馬夢成不想與我們談條件,為難于你怎麽辦?”

“不會的,你放心。”葉敏賢道,“你也不想想,馬家戒備那麽森嚴,為什麽我們會那麽輕易就被…旭兒救出來,他可能也不想為難我們。我們身上沒什麽東西,唯一的用處大概就是用來威脅大哥和迎秋。”

葉敏賢看着和葉正然極其相似的葉迎秋,“如今大哥死了,他們遍尋不得迎秋,頂多就是把我抓起來故技重施用來逼你們現身罷了,但我們本來就要找他,抓不抓無所謂了,并且抓我也撈不到什麽更多的好處,威脅不威脅已經沒什麽用了,還不如與我們合作,殺了司靖,得到他夢寐以求的雲堯心書。”

葉迎秋換下寬大的外袍,身着勁裝在林中行走,聞言道:“伯母說的沒錯,威脅的前提是可以從我們這裏得到好處,可除了我身上的雲堯心書之外我們也沒什麽好處了,而要活捉司靖,吸走他身上的雲堯心書內力,就必須要擋住司靖和他的軍隊。而三大家族現在的實力只能擋住軍隊,要再抽出人手來活捉司靖怕是有些困難,所以目前留着我身上的內力,讓我們去對付司靖反而是最好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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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米和翁木清并排行走,默默聽他們說話,聞言道:“說到底就是與我們合作比抓我們更加能得到好處,爹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爹的輕功沒有娘的好,萬一打起來跑不過怎麽辦?”

人總是會變的,但是有些本質的東西還是不會變。

苗小米越來越成熟了,但骨子裏的天真還是沒丢,這個時候了還讓宋和石無言以對。

翁木清笑了一聲,苗小米疑道:“你笑什麽?”

翁木清搖頭:“沒什麽,我覺得小米你說的非常有道理。”

宋和石失笑:“都這個時候了還要被你們取笑,罷了,小米說的也有道理,敏賢,”

宋和石拉住葉敏賢的手,“明天一切小心,若有什麽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知道了。”葉敏賢把手抽出來,“孩子們看着呢,像什麽話,快松開。”

“不松。”宋和石抓住葉敏賢抽出的手,拉緊帶人往前走,“都這個年紀了,還看什麽別人的臉色。”

葉迎秋跟在宋和石和葉敏賢的影子後面,無由來湧起一股悲傷,他的爹和娘從來不會這麽牽手,但也別有一番恩愛的味道。

大多時候總是宋巧兒主動挽葉正然的手,宋巧兒的手還沒挽上去,葉正然就往後退,宋巧兒佯裝生氣用力把他拉過來,別扭半天葉正然才敗在宋巧兒的手下,老老實實被挽住。

若是爹娘還在,娘必定一邊取笑伯父伯母,一邊挽着爹。

一股溫熱從掌心傳來,葉迎秋扭頭,虛塵牽着他的手,聲音如在陽光下盛開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道:“貧僧覺得宋施主說得有理。”

葉迎秋從悲傷中抽出,展顏一笑:“我也覺得甚是有理。”

兩人就這樣牽着手,直到天亮。

進城時葉迎秋戴上了人皮//面具,虛塵戴上假發換上那身綠色的袍子,平安無事地進了長安城。

苗小米倒是沒有被通緝,她和翁木清、謝玉三個人穩穩當當進了城。

宋和石和葉敏賢兩個人雖然沒有被通緝,但是他們的臉在長安太眼熟了,随便一個江湖上的人都認識他們。

兩人又是抹黑碳又是佝偻着背,換了套破破爛爛的衣服,連城外的乞丐都嫌棄他們,總算是進了城。

進城後葉迎秋和虛塵找了家價錢便宜的店家休息,要了三間房,他和虛塵一間,翁木清和苗小米一間,謝玉一個人一間。

以防被人發現,宋和石和葉敏賢到晚上才和葉迎秋他們會合,宋和石和謝玉住下,葉敏賢稍微整理一番,換上夜行衣直接去找馬夢成。

走之前宋和石千叮咛萬囑咐,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有事千萬不要硬剛。

葉敏賢嫌他啰嗦,翻窗直接走了。

葉迎秋躺在床上,虛塵坐在床邊打坐。

葉迎秋左手枕在腦袋上,看着虛塵的腰:“你為什麽說宋旭是你殺的?”

虛塵道:“下一劑猛藥給宋施主和葉施主,之後再說別的事情,他們更能接受。”

“別的事情?”葉迎秋猜道,“宋旭為救我而死的事情?”

“嗯,這樣他們不會遷怒于你。”虛塵看着葉迎秋道,“比起親子為救好友之子而死,被好友之子所殺似乎更讓人憤怒,但我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姑且試一試。”

葉迎秋的心沉甸甸的,稍微有些後怕:“萬一伯父伯母他們不是明理之人,相信就是你殺的要怎麽辦?”

虛塵閉目打坐,他怕說出心裏話,葉迎秋不能接受。

葉迎秋一腳踢虛塵的肩膀:“說,要怎麽辦?”

虛塵晃了一晃,半晌道:“…那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帶你走,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你,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葉迎秋一愣,他從來不知道虛塵還有這個想法,他還以為虛塵很喜歡和他一起在江湖上闖蕩,快意人間。

但這話葉迎秋聽起來,莫名地讓他害羞。

葉迎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所謂,戳虛塵的腰道:“獨占欲這麽大?”

虛塵握住葉迎秋不安分的手:“其實我在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就想這樣做了,只不過一直克制着,總有一天我要讓誰都找不到你,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虛塵的溫度順着掌心爬到了葉迎秋臉上,葉迎秋用力抽出手,翻身蓋住被子,藏住自己發燙的耳朵。

半晌葉迎秋略帶點別扭道:“等這件事了了,我們便歸隐山林,我每天睜眼看到的是你,閉眼看到的也只有你。”

虛塵的聲音許久沒有傳來,直到葉迎秋昏昏沉沉要睡着了才聽到一聲:“好。”

天蒙蒙亮的時候葉敏賢回來了,她直接翻窗進了葉迎秋的房間,擡頭就對上了虛塵充滿殺意的眼神——這不是一個和尚會有的眼神。

虛塵的殺意堅決又濃烈。

葉敏賢一瞬間定住了。

她相信如果自己真的想對葉迎秋做什麽的話,此刻已然身首異處。

虛塵一晚上沒睡,擔心有人發現他們的行蹤偷襲,聽到風聲便運轉內力,看到是葉敏賢後收回了掌力,起身微微鞠躬,單手立掌道:“貧僧失禮了。”

葉敏賢取下面罩坐下,倒茶道:“不礙事。”

葉迎秋醒了,起身問道:“伯母,如何?”

葉敏賢看他睡眼朦胧的樣子,對他們兩個的感情又信了一分。

她原本以為兩個男人的感情不會長久,但經歷這麽多事之後,在有虛塵在的情況下,迎秋還能毫無防備地睡着,看來他們之間的信任不比這世俗中任何一對男女的差。

葉敏賢喝完茶後道:“馬夢成答應了。”

話音一落,宋和石就敲門進來了,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葉迎秋和虛塵的房間。

葉敏賢看着一圈人道,“昨晚和馬夢成達成了協議,我們幫他生擒司靖,把雲堯心書給他,他勸說武林中人與我們合作,共同擊退司武門,元旦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出席武林大會。”

“內鬼呢?”宋和石問。

葉敏賢道:“內鬼暫時沒有發現是誰,只能慢慢找。”

謝玉傻頭傻腦地問:“那這就是一說就答應了,沒條件?”

葉敏賢盯着葉迎秋的眼睛:“有。”

葉迎秋:“什麽?”

“事情結束後,他要你的雲堯心書。”

所有人都注視着葉迎秋,雲堯心書這樣絕世的內力,武林中人觊觎了十八年,人人求而不得。

這樣輕輕松松地交出去,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翁木清猶豫要不要勸葉迎秋,最後道:“…葉大俠…”

但他們想錯了,這幾個人中就有葉迎秋。

葉迎秋随意一笑:“他要給他便是了,這燙手山芋誰接誰倒黴。”

翁木清疑道:“葉大俠,這可是江湖中人喊打喊殺,流了無數血都想得到的東西,你就這樣答應了?”

“不然呢,還能如何?”葉迎秋靠着窗戶道,“人生貴得适意爾。”

苗小米道:“說人話。”

虛塵解說道:“迎秋的意思是人活着,就是要使自己感到開心快樂,順自己的意。”

“正解。”葉迎秋伸懶腰道,“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要那麽多東西做什麽,适意地活着更重要,死後也就是一捧灰罷了,何必為了那一捧灰活得那麽辛苦?”

葉敏賢安心一笑:“你能這樣想,我相信正然和巧兒泉下有知,定能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貴得适意爾——《世說新語·識鑒》

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世說新語·任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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