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憶巧合
作者有話要說: 拾得【景城人物圖鑒】白荷的小紙條*1
展開【白荷的小紙條】:一直把柳家二少爺當做男神想要給他拉郎配(^o^)/
他還有一袋私房錢放在一樓窗戶下面栽着小菊花的花盆的底部的磚塊下面……
柳明若暗嘆自己運氣不好,腦袋朝下,墜樓摔了個開花死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一個四面冰涼的地方浮浮沉沉,腦子混混沌沌無法透氣。渾身哪哪都疼,他想呻{吟兩聲,卻發不出聲音。
他才活了二十年,就用一半的生命來喜歡景王。
十七歲的時候全景城都知道他斷袖,是因為他跟哥哥鬧掰,一意孤行死皮賴臉搬進了景王府。之後三年,将他的人生變得天翻地覆。
景王、哥哥、父親還有第一美人娘在腦海中走馬觀花來來往往,最後剩下白荷面黃肌瘦的臉。柳明若這輩子後悔的事情很多。如果地下父親質問他柳家為什麽破落,他答不出來;如果美人娘問他為什麽離家出走,他答不出來;如果哥哥問他為什麽抛棄親人,到最後也不願見自己一面,他答不出來。他有太多太多事無法回答,最後想到白荷,他想,她一句話也不會問他。
自從柳明若把白荷從柴房裏撈出來,不論他有沒有意識到,她一直陪着他。
在柳家還是首富,柳明若受到所有人奉承讨好的時候,她陪着他;在他苦戀無果,黯然神傷的時候,她陪着他;在柳家被人陰謀扳倒,他不複之前風光無限的時候,她陪着他;在那個令人頹喪的真相揭開之後,他飽受衆叛親離,家破人亡之苦,她陪着他,也只有她陪着他,寵着他,護着他了。柳明若記得她原本不會侍候人,總是毛手毛腳。她是為了他才變得細心,變得感性,變得唠唠叨叨像他娘一樣的。
那天他聽說景王新得了一種渭城茶葉,喜歡得很,便跑到茶房來學泡茶的手藝。正好她手滑砸了一籮筐的杯子,引得他笑了一笑。倒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異曲同工之妙。
柳明若在小丫鬟心中一時奉若神明,即使知道他的斷袖之癖也一并包容,只期待哪天景王終于開竅,跟他歡歡喜喜大結局。
真正望眼欲穿的人不是她,她卻那樣感同身受。
記憶裏那一天愁雲慘淡,冬春之際的料峭時節,天還蒙蒙亮,柳明若鬼使神差地把合衣睡在外間的白荷搖醒,趁着朝陽未出,林間曉霧朦胧,他不知跑了幾片樹林,最終收集了三甕松針尖的雪粒。白荷一直呵欠連天地跟着,見他眉間憂愁稍霁,不複景王納妃之後的頹然模樣,還由衷替他高興。
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這個憨憨的小丫鬟,這份關注帶着命中注定的親昵依戀。
……即使剛剛築起的喜悅在邁進景王府的時候被狠狠打碎。
景城首富柳氏罪證确鑿,家主柳明澤被捕入獄。柳家父母游歷未回,全國通緝。家産抄沒,全族流放。來賀景王收集證據有功的官員早早候在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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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情一下子從春暖花開到了千山鳥飛絕,人蹤滅的地步。
他整整跪在景王書房外兩天兩夜,渾身凍傷得像個冰棍,還是白荷找人把他擡回去的。
他追逐了景王寧修遠十年,恨不能把一顆心剖出來給他看。竟敵不過他游湖時候的一個初見的少女,方才照面兩個月就被擡進王府來納做側妃。
他說了無數遍我愛你,僅僅少了一句我願意,之後的一切付出都随着東流水成為了無用功。
神智模糊了一會兒,又漸漸回籠。
柳明若眼睛一閉,一睜,就感覺身體沉重,胸悶氣短,呼吸不暢,嘴裏有水草……
什麽?
水草?
他哇得吐出一口水,水裏夾着一灘黑乎乎的東西,散發出陣陣惡臭。柳明若剛剛感性追憶自己的三年,這幅場景讓他感到分外熟悉,似乎是……他突然頭痛欲裂,兩眼發黑,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靠在床邊睡着的白荷被他痛苦的呻{吟聲吵醒,睜開眼睛驚喜地抓住他的手。“柳公子你終于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用膳,要不要喝水?呃……什麽味道?”她的目光從床上轉到地上又轉回床上,遲疑道:“公子您……在奴婢不知道的時候失了個禁?”
“……”柳明若怒火攻心,沒好氣道,“你才失禁,你們全家都失禁。”
白荷給柳明若拿來茶水點心,又給他身後加了兩個軟枕。柳明若在她拿着的水盆裏漱了口,不由得皺起眉:“這茶為什麽有一股馊味?”
“夏天茶放了好幾天當然馊了。”
“……”他難以置信,但看着小丫鬟真誠的眼睛,終于忍耐下來,“下次記得換新茶。”說話間下意識拿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裏。
白荷來不及阻止:“哎呀,這盤點心比茶還多放了一天。”
“…………”柳明若用更多的點來表示自己的無語。
新茶和點心很快就跟着蜂擁而入的谄媚的仆役來了。白荷拿着抹布、掃具和水盆被擠到一邊去。柳明若做出疲憊狀把其他人都趕走,唯獨留下白荷。他靠在軟枕上吃點心充饑,擡頭看見頭頂的水墨色紗帳銀線金絲繡了一副壯美山水畫。這是他十七歲時哥哥送的生日禮物。送禮物之前兩個月,柳明澤得知自己弟弟是個斷袖還愛上景王的時候氣得恨不得拉着景王同歸于盡。他只道兄長和父母一樣世俗透頂,容不得他這段隐晦難言的感情,才屢次勸說阻撓,一氣之下毅然和兄長柳明澤大吵一架,斷絕關系,孑然一身搬進景王府。後來柳明澤在他生日送了這頂紗帳來,他還在氣頭上,拒絕了跟柳明澤見面的請求。
這一次不見,再見就是時隔一載的宴會上。他偶然遇到神思不屬的柳明澤,英氣勃勃的容貌蒙了一層灰霧,烏黑的鬓角摻雜幾縷銀白。他心裏的懊悔和愧疚一下子決了堤,想到自己和柳家已恩斷義絕,從此悲歡喜怒只能獨自承受,終于無顏再見柳明澤。
——後來柳家就出了那件事。
直到他墜樓之前,還會忍不住假設,如果當時能多一點勇氣,就會叫住本該擦肩而過的那個人,然後送上一個冰釋前嫌的擁抱。
那他後來無數個夜晚的夢境裏,是不是就不會因為沒有見最後一面,沒有在此生此世最漫長的離別之前求得那人的原諒而化不開心頭的隐痛和悔恨?是不是可以稍稍告慰漆黑寒冷的夜晚那些獨自的,注定無果的思念,是不是……在墜樓的一瞬間,洶湧而至的回憶裏,會有一些釋然的蛛絲馬跡?
柳明若幽幽道:“白荷。”
掃除了污物的小丫鬟走過來接過他手裏的空盤子。“公子哪裏不舒服?”
“還是問我哪裏舒服吧。”
白荷從善如流:“那公子那裏舒服?”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奴婢剛剛把公子從荷花池裏撈上來。公子身體應當沒有什麽大礙,不過要不要叫個郎中來看看?”
柳明若頭痛欲裂:“……為什麽落水頭會痛?”
小丫鬟:“因為您被奴婢丢下樓的椅子砸到頭。”然後砸進荷花池裏。不過後面一句話白荷一番思忖,還是咽了下去。
柳明若:“……為什麽要把椅子丢掉?”
小丫鬟:“您不是說再也不要見到景王安排的東西嗎?”
柳明若:“……我為什麽會這麽想?”
小丫鬟:“不要逃避景王下下個月初成親的現實了。”
柳明若:“……我感覺自己失憶了。”
他真的完全想不起來有這回事。柳明若回憶自己跟兄長鬧翻的這段回憶,也虛無地好像是自己虛構出來的一樣。不僅如此,從十四歲到十七歲這段時間在他腦海中竟然一片空白。他明明記得自己前世是混進了景王出征的隊伍裏跟着他上戰場添亂去了……
他突然抱住腦袋,秀麗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
他一切的記憶都停留在前世,這一世的回憶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