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結怨巧合

“別再給我丢人了。”柳明若把白荷不甘心伸長的脖子按回衣領裏,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跑堂小哥伸出兩根手指:“你們有兩個選擇,一,洗盤子抵債;二,挨一頓打,自己選吧。”

柳明若不滿道:“你都收了我們的小費了。”

跑堂道:“所以才讓你們來選。如果沒有小費,就直接關門放狗上打手。”

……

名酒樓後臺的盤子堆積如山。

跑堂小哥道:“傍晚之前必須解決,否則,哼哼。”

四個人相互推诿。綠芙瞪白荷,白荷瞪柳明若,柳明若瞪寧胤。寧胤微微勾了勾唇角。綠芙頭皮發麻,乖乖地去水井裏打水。

白荷道:“我也去……吧?”

寧胤雙手抱胸,悠然道:“柳家小公子就是這麽使喚自己的嫂子?景城風俗令本王大開眼界。”

柳明若:……惡意太深,招架不了。

白荷:……雖然這種不用幹活的節奏她很享受,但她一點也不想頂着長嫂的頭銜嫁不出去啊。

之後的事情對柳明若來說簡直是場噩夢。

短短的一個下午,柳明若和綠芙建立了深厚的跨越階級的友誼。

柳小公子确實十指不沾陽春水,前世困頓至死,他都沒有做過這些事。不過洗盤子嘛,就算洗不幹淨,過幾遍水他總是會的。

直到柳明澤聽說自己的弟弟竟然在景城第一名酒樓吃霸王餐洗盤子的事情,丢下手中所有的公務火速趕到現場,柳明若才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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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澤遠遠一望,只見柳明若青絲淩亂,衣領和袖口都灰蒙蒙的,臉上也沾了灰塵,走路姿勢還有些別扭——任誰蹲了一個下午驀然站起來走路都會腿酸腳麻。他陰沉着臉,向柳明若伸出一只手:“明若。”

柳明若放開綠芙攙扶的手,用匪夷所思的速度一頭紮進柳明澤懷裏:“哥,我等得你好苦啊……這些人串通起來欺負我!”

柳明澤完全不在乎柳明若身上的灰塵和頭發上沾的油漬,伸手摸了摸他,輕輕拍着他的背,淩厲的眼神殺向跑堂。

這張時常出現的連掌櫃巴結的對象都要巴結的人的俊臉跑堂小哥自然認識,他抱拳道:“二少的這位朋友帶着二少來吃霸王餐,我當然不能姑息,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就是天皇老子來了,吃霸王餐一樣要洗盤子或者挨打,這是酒樓的規矩。大少還是管管二少,免得他交友不慎,惹禍上身。”

他意有所指,引得柳明澤的視線轉向站在檐角下的寧胤。

玄色的長靴率先跨出,寧胤的臉從陰影下顯露出來。柳明澤銳利的目光直直向他射去。他一手摟着柳明若,一手安撫地拍打弟弟的背,與寧胤隔着臺階和白荷遙遙對視,眼神拼殺。霎時間飛沙走石,雷鳴電閃,風雲變色,日月昏黃。

白荷和綠芙縮成一團。

“懷川一戰後,戰功赫赫少年英武的寧王殿下突然發誓終身不再帶兵,難怪啊,人沒有正事做,難免會有閑情逸致,比如提前一個月來到景城。”

寧胤仿佛沒有聽出他的譏諷之意,淡然道:“令弟出言無狀,不知禮數,本王看在他年紀尚小,不予計較。不過,柳兄這位夫人确實太端不上臺面。想來柳兄就算沒有公務,家務事也足夠煩心的。”

柳明澤一愣:“夫人?”

“嗯哼……”柳明若見勢不好,連忙在柳明澤懷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哥,我的背像針紮一樣疼,我們快點回去吧。”

柳明澤伸手幫他揉着,突然對白荷道:“你是怎麽照顧二少的?一會自己走回來。迷路不管,晚上有門禁。”

說完這句話,他就慢慢轉過身,半扶半抱着柳明若登上了馬車。他快要上馬車的時候,身形一頓,回過頭來問道:“你叫什麽?”

這句話是對跑堂小哥說的。

跑堂小哥道:“我叫趙默,這裏整條街沒有人不知道我的。大少以後有事盡管招呼我。”

馬車合上門,揚長而去。

柳明若坐在車上向後望,趙默一甩肩上的毛巾走進酒樓,白荷石化後還未複蘇,綠芙用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還有寧胤……

寧胤站在原地,他的臉背着夕陽射來的斜晖,看不清表情。

一綠一白兩個身影相攜在夕陽下行走。

天邊那一抹斜陽眼看就要完全消失了,街上點燈的人家不多,四圍越來越昏暗。

綠芙苦着臉:“不要再靠過來了,我右邊的衣服都黏在身上很難受啊。”

“我我我我我怕黑……”

綠芙剛想說什麽,只見面前吹來一陣風,一架華貴的馬車停在眼前,車門拉開,柳明澤搶過盡量把自己縮小的白荷,對她點了點頭:“多謝照看。”

“我……”綠芙張大嘴巴,只能望着馬車絕塵而去的背影。

“我不認路啊啊啊!!”

少女的悲號久久回蕩在景城上空。

李碧灼搭着貼身丫鬟的手登上一座畫舫,倚靠在彩柱上望着遠處的湖面。扶欄不足半人高,她的貼身丫鬟跪在旁邊用手撥弄湖水。

柔和的晚風吹在臉上,她低下頭,褪下手上的玉镯反複把玩。這是她心煩意亂時才會做的動作,這只玉镯是她的親生娘親的遺物,也是她的精神寄托。

碧玉镯,碧灼。

如果不出意外,這只玉镯原本是娘親準備留在她成親時送給她的。但她爹納第三房妾室時夜晚泛舟,她娘恍惚登船,一腳踩空,被救起來的時候已經身亡。

再過一個月她就要成親了啊……

娘去世這麽多年,願望總算是快要實現了。

撫摸着碧玉镯光滑的紋理,上面還殘留着自己手腕上的溫度。李碧灼眼前突然浮現出昨晚那個夢境。

……

長明燈燃起微涼的燈光,晚鐘已經敲到第三響了。

靈堂上挂滿雪白的幔帳,被夜風一吹,森森涼意映透心扉。

她靜靜跪坐在靈堂正中,微弱的光線在她臉上明明暗暗,四圍寂靜。

她不知怎麽了,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又過了多久,身後才傳來腳步聲。

她靜靜坐着,一動也不動,像是僵硬了一般。這時候,那人走到她前面了,她這才看清,那是一個消瘦矮小的少女,身上穿着破舊的白衣,頭上也紮着一根不知從什麽地方撕扯下來的白色布帶。

誰的靈堂?誰死了?

她的腦中浮現出這樣的疑問。

白衣少女手裏端着水盆,絞了手帕,爬上棺椁,給裏面的人擦洗。她拿出來的濕手帕上沾着鮮血和灰土。這樣重複了好幾回,拿出來的手帕上血跡減淡了,又過了一會,終于再也看不見血色。

少女将手帕放在水盆裏,簡單洗了手,将棺椁裏的人扶起身來。

那人身形瘦削,一頭長發遮住了面龐,但隐約可以看出他扁平的胸部和優美的五官輪廓。這是一個身穿紅衣的青年男子。少女讓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取出木梳,仔細地将他的長發從頭梳到尾,發出輕輕的抽噎聲。

當少女從懷中取出發冠時,那青年男子的臉終于有一瞬是朝向李碧灼的。

即使那人已經瘦脫了形,但她還是立刻認出了這張熟悉的面容。

柳明若!

李碧灼驚駭地睜大眼睛,想要站起來看個究竟,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了。

一雙手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這個動作十分突然,但李碧灼并沒有感到驚慌,反而十分安定,甚至心跳也沒有因此而打亂節奏。她對這雙手的主人好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信任。

一個溫暖的身子靠在她的懷裏,肩膀抖動,李碧灼感到胸口隐約傳來濕意。她在哭。

懷裏那人輕輕地說:“王妃,……此生只有你了。”

那模糊掉的是她的名字,李碧灼看着那張臉,蒼白而柔弱,忍不住脫口而出:“歌……”

“小姐,小姐?!”

李碧灼回過神來,畫舫已經駛到一片芙蕖。淡淡的月光下,芙蕖如美人亭亭玉立。

“小姐,那歌聲是很好聽,難怪您那麽出神。”

見李碧灼凝視着眼前的芙蕖,丫鬟讨好道:“小姐喜歡的話,奴婢幫您摘一朵。”

李碧灼沒有回答,丫鬟傾身用手去夠看似最近的一朵,另一只手撐在扶欄上,身子越來越向前,馬上就夠着了。

“小心!”李碧灼伸手去拉,想不到拉了個空,丫鬟撲通一聲掉進湖水中。

作者有話要說: 柳明若:這哪裏是結怨巧合啊,明明是注定有仇!

寧胤: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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