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取物巧合
柳明若一在柳府附近出沒,景王府負責找他找得快要駕鶴西去的管家立刻精神一振,空着手出發了。
哦,他之前吃了太多次閉門羹,幹脆就把禮物寄存在柳府門房了。
柳明澤剛剛回到景城,事務繁冗,剛用過晚膳就出門了。景王府管家見到柳明若,兩眼放光,只差飛撲上去抱住他親兩口了。柳明若忍住被人用熾熱眼神盯着看的毛骨悚然感,道:“景王要見我?您知道是為了什麽嗎?”
管家道:“馬車已經為您備好了,您去了就知道了。”
柳明若點點頭,帶着白荷登上了馬車。
這原本應該是景王大喜的夜晚,只因少了其中一個主角而徒增孤獨空寂。
白荷本來坐在馬車外面的車軸上,突然聽見車廂壁被人輕輕敲了兩下,她從車窗裏伸出頭:“柳公子?”
柳明若不滿道:“現在應該叫我弟弟了吧。”
馬車車輪碾過一個小石子,突然一震,柳明若就眼睜睜看着白荷的脖子随着車窗的颠簸卡在那裏,伸出了舌頭。
“……”
之後的對話在動彈不得的白荷被柳明若拖進車廂裏之後才開始。
“白荷,你說景王要見我到底所為何事?”
白荷像看白癡一樣看着他:“我怎麽會知道?我才剛剛從渭城回來!”
柳明若眨眨眼。
白荷道:“如果非要想個我知道的原因,那一定是你搬走的時候給景王府造成的巨大經濟損失!”
柳明若嘆了口氣:“為什麽不能是我搬走給他造成的巨大精神損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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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這句話,才發現白荷神色複雜地看着他:“……?”為什麽覺得白荷的目光跟綠芙聽說他不知道寧胤生辰的時候一個樣?
白荷幽幽道:“柳公子,你都有了寧王殿下了,就不要再想其他人了。寧王殿下真的不會介意嗎?”
柳明若:“……”白荷和綠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簡直太相似了。雖然一個用的是責備的語氣,另一個用的是惋惜中夾帶着責備的語氣,但本質上是一樣的。
白荷又道:“也許只是單純的敘敘舊。”
柳明若道:“有可能是與我一同緬懷他死去的愛情吧。”
見白荷又要用那種幽幽的目光看他,柳明若趕緊添上一句:“和碧灼大姐之間的愛情!”
白荷道:“回來的時候我在附近幾個城鎮的街上都看見了尋人啓事,尋找李大小姐和那個船家少女的。”雖然說起來是尋人啓事,實際上措辭嚴厲,和李家通緝她們也沒什麽兩樣。
她還記得當時圍着告示看的一群人都啧啧稱贊:“我認識那個李大小姐,據說她長得非常漂亮……說起來,撐船的那個女孩子可真是太勇敢了!”
“……”可不是勇敢嗎,居然拐跑了景王未來的王妃。
柳明若贊同道:“是啊,前幾天街角組織給她們捐款籌集路費,我還捐了二十兩白銀呢。”
白荷道:“那是郊區丐幫騙錢的新手段。”
“……”柳明若道,“不論如何這都代表了我的一片心意!”
景王府離柳府并不很遠,在柳大少給二少定的規矩裏屬于出行時身邊需有三至五人跟随,一人貼身保護的範疇裏。柳明若和白荷随意扯東扯西,很快就聽見景王府管家的聲音:“請柳公子下車。”
柳明若環顧四周,景王府雖沒有完全裝點起來,但一些細節處卻已經做好了喜宴的準備,只是現在看來,都是諷刺而已。
在經過景王府一條石板路的時候,柳明若發現廂房上點着的燈籠并不是大紅色的宮燈,心中泛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難道……寧修遠原本就沒準備要迎娶李碧灼?
管家帶着柳明若和白荷到了景王府花園,柳明若遠遠看見亭子裏坐着一個人,這時管家道:“殿下只想見柳公子一個人,請公子獨自前去吧。”
柳明若道:“這位是我的大嫂,她放心不下才跟我一同來的。現在麻煩您照顧她。”
白荷:“……”
管家表情雖然奇異,但也沒說什麽,領着白荷去堂上休息了。
夏夜花園裏充滿花草的馥郁清香。柳明若一步步走來,眼前寧修遠的眉眼逐漸清晰。他握緊拳頭,試圖驅散自己心頭不由得升起的慌亂。
寧修遠面前擺着酒杯和酒壇,像是在他來之前已經喝了不少酒,臉頰暈紅,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擡:“明若……你終于來了。”
他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終于擡起眼看着靜靜站在亭中的柳明若。
這一眼,恍惚間穿過了十年時光。
李碧灼的書信送到他手上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并不是憤怒或別的什麽,而是感到了慶幸。
……沒錯,就是慶幸。
慶幸李碧灼也和他做了相同的夢,盡管這很離奇;慶幸李碧灼也和他有相同的感受。
因此,他就順水推舟答應了李碧灼退婚的要求。
反正李碧灼都在信中說,她會将一切的罪責攬在自己身上,一切與他無關。
如果事情真的如夢境中一樣發生,可能寧修遠會就此接受柳明若。但是這一世已經不同了,柳明若并沒有在十四歲那年不顧一切偷偷混進寧修遠出征的隊伍,也無從談起之後的付出。他之所以還是搬進了景王府,只是因為向哥哥坦白了自己對寧修遠的心跡之後,找一個不是柳府的地方避難而已。
選擇景王府,他除了那裏又能去哪裏?如果随便找一家客棧,可能前腳剛踏進房門,後腳就被在商場上只手遮天的柳明澤堵住,如果住李家……還是算了吧,他雖然是景城聞名的斷袖,李碧灼畢竟是個女子。
因此也沒有那些盛氣淩人的往事,沒有熱臉貼着冷屁股的辛酸,沒有一次一次的表白和拒絕。
什麽都沒有,來時的路已然完全兩樣。
柳明若已不再抱着十四歲時的心情,寧修遠也不似前世一般到失去才醒悟。
他們此刻對視,寧修遠只是淡淡用手指敲了敲身邊的桌面,示意柳明若過來坐下。
柳明若落座後,寧修遠将多餘的一個杯子遞給他:“陪我喝一壺酒吧。”
柳明若手中的酒杯被斟滿,他婉拒道:“別一壺了,就一杯,我從來沒喝過酒。”
寧修遠沉默。
柳明若當他默認了,一口一口将杯子裏的酒飲盡。
酒并不烈,反而十分清甜。他一杯喝完,并沒有感到頭暈或是微醺。
寧修遠突然站起身來,拽過他的手:“既然不喝酒,那你陪我去找一樣東西。”
興許是因為喝醉了,他的手勁很大,柳明若甩了兩下沒有掙脫開,索性随他拉着了。寧修遠愈走愈荒僻,但柳明若認出了這條路是通往他之前在景王府的住處的。
相隔一月,月明星稀的夜晚,柳明若又回到這座熟悉的小院,院落還保持着他搬走時候副管家打砸搶後的髒亂差狀态沒有收拾。
“就是這裏。”寧修遠沒頭沒腦道。
柳明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寧修遠道:“我的漆盤和瓷瓶……”
柳明若道:“我賠我賠……”
“我的門窗桌椅……”
“我修我修……”
“我的禦賜鯉魚圖……”
“我畫我畫……”
寧修遠停了下來,盯着他看。
柳明若道:“我這個月在寧王府苦練丹青,一定能模仿得特別像!”
寧修遠喃喃道:“那……三年前的柳明若呢?”
柳明若一怔,別過頭去:“歲月不饒人一日難再晨啊錯過了就回不來了……”
回頭一看,寧修遠已經拿着花工鏟在挖院子裏那棵柳樹根了。
柳明若不解其意,跟過去繞着那棵柳樹走了一圈:“沒什麽特別的啊。”
寧修遠挖着挖着,不知不覺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下來。他背對着柳明若丢下鏟子,臉色頹然道:“你走吧。”
“……”
柳明若出去的路上沒有一個人,“白荷?管家?”
只有樹葉在風中沙沙作為回應。
他走到景王府門口,迎面遇上一個令他意外的人。“寧胤?”
寧胤拉開馬車門,對他說:“上來。”
柳明若登上馬車,看着寧胤沉默的側臉,忍不住好奇道:“你怎麽來了?”
“去柳府接你,門房說你出門了。”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綠芙和白荷的話,柳明若突然生出一種心虛感:“接我去哪?”
“一起用晚膳。”
“……”柳明若更心虛了,輕聲道,“我已經吃過了。”
“我也是。”
柳明若:“……”他到底在內疚什麽,跟這種人有什麽好內疚的!
寧胤瞥了他一眼,憑借對他一個月的了解,柳明若能看出他心情不錯:“你晚上難道不跟我睡嗎?”
“……”
寧胤安排在寧王府的很多仆役都是他當年的親兵,駕車素質自然非同凡響,更何況寧王府別苑和景王府就隔着一個湖,馬車不一會就到了。
柳明若跟着寧胤輕車熟路來到自己住了近一個月的房間,突然腦海裏有什麽靈光一現:“等等!”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前世的景王府在他十七歲時,景王大勝戎狄軍隊之後,曾經有一次規模較大的擴建。擴建時将王府旁邊整座湖和對面的一些民居用一條長廊與原來的景王府連接,當時這條長廊因為其長度和華美程度而被景城百姓戲稱為“十裏畫廊”。現在的寧王府別苑所在地,自然也是那一次擴建包括的區域。
而現在,景王寧修遠并沒有出兵抗擊戎狄軍隊,景王府也還沒有經過擴建。
他腦海裏出現與寧胤那一次算不上愉快的初見。這麽說,寧王當時之所以會經過那條長廊,就是因為他住在原本屬于別苑的地方?
而他失勢之後,就輾轉搬到那個新修的後院了,那裏與其說是新修的,其實很大一部分建築都是在原本民居的基礎上改建的,他前世最後住的小樓原本就是一座年久失修又沒有好好翻新過的民居,因此才會有欄杆因破舊而斷裂。
這麽說來……寧修遠剛才的舉動不是毫無根據的,只是他畢竟沒經歷前世,并不知道還有擴建這一說!
那麽……寧修遠要找的到底是什麽呢?
柳明若憑記憶找到了寧王寝居外面的一棵柳樹,他對寧胤道:“叫人取鏟子過來!“
寧胤将鏟子遞到他手裏,他立刻動手挖起來。寧胤站在一旁,默然不語。
到底有什麽東西,是被自己遺漏了,卻又連接了他的前世今生的?柳明若想不起來了,但是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這一鏟挖下去,鏟子敲到了什麽硬物上,發出“叮”的一下響聲!
柳明若蹲下來将旁邊的土塊掘開,他伸手去撥開蒙在上面的泥土,寧胤早就看出他的想法,讓人取了一盞燈籠替他照明。他定睛一看,那樣東西終于重現天日!
是三個瓦甕!
柳明若瞳孔微縮。
他想起來了!是那三甕松針雪!
秦衡安提醒他:“那要看,公子心中最刻骨銘心的是什麽事了。”
最刻骨銘心……原來是這件事。
他回憶過很多事情,卻唯獨沒想到,那種滿心歡喜和期待卻在下一秒被狠狠擊碎的感覺,那種家破人亡失去希望的感覺,那種遭受背叛墜落塵土的感覺,最刻骨銘心。
他撬開瓦甕,三個蓋子都揭開,裏面都是一汪清水。
信物,連接前世今生的信物,原來竟在這裏。
柳明若仰起頭,寧胤正居高臨下看着他。
“明若……”他忽然很輕很輕地喊了一聲,好像在嘆息,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柳明若睜大了眼睛——
寧胤低下|身按住他的肩膀,嘴唇準确無誤地壓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柳明若:我二十歲的時候墜樓回到了十七,難道要我再跳一次樓就能回到十四歲?這麽說……平均跳一次樓就年輕三歲?
寧胤:危險動作,請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