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擊殺

我望着樓下的怪物,有一種置身怪奇秀或者奇幻電影片場的感覺。

在電影裏常會見到這樣的站位:位高權重的反派們,居高臨下并排俯瞰身處危難中的主角,眼神充滿算計與鄙視。

只不過在這起事件中,誰是反派誰是正派,還真不好說。

我偷偷瞥着一左一右的兩個人:烏丸拓也神情複雜,淡然中慘雜着遺憾,還有一絲絲不知是真是假的憐憫,而安室則是一臉的不認同,眉頭緊蹙,一側嘴角被牙齒死死咬住,向裏抿着。

我有點欣慰。至少他的反應還像個正常的人,便不由自主朝他靠了靠。

“你的目标最開始就是它吧?”安室的目光齊着我的頭頂射向烏丸拓也,兩個身高相近的男人隔着我交流着眼神。

烏丸拓也聳了聳肩:“大概吧,只是沒想到會遇見你,這也是某種微妙的緣分。”

說後半句話時,他的目光是往下望的,跟我的餘光撞在了一起。

我連忙縮回視線。

安室厭惡地瞥了他和怪物一眼,不再吭聲。

“啊,另一個男生呢?”我忽然想起還有一個生死不明的人,驚問道。

“不用管他,大概也跑了。”安室語調平緩地說,“再說,他們可不是什麽大學生。還記得在來的路上聽過的新聞報道嗎?”

“當然記得啦。”我稍稍擡高音量,“報道裏的公路殺人魔,實際上就是這個孩子還有田宮夫婦吧,就如剛才烏丸先生說的那樣。但這和他們是不是大學生有關系嗎?雖然我也覺得他們不像……”

“不是公路殺人魔,還有另外一則報道。”安室無奈地揉揉太陽穴,“是關于連環入室殺人案的。”

我回想了一下,“哦”了一聲。

“我之前就關注過這個案子。兇手至少兩人,專門挑選家裏有藝術珍藏品,且住址偏遠的家庭下手,将房主殺死後,偷走部分值錢的東西。田宮夫婦無比符合他們的目标,因此那兩個僞裝成大學生的男人,應該是入室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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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丸拓也面帶微笑地插嘴道:“我贊同。還有在我上車後,新聞又播報說有兩個男大學生的屍體在通往埼玉縣的郊外被發現,實際上殺死他們的不是公路殺人魔,而是這兩個入室殺人犯。他們殺了兩個男生,并威脅随行的三個女學生和他們合作,一起去田宮夫婦的宅邸尋求幫助——畢竟有女生在會讓他們看上去更可信。”

“沒錯。”安室接道,“那個時候應該沒有下雨的跡象,他們可能是想以車壞了尋求幫助的名義接近夫妻倆,再伺機行動。沒想到陰差陽錯地下起了暴雨,他們只好将計就計躲在裏面避雨。只可惜他們沒想到這對田宮夫婦也不簡單,家裏還養着一個食人怪物。”

“等等!”我擡手止住了他們的推理接龍,“如果說他們是入室搶劫殺人犯,那麽代替田宮夫婦的那對男女,是誰?”

“藝術品大盜吧。”烏丸拓也指了指壁爐上方的那幾幅畫,“都被換掉了,在我們來之前。如果不是這場雨以及那五個先趕到的不速之客,他們應該已經溜之大吉了。”

“這一晚,真可謂是惡人的集結之夜。”安室吐槽道,瞄了烏丸一眼,別有深意地說。

也就是說全員惡人呗。咦,好像哪裏不對。

我和那三個女生可是無辜的啊。

一個響亮的飽嗝打斷了我們的推理,我驚恐地看見,那個酒足飯飽的“怪物”已經改變了蹲伏的姿勢,兩條腿向後蹬着,兩只手臂彎曲着撐在地上,姿态跟瞄準獵物即将撲食的爬行動物一模一樣。

它的像磷火一樣幽光閃閃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們。

我記得蜥蜴的後肢肌肉十分有力,能夠以極快的速度奔跑、彈跳。如果它突然發動襲擊,人類根本逃不掉。

“槍給我。”安室忽然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是不放心我嗎?

但我還是把槍還給了他。說實話,光是聯想到蜥蜴我就渾身發毛,別說瞄準開槍了,就連邁腿逃跑都做不到。

怪物的兩腮一鼓一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們。

一想到這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我心裏一陣難過。

突然,它毫無征兆地,像青蛙一樣彈跳而起,在半空中滑出一道流暢的曲線,朝我們直撲而來。

“喂,你不做點什麽嗎?”安室沖着烏丸喊道,同時伸出一只胳膊把我扒拉到他身後。

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的話,他應該是看出了我對爬行動物的畏懼。

若不是蜥蜴,我完全可以提供點作用,但我現在真的懦弱得只想躲在他們身後,或者說直接跑到哪個房間鎖門躲起來。

烏丸似笑非笑地“嗯”了一聲,從袖筒裏抽出一把三十厘米長的匕首。

他的拇指往下一劃,褪下匕首套,露出鋒利的刀刃。

為什麽要用匕首?

我前一秒還這樣想着,下一秒就看見怪物的五根斷指飛舞在空中,血花四濺。

它“嗷嗷”地慘叫,降落到二樓的扶手上,用另一只手向烏丸抓去。

安室忽然捂住了我的眼睛。

緊接着,一陣陣痛苦的哀嚎響徹滿屋,怪物不斷跳躍落地,動作倉皇而狼狽,完全處于劣勢,發出的叫聲悲慘得就好像有誰在剝它的皮,凄厲而尖銳。

在接連不斷的嚎叫聲中,我聽見刀刃切割血肉的噗噗聲,安室死死捂住我的眼睛,任我如何抓撓也不肯松開。

他其實不必這樣做,我的承受能力一向很強。但随着匕首與血肉的摩擦聲越來越頻繁,他手上的力度不受控制地加重了。

我感受到了他的怒氣,甚至無奈。

其實如果烏丸不是組織的人,他肯定已經沖上去制止了。只憑聲音,我就能猜出烏丸在對那個可憐的孩子做什麽,可他為什麽要這樣折磨它,而不是一刀要了它的命呢?

刀刺的聲音終于停止,怪物重重地墜在地上,滿屋子血腥味。

我拔開安室的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眼前的慘狀震驚了。

目之所及,沒有哪裏躲過了鮮血的噴濺,整個屋子就像剛剛進行了一場大屠殺,連天花都未能幸免。

我突然慶幸剛剛被堵住了視線。

我跌跌撞撞地站直身體,撲倒扶手處向下看,看見那怪物血肉模糊地滿地打滾,他的十根指頭全斷了,一只腳也被切斷,像一個被遺棄的物件般,孤零零地躺在茶幾上。

除了這些斷處,他的身上有說不清的刀傷,但沒有一處致命。

“畢竟是珍貴的實驗材料,怎麽可能随便浪費掉呢。”烏丸仿佛在解釋,沖着我們很純良地一笑,但這笑容被他臉上的血點子襯托得陰森可怖。

他從二樓一躍而下,幾乎沒怎麽屈膝就落在了地上,他大步上前,毫無憐憫地扯住如孩童般蜷縮着哀鳴的怪物的頭發,一把将它扼暈。

那還只是個孩子,我很于心不忍。雖然吃了不少人,但它完全是出于本能,就像老虎、獅子那樣,直接殺死我沒有異議,但有必要這樣折磨嗎?

“你們知道蜥蜴最主要的能力是什麽嗎?”他仰着頭看向我們,笑吟吟地問,像個上課的老師。

我瞪大眼睛回望着他,仿佛失去了語言能力。

變色嗎?驚恐之餘,腦子裏閃過這個詞。

“是再生能力。它們在遇到危險時,常常截掉尾巴用以吸引敵人注意,這在生物學上叫做‘自截再生’。正是因為這種罕見的功能,我們才決定給它注射蜥蜴的血清。雖然它發狂了,但是作為再生測試的實驗體,還是非常有繼續利用的價值。”

再生測試的實驗體……

我無法想象他會在它身上如何試驗。有那麽一瞬間,我想到了金木研,心裏驀地一沉。

天啊。難道他要像壁虎對待金木一樣,對待這個孩子?

太殘忍了吧。

我想阻止他,伸手去奪安室手裏的槍,但安室把槍藏到背後,另一只手攔住了我的胳膊。

“你去把那兩個女人叫醒,我們先離開這裏。”他嚴肅地,不容置否地命令道。

“可是——”我蹙着眉看着樓下,“不能就這麽不管啊,要不然那孩子太慘了,本來一出生就體弱多病,被改造成怪物後還要面臨殘忍的實驗,我……我不能就這麽離開啊,如果放着不管,以後心裏會一直不安的——”

“夠了,你給我适可而止吧!”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領,眼神很兇,“不想死,就別去惹他,聽見了嗎?那不是你能對付的人!”

我呆呆地盯了他片刻,感到渾身脫力。

過了好幾分鐘,我認命般抹了抹眼淚,推開他的手,站起身,啞着嗓子說:“我知道了。”

我垂着頭,朝着二樓右側的走廊裏走。

他是為了我好,我明白,但我卻感到十分失落。

他真的這樣狠心嗎?在權衡利弊後,快速選擇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即便犧牲他人也毫不手軟。是他本性裏就有這樣的因子,還是在組織裏卧底時間久了,變了?

我懵懵懂懂地把那兩個女孩叫醒,心裏卻還想着這件事,連她們的扯着嗓子的尖叫都仿佛沒聽見。

我像個提線木偶似的晃悠到樓下,對身後不明真相、不斷拉扯我、看見滿地鮮血和殘屍比賽着嚎叫的女孩無動于衷。

安室正站在玄關等我,門已經被大大打開,雨變得很小了,天邊泛起了淡淡的魚肚白。

我盡量不去看他,也不去看癱在地上的怪物,和一臉興奮地研究着它的斷指的烏丸拓也。

這一切,真的不是一場夢嗎?

在要踏出玄關的時候,已經邁出一只腳的安室,忽然低低地“切”了一聲,掏出□□,猛地一回身,迅速朝着身後開了一槍。

子彈深深嵌入那怪物的腦門中央。

無論再生能力有多強,肯定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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