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瞳孔微縮。
“小章說你每天早上一定會喝一盒。”
謝殷松了口氣。
小章果然事事都和官澶說,而官澶也将這些都記下了。
謝殷咬住吸管,嗯了聲,眼神不住向窗外飄。
過了四五個小時,大家來到臨省的山楠縣。清澈的山楠溪流通十一澗,是漂流、戲水的好去處,但由于前幾年道路不便,去年山楠縣才脫貧,修了路,直連省道,正是大力發展旅游經濟的時候。
這次節目組與公益組織合作進行推廣。練習生在這兩天裏會一路踏遍十一澗,還會和村子裏的老少婦孺一起體驗傳統文化和美食。
“到了到了!”
“你們誰來舉着手機!還在直播呢!”
車裏的練習生鬧哄哄的,魚貫而下。正好是中午,村長接待了他們,按照事先說好的流程,他們一到村子就趕上了飯點,會向觀衆展示山楠這一帶特色的農家菜。
官老師被村長拉住談話,拍一些官方介紹的畫面。練習生們提出去後廚幫忙,一股腦兒地湧到後院。
山楠縣一帶是東南罕見吃辣的地區。練習生們被後廚火爆的香味吓了一跳。
“我以為整個省都不能吃辣呢,原來山楠這一小片區域是吃辣的。”
“這一塊兒山區比較潮濕,用辣子祛濕,和川渝差不多。”
一旁的老婆婆笑着,用帶着口音的普通話說:“我們這兒的辣和川渝還是不同的,辣是和醬香一起的。”
練習生們恍然大悟。幾個廚房殺手率先舉手宣布退出,他們作為氣氛組負責舉着直播的手機,拍攝後廚的場景;而另外幾個會做菜的主動幫老婆婆們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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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殷接過老婆婆洗好的辣椒:“婆婆,辣椒是要切丁嗎?”
老婆婆被他主動的幫助弄笑了,回答了一句,但由于口音濃重,謝殷楞住了。
“婆婆,我聽不明白。”他比劃着,“切這麽大塊可以嗎?”
婆婆搖頭,連着比劃帶說。謝殷懵懵懂懂,終于在一陣掙紮後弄明白了——辣椒要切絲。
蔣豪舉着手機,把他這懵懂的畫面拍了下來。彈幕雖然仍不友好,但不妨有人被謝殷的樣子逗笑了。
他也笑了:“謝殷,我記得你也是同省的,口音應該挺相近的,你怎麽聽不懂啊?”
謝殷一愣,刀頓了。
就在這時,村長和官澶走到後廚,正好聽到了蔣豪的話!
“我們這裏十裏不同音,”謝殷扯動嘴角,普通話異常标準,“更何況隔了一個市呢。”
村長正好加入了談話,幫他解圍:“哈哈哈,現在的小孩子都不會說方言。方言還是得練的。”
謝殷笑着回答他,敷衍過去。他用餘光瞥官澶,并未發現異樣,松了口氣。
他是川渝那邊的,但謝小殷是南方沿海人,口音、習慣相差很大。好在他的普通話很标準,能聽出是南方人,并聽不出具體的方言特征。重生之後他從未考慮到這點,而且他不知道謝小殷過去說話是否有口音。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冷汗慢慢爬上他的額頭。
蔣豪舉着手機和官澶、村長一起轉向後廚的其他地方了。謝殷松了一口氣,心裏的惶恐仍未消除,他想用行動掩蓋慌張,将切好的辣椒絲裝進小盤子,拿到掌勺的大叔面前:“大哥,辣椒要放多少?”
大叔掂量着,突然大聲問:“你們這些娃兒,都會吃辣不?”
謝殷一愣,從謝小殷的家鄉看,他應該不能吃辣。
他立刻說:“我不吃辣的。”
還有兩個練習生也出聲說不大會吃辣。大叔啧了聲:“但這菜不辣就不香了啊。那就這樣,我給你們做兩個清炒,大菜少放點辣椒,你們自己酌情。”
說着,他将油倒下鍋:“娃兒,你放辣椒吧,少來點。”
謝殷诶了一聲,小心地用自己的常識掂量“少來點”是怎麽樣的,然後抓了一把,放進油鍋。
辣椒絲遇到熱油爆香出一陣蹿鼻的油香和辣味,在廚房裏四溢!
“救命,謝殷,這是什麽少?”
“咳咳咳,謝殷原來你才是廚房殺手。”
謝殷放下盤子,有些茫然。
這不挺少的嗎?
大叔哈哈一笑:“行吧,這挺夠味的!沒關系,等會兒我再炒個更少辣的。”
後廚空間不小,但熱油和辣子的香味溢滿了房間,讓整個後廚都和腌在辣油中似的。
謝殷轉頭,發現官澶被熏得鼻尖有些發紅,這才想起他是真的不會吃辣。
謝殷其實很喜歡辣,但平時要保護嗓子,常常把自己饞的半死,只能偶爾在休息期出去搓一頓。TOPIA關系最好的那段時間,一次放假,他拍着胸脯說請客把整隊人拉去吃火鍋,然後在官澶那副“我可能只能吃小菜”的眼神中,無力地突破了自己的底線點了鴛鴦。
一桌子農家菜做好,攝像師傅拍完一圈特寫,大家落座。謝殷格外乖巧地貼着官澶坐——因為他們這邊都是不會吃辣的。
大叔非常好心地給他們炒了兩盤清炒,半點紅色都沒有。
彈幕快要笑瘋了。
[你們快看謝殷的表情。笑死我了。]
[是不是官總逼迫他坐在那一邊的?他的魂魄快飛到另一邊了。]
[他開始咬筷子了,哈哈哈哈哈。]
作為藝人,扛餓是基本功。但謝殷本就好久沒滿足過瘾頭了,而且村長給他們做的農家菜異常誘人,菜和肉都是城裏難吃到的新鮮貨,和這裏特有的醬貨一起翻炒,香味獨特而勾人。
吃飯時大家都安靜下來。這成了吃播直播間,但彈幕裏有人在下注。
[謝殷的筷子伸過去了!]
[官總回頭,謝殷的偷吃計劃六號失敗。啊,謝殷毫不氣餒,發動了下一次嘗試七號計劃,七號計劃能成功嗎?]
[我賭他今天一口都成功不了。]
[半口吧,憐愛了。]
[謝殷簡直是山楠縣的推廣大師,弄得我也想吃這種菜了。]
[搞啥啊,不吃辣這種人設有什麽好凹的?正大光明說自己想吃不行?]
一頓飯終于結束了,謝殷卻比沒吃更餓了。
那名賭他一口都吃不到的觀衆成了最大贏家。
下午他們就要跟着村民去探十一澗了。午休時直播被關了,大家也能安靜休息一會兒。
大家幫忙收拾好碗筷,坐在村長家院子門口。七月有些燥熱,謝殷眯着眼睛,有些無精打采,犯着困。
突然,一陣香味飄過鼻尖,睫毛掙紮,謝殷慢慢睜開眼睛。
一碗滋着紅油的醬肉被一只好看的手端着。
“吃吧,你的選秀個人介紹裏不還說自己有個特點是特別會吃辣嗎?”官澶有些無奈,“那天申英是不是和你說了些奇怪的事情?”
官澶竟然比他對原身了解得還多。
謝殷垂下眼簾:“……是的。”
感謝申英背鍋。
遠在海城的申英打了個噴嚏,突然想起:“我忘了和謝殷說,和老板同桌吃飯不能主動吃辣!”
官澶笑了下,眯起眼睛,伸手揉了揉那頭火紅的頭發。
謝殷耳緣紅暈,皺起鼻子,轉頭不去看他。
十一澗在山裏。天氣暑熱,十一澗周圍卻很清涼。
練習生一路踩水,一路被領着朝上游走去,嬉嬉鬧鬧。但是天公不作美,他們還沒到預定的漂流起點,烏雲就壓到了頭頂。
早上天氣很好,他們本以為不會下雨,節目雖然準備了雨傘但為了減少辎重最多只能兩人一把。
練習生兩兩組合。彈幕不少已經嚎叫起來了,練習生們拉郎配對的CP粉不少,彈幕裏一片磕糖的歡騰。
謝殷本來站在蔣豪身邊,順手接過雨傘就要為兩人撐起來。
[蔣豪你幹嘛又和謝殷在一起啊?!]
[我的豪車CP嗚嗚嗚,讨厭謝殷。]
[之前一公的小道消息據說給謝殷洗白了,但我還是不想看到他和我的PICK站在一起。]
蔣豪作為初C,給他拉郎的人自然不少。豪車CP,另一位是和蔣豪一公同組的車翎,也是人氣選手。
謝殷眼色一黯,輕聲對蔣豪說:“我和文瑞一起吧。你和車翎走在一起,粉絲喜歡。”
文瑞是之前B組的主唱,來自SOF之外的大公司盛合。他初評級和主題曲都是A,被稱為王道偶像,長相乖巧、做事有禮貌、實力也好。他在拍攝中心的存在感很強,而且待人處事很溫和。
文瑞一直沒被拉郎。然而彈幕看到謝殷和文瑞站一起又開始嚎叫。
[謝殷和文瑞簡直是兩個極端。]
[其他組是CP發糖,這組是形成對比。]
[文瑞好乖巧啊。]
[忽然想起來,好奇怪啊,CCD的審美不應該是文瑞這樣的嗎?我覺得他和最近力捧的白子諾好像。]
謝殷一手拿着手機在看彈幕,神色不明。
突然,一條彈幕闖入眼簾。
[作為一公的現場觀衆,有一說一,謝殷實力很好,如果之前的黑料能洗進大公司肯定是沒問題的。雖然文瑞才是官總的取向,但他簽了盛合總部,官總得不到。退而求其次,簽謝殷也情有可原。]
退而求其次。
謝殷微微皺眉,心裏有些堵。
文瑞黑發黑眸,笑起來奶奶的:“你在看什麽?”
謝殷鬼使神差地打量了一眼文瑞。
果然,他也是這樣內斂害羞、乖巧認真的類型——根據官澶的性格推斷,他應該會喜歡這類的。
餘光看到溪水中倒映出的那一頭嚣張不羁的紅發,謝殷抿了下嘴:“沒什麽。”
天色突然變得更暗了,突然頭頂一聲響雷。隊伍停了下來,節目組準備折返。
往回走了沒多久,文瑞突然扭了下腳,鞋帶也被卡住了。
謝殷撐着傘等他,對前面的工作人員說:“我們馬上跟上來。有手機,不會丢的。”
“那你們盡快。”
等隊伍的人影都快看不見了,文瑞仍沒有把鞋帶抽出來,而且他的腳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謝殷看不下去了,讓他舉着雨傘,自己蹲下,猛地把鞋子和腳□□。
文瑞滿臉愧疚:“我們快跟上去吧。”
他想盡快動身,但只要一動,腳踝一痛,整個人都要倒下。謝殷連忙扶助他:“慢慢走。”
轟——轟——
雷聲轟鳴,閃電呼嘯。淅瀝瀝的雨點中逐漸出現了豆大的水珠,重重砸在傘面上,頻率越來越快。
謝殷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才下午三年,天色已經黑得像太陽下了山。
他扶着文瑞,兩人只有一把傘,在山路上一瘸一拐地前進着。
突然,他耳邊傳來文瑞微微顫抖的聲音:“謝殷,我的手機沒信號了。”
心裏一沉,謝殷鎮靜道:“不要緊,我們跟着來時的路,總會下去的。這邊都是丘陵,沒有高山,不會有事的。”
然而,兩分鐘後,他們來到了岔路口。
“謝殷,你還記得我們是從哪裏上來的嗎?”
謝殷臉色蒼白,咬住下唇。
文瑞無比愧疚:“是我連累了你。我也走不快。要不我就在這裏等你,你先跑過去看看?”
“不行,在山裏分開只能變得更糟。”謝殷斬釘截鐵,“更何況,我們只有一把傘。”
文瑞點頭。
“我們就在這裏等着。”謝殷咬着下唇,“不要走岔路。他們發現我們沒回去,一定會來引路的。”
山裏一涼就能涼得徹骨。南方六月的山裏都能凍死人,謝殷聽說過這樣的新聞,心裏逐漸焦慮。
一把傘太小了,兩人都有半個肩膀被淋濕,被山風一吹抖成了篩子。
他能感覺到文瑞在微微發抖。
文瑞簡直比原身還要嬌弱。
謝殷從不是嬌弱的人,從他當練習生開始一直照顧別人,幾乎是出于多年隊長的本能,脫下衣服遞給文瑞,只剩一件短袖襯衫。
“披上。”
文瑞乖巧地接過衣服裹上了。
不知為何,他覺得謝殷異常靠譜,謝殷說什麽,他就照做。
時間在顫抖中流逝,謝殷繃着下颚,撐在原地。
“六點了。”
兩人靠在旁邊的樹上。文瑞已經有點犯困、神志不清了。
謝殷撐着傘,眼前也開始犯花。
終于,他看到了一點光。幾乎是剎那,他拍了拍文瑞的臉:“有人來了。”
并沒人回答他。謝殷摸了下文瑞的額頭,燒得滾燙,都燒迷糊了。
最先闖入眼簾的是官澶,他身後是兩名村民大叔。
大叔連忙架起文瑞,風風火火地在前面帶路。
“官老師,你們跟緊了。”
官澶應了聲,一把拉起謝殷跟在大叔的身後。
謝殷裸露的胳膊冰涼,以至于他掌心的溫度都能燙灼皮膚。
他微微停頓。剛上來的時候,謝殷站在原地,看上去挺直而牢固,異常穩健。直到摸到那冰冷的體溫,他才意識到這個照顧人的少年也是身嬌體弱的主,此時也是強弩之末。
而且,他是這次參加活動的練習生中年級最小的。
“官老師,走吧。”謝殷的嘴唇已經完全白了。那頭火紅的頭發已經全濕了,變得酒紅,貼在額前,水珠順着發絲一路蔓延而下,順着臉頰和下颚流到脖頸。他渾身都在顫抖,但一直撐着,動作間仍然果斷幹脆。
那雙眼睛,無比明亮。
“你在發抖。”
謝殷一頓,仿佛被點破後才發現自己的情況不好。
一件幹燥溫暖、帶着體溫的單衣披在他肩頭。淡淡的紅茶氣味就這樣包裹住他,和着山間雨林的泥土氣,讓他在獨自的堅強中找到另一個取暖的地方。
一把大雨傘罩在他們頭頂。
文瑞和大叔們在前面一段距離的地方。他們兩個仿佛與世隔絕。
謝殷的神色突然柔軟了。
他習慣了照顧別人,此時卻有了人照顧自己。
官澶轉頭看他,只看着他。他扶助謝殷已經不住顫抖的身體。
昏暗天光下,眼神無比欣慰,像是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光。
“辛苦你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中午十二點更新哦!
感謝習清哥哥yyds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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