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面聖

不棄下了馬車，很快就有宮人引着她們向後宮走去。

之前來過好幾次，都只是短時間的赴宴、賞花，這回卻不同，是要在宮中長住。一下馬車便是陌生的角門，幾個宮人早已在那裏等候，绮羅上前打賞了銀錢，便跟着她們朝宮中走去。

她們把不棄帶到一個離大正宮很遠的小院子，院中有一片小竹林，靠近臺階的地方卻種了幾株木槿，正值花季，紅豔吐芳，站在門口便能便能聞到若有似無的香氣。

"縣主請先在這裏安置，老奴是緋雲館的李嬷嬷，縣主若有什麽需要盡可遣人來跟老奴說。"負責接待不棄的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嬷嬷，說起話來很是和善，又對绮羅道，“出了門，走過那條抄手游廊，就是緋雲館。”

"多謝嬷嬷，不知我什麽時候能去拜見公主？"绮羅麻利地将随身帶來的東西收拾放置好，不棄在當中的美人榻上懶懶坐下，問道。

此次進宮，不棄要伴讀的便是緋雲館的主人朝華公主，绮羅說，朝華公主的生母很早便病逝了，雖是皇帝獨女，卻并不得寵，長年吃齋念佛，極少抛頭露面。

假如她的從文淑皇後肚子裏蹦出來，只怕是衛國最嚣張的天之驕女了吧。

"今日是十五，公主去皇國寺祈福了，皇後娘娘說，晚些時候會派人來請縣主到宮中說話。"李嬷嬷垂首站在一側恭敬地回道。

"多謝嬷嬷提醒。"

绮羅拿出一個寶藍色的錢袋，放到李嬷嬷手中，她喜不自禁地接過，跪地行禮道："謝縣主賞賜，縣主這若還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打發婢子來找老奴。"

"那就先謝過嬷嬷了！"不棄微笑着回道。

"老奴告退。"

等老嬷嬷走遠了，绮羅四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贊嘆道："這皇宮果然不一般，從前我以為墜花煙已經極盡人間富貴，今天才知是井底之蛙！只是這麽個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連門檻都是檀木的，啧啧，方才那李嬷嬷，衣裳的料子我見都沒見過。"

皇宮嘛，用得都是獨此一家的限量版，民間哪裏見得到呢！

"怎麽了？覺得我哥給你買的衣服不好看？"不棄一邊問一邊鬧着去掀她的新衣領子。

"哎呀，別碰我脖子，我怕癢。"绮羅躲閃着跟不棄扭到一起，反手又去撓不棄的咯吱窩，兩人樂得呵呵直笑。

拜見皇後是大事，不棄換上了兩袖寬博大袖衣，這是本朝命婦的禮服。配禮服本來該梳高髻，可不棄的頭發少，绮羅便去緋雲館找李嬷嬷要了一個鸾髻的假發，戴起來沉甸甸的。

不棄扶着發髻，生怕掉下來，顫顫巍巍地走到鏡子前，看着銅鏡裏的自己，這才發現，經過這段日子的折騰，她竟然不經意的瘦下來了。

微博上有句話怎麽說的，生活總會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扔你一板磚，或是給你一勺蜜糖。

正對鏡發呆，一個白淨的小太監來傳話，讓不棄去拜見皇後。不棄認出他是以前每次負責接待她的白臉太監，對着他微微一笑。小太監也回了個微笑，引導着不棄走向乾元殿。

不棄見過喬皇後三四次，對她的印象卻并不清晰，說話做事總是淡淡的，不像孟琛的娘，卻更像孟曜的媽。

一不小心“噗嗤”一聲笑出來了。

身後的绮羅低着頭扯了不棄一下，這才發現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太監宮婢，他們個個都用一種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她，嘴巴全都微微蠕動着，不知道在說什麽烏七八糟的事，不棄才懶得費心思。

她們住的屋子在皇宮的北邊，皇後居住的乾元殿則在南邊，她們跟着白臉太監穿階繞堂足足走了十幾分鐘才到了乾元殿。

站在臺階下擡頭望去，檐牙高啄，雕梁畫棟，真真富麗恢宏至極。稍稍駐足，便有幾個宮裝麗人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将不棄引進了殿內。

大殿內，皇帝一身绛紗袍常服端坐在龍椅上，在他身旁坐着翠冠霞帔的喬皇後。

怎麽皇帝也在？不興這樣搞突然襲擊的……不棄深吸了一口氣，緩步向前，對帝後行了叩拜大禮。

"臣妾早就看出，熙寧這孩子機靈聰明，禮儀周全，真是惹人憐愛。"喬皇後對着不棄側首笑道。

皇帝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輕輕撚須，“起來吧，馮家父子都在外替我分憂，你進了宮也不必拘禮，只當是在自家府裏。”

不棄微微上前一步，跪坐下來，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敢懈怠。伴君如伴虎呀，打個嗝、放個屁就要掉腦袋。

"曜是個沉穩的性子，跟這孩子确是良配。朝華也是個好性子，你們倆肯定合得來。”她深深看了不棄一眼，見她面色如常，道："如果還缺些什麽，盡管跟瓊玉夫人說，她會為你安排妥當。"

不棄微微擡起頭，見皇後身後還站着一個穿着紅霞披的中年美婦，方才以為是皇後身邊的高級女官，沒想到是殇了四皇子的瓊玉夫人。她朝不棄颔首一笑，嬌美的姿容仿佛春日裏含露凝香的杏花，一頭高盤的青絲更是惹人注目，想來當年也是名動衛國的大美人，只可惜……"謝皇後娘娘照拂，不棄不缺什麽。"

“不棄？”皇帝忽然問。

在皇宮應該時刻自稱“熙寧”的，又忘了！不棄趕緊讪笑一聲，“方才陛下說讓熙寧當成在自己家一樣，熙寧一時忘了形，望陛下恕罪。”

皇帝不知在嘴裏默念了幾句什麽詞，半響擡起頭，望着不棄，“馮愛卿當真癡情！”

不棄私心想，你們都是癡心人，但馮爹比你強多了。

瓊玉夫人也笑了笑，“将來總歸是一家人的。”又望向皇後，“等二殿下成了親，三殿下和六殿下也快了。”

皇後搖搖頭，“琛的婚事還未定，現在說太早了。”

你一心想讓小紅娶青霏，現在蘇爹忙着打仗，一時半會兒自然定不下來了。

“他們倆的婚事朕也已經想好了”，皇帝忽然冷冷道，“前日朕讓欽天監看了看，刑部尚書家李靈微配琛是極好的，太師的小孫女采薇跟祭的生辰八字也吻合。”

前陣子欽天監還說我跟孟祭的千年修得的宿世情緣呢！不棄終于想通了像欽天監這樣的僞科學部門為什麽能存在那麽久了，人家服從統治階級的需要啊，皇帝想撮合誰就撮合誰，哪怕今天皇帝想娶兒媳婦了，他也能跟你說成是風水問題！

喬皇後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眼睛怔怔望着皇帝，這還是不棄第一次見她顯露出表情，“陛下，陛下不是說，琛的婚事讓臣妾看着辦嗎？”

“如今乃多事之秋，幾個孩子也都大了，還是盡早開府出宮的好！朕明日就會正式下旨了。”皇帝站起身，擺駕離開前，又對瓊玉夫人道，“讓尚宮局給不棄多置幾身衣裳和首飾，再多派幾個人跟着伺候。”

伺候？還是監視？不棄的腦中冒過這句話，旋即又覺得自己的鬥争意識已經在宮廷生活中迅速成長了。

"臣妾都記下了。"瓊玉夫人起身，跪在不棄身側，恭敬地目送皇帝走出乾元殿。

"臣女謝過皇後娘娘和瓊玉夫人了！"不棄俯身在地行禮謝恩。

喬皇後的眼中閃過一瞬的狠戾，終于又恢複了正常，"朝華去皇國寺祈福了，過幾日才會回來，到時候自會有人引你去見她。以後的朝暮請安都免了，本宮身體不适，平日裏最不喜別人打擾。"

"臣女遵命。"身體不适？明明是心理問題。

"退下吧！"喬皇後揮揮手，夏日的陽光熹微，透過雕花的窗戶照在她臉上，讓她眼角的折痕愈發明顯。

"臣女告退！"不棄與瓊玉夫人齊齊退了出來，待走下了乾元殿長長的臺階，才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

"縣主不要太拘謹了，皇後娘娘其實還是很和善的。"

"瓊玉夫人，叫我不棄就好了。皇後娘娘是六宮之首，擔着母儀天下的重責，對我這樣的小輩能如此照拂，我已經感恩不盡了。"

"果然是個懂事的孩子，先回去歇着吧，我這就去尚宮局，親自替你挑幾套衣服和首飾，不知道你平日有什麽喜好？"

"夫人是大美人，夫人選的東西一定是最好的！"拍馬屁不嫌多，不棄朝瓊玉夫人行了一禮，看見她的笑容果然明媚了許多，欣然點了點頭帶着宮婢們走了。

回去的路上，绮羅走得飛快，好幾次都差點撞上前面領路的白臉太監。看她這副着急的樣子，不棄就知道她一定憋了許多話想說，而且多半是和小紅跟白發的婚事有關。

不棄方才已經想通了，如今戰事起了，蘇爹手握重權，皇帝是決計不會讓她嫁給孟琛，哪怕是孟祭都不行，如果不棄沒想錯，皇帝是想把青霏留給太子做個貴妃。

"好了，現在可以說話了！"不棄打發了白臉太監，一下子癱倒在床鋪上。

“皇上的決定可真是突然。”绮羅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棄将頭上的假發甩開，終于覺得渾身舒泰，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這個世上沒有偶然，任何事情都是偶然中的必然。”皇帝的算盤打得拍拍響，你當人家沒動作，人家早就算準了，讓你娶東宮佞臣的女兒，看你怎麽辦？

只是，李靈微那種貨色，居然要嫁給小紅？！

绮羅聽她說話不明不白，方才還興奮的臉蛋瞬間皺成了一團兒，剛要說話，聽見外面人聲鼎沸，知道是尚宮局的人送東西過來了，趕緊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