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萬柳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打算将所有的節操與臉皮暫時不要了,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只管照着規矩迎接康熙的到來。

她平時在屋子裏,能癱瘓着絕對不會坐着。今天難得像是老驢拉磨一樣,在屋子裏轉來轉去。

秋月在旁邊伺候,見狀安慰她道:“主子,皇上陪太皇太後用完膳後就會過來,你不用擔心,他一定會來的。”

萬柳不想理會秋月,覺得自己的心思無人能體會,像是獨孤求敗,寂寞如雪。

入夏以後天黑得晚,太陽雖然已經西垂,外面還是天光大亮。

她只恨不得自己能上天,扯一塊幕布把天擋住,黑暗之中,也好讓她的尴尬有個藏身之處啊!

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因為康熙的前來,秋月素蘭他們幾人,已經忙不疊點亮了燈盞,四下燈火通明,照得人無所遁形。

萬柳看着萬壽宮瞬間變成了元宵燈會現場,她無力掙紮,只得暫時面對現實。

李進忠在前,小跑着進來傳話:“萬主子,皇上已到了。”

萬柳腦子裏嗡地一聲,像是有野蜂群在裏面飛舞,亂糟糟一團。

憑着本能,她蹭地站起身,卻覺得腿彎不了,走路都快變成了順拐。

她拖着僵硬的雙腿總算走到殿門口,康熙也已經上了臺階,她插蔥般直垂下身體,福身請安:“奴才見過皇上。”

康熙見她動作怪異,微愣之後也沒有計較。

他大跨步上前,順勢扶起她的手臂,笑着道:“起吧,快進去,外面太熱了,瞧你一腦門兒的汗。”

康熙手心溫熱,透過薄薄的緞面傳到萬柳手臂上,她覺得半邊身體都被點了麻穴,尴尬得無所适從。

他幾乎半擁着她往屋裏走,突然他鼻子動了動,看着她納悶地問道:“哪裏來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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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柳腦子裏的野蜂瞬間變成了大黃蜂,她左腳踩到右腳,一個趔趄往前撲去,差點兒沒摔一個狗吃屎。

康熙眼疾手快,俯身拉住她,嗔怪地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好好走着路都能摔跤。”

他身上的沉香氣息撲面而來,熏得萬柳緊緊屏住了呼吸。

她已經感到生無可戀,悶悶說道:“是,皇上教訓得是,奴才以後一定會仔細看路。”

康熙手臂又收緊了些,笑道:“以後你身體不适,就不用迎出來了。”

馬克西姆演奏的《野蜂飛舞》,在萬柳腦子裏狂響。

她幾乎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控制住用指甲套,幹脆戳死他的想法。

他這簡直好比是二次傷害,讓她好不容易鼓起來見他的勇氣,瞬間被他戳破。

天啊!子啊!

萬柳心裏已經淚流成河,恨不得明年今晚,就是她的忌日。

屋內本來因為萬柳來了月事,只放了一個冰鑒。怕康熙會覺得熱,又多加了一個放在屋角,一進去就感到陣陣涼意襲來。

康熙打量着萬柳衣着單薄,瞬間皺起眉頭,說道:“你不宜用太多冰,仔細着受寒,拿一個冰鑒出去。”

反正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萬柳不置可否,全部恭敬應下。

秋月上了茶,忙喚來張富,兩人一起把冰鑒擡了出去。

康熙臉上這才露出笑意,招呼着萬柳道:“坐這裏來,別只管着貪涼,過兩天去了南苑就好了,那邊遠比宮裏涼快。”

萬柳福身謝過康熙,走過去在羅漢塌另一邊坐下。康熙看着炕桌上的新鮮瓜果,選了只枇杷遞給萬柳。

他忍着笑,一本正經道:“現在梨花才剛謝,沒有新鮮的梨,還需得忍幾個月才能吃到。

你且先将就一下吧,這個枇杷還不錯,保管不酸了。”

萬柳垂着腦袋,只覺得康熙字字如箭,噼裏啪啦把她射成了篩子。

丢臉太多,萬柳反而麻木了,她雙手接過枇杷,幹幹地道:“多謝皇上恩賞。”

康熙見她臉紅了白,白了紅,姹紫嫣紅很是熱鬧,放軟了聲音道:“吃醉了酒頭可暈?”

萬柳發誓再也不在他面前喝酒,省得他以後再勸她酒,雖然一點事都沒有,還是借機順着他的話說道:“回皇上,奴才無大礙,再疼一兩天就會好。”

康熙立刻道:“這怎麽行,得傳太醫來瞧瞧才好。”

萬柳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太醫能瞧出才怪,來看了也不過開一堆安慰劑。

而且她最恨吃藥,略微沉吟後說道:“奴才多謝皇上關心,奴才真沒事。如今烏雅姐姐懷了龍胎,身子不好需得看太醫,佟姐姐也生了病,也離不得太醫。

奴才這點子事,倒不用勞師動衆,免得兩位姐姐那裏需要太醫,卻被奴才這裏占着了。”

康熙無端覺得有些堵,臉上的笑意退了幾分,唔了一聲道:“你倒懂事,是藥三分毒,現在不用診治亦無妨。只是再過幾天還不見好,一定得傳太醫。”

萬柳颔首道:“是,奴才遵旨。”

康熙見她變得跟以前一般沉默寡言,以為吓着了她,不由得重又笑了起來:“昨晚你還又唱又跳呢,今兒個倒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老實了不少。”

又來了又來了!

萬柳倒吸了口冷氣,站起身就要下跪請罪,怏怏地道:“都是奴才的錯,請皇上責罰。”

康熙忙向前探身,虛擡了擡手道:“我沒有怪你,也不是前來興師問罪,只來瞧瞧你還好不好,坐下坐下,咱們只管好好說話。”

這話還怎麽說得下去!萬柳不是沒丢過臉,以前丢臉之後,大不了躲着不見。

可是現在她不但躲不開,還得畢恭畢敬地聽着來自他的嘲笑。

康熙拿起茶吃了一口,不緊不慢地問道:“你進宮幾年,可有想過家人?”

萬柳愣了下,原身有沒有想過她不清楚,她因為不熟悉,絕對沒有想過這裏的家人,只盡力不給他們添麻煩。

她不明白康熙問這話的本意,幹脆囫囵答道:“回皇上,奴才最初進宮的時候想過,後來在宮裏過得很好,就不怎麽想了。”

康熙聽她答得跟官場上的老油條般滑頭,斜了她一眼,輕哼一聲道:“最初進宮的時候過得不好了?”

這不是明顯找茬兒嘛,萬柳頓時提高了戒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賠罪再說。

她慌亂起身,雙腿一軟又要下跪,康熙看得眉頭緊鎖,忙道:“起來起來,說好了不用多禮。唉,又不是在審問你,咱們就是說說話,你看你……”

萬柳卻堅持跪下磕了個頭:“回皇上,都是奴才語焉不詳。開始進宮的時候,沒有離開過家人,覺着有些不習慣而已,絕不是過得不好,請皇上責罰。”

俗話說禮多人不怪,她也不是三歲小孩子,看不懂康熙突然而來的熱情與體貼。

先前她還聽過佟貴妃與他的現場,那同樣是卿卿我我如膠如漆。

可是在規矩森嚴的後宮,這點床上的情意,根本不值得一提。

最近她一直在琢磨太皇太後的心思,從她每次的态度中,也漸漸悟出了些道理。

前後皇太極在先,後有順治,再加上滿蒙關系,大清皇帝不能再深情下去了。

“我的深情就是個笑話,那就算了,誰當真誰傻......”

萬柳總是想得太多,她忙拉回了思緒。其實她很想直接說,咱們不用熟悉了,反正就是那麽點男女之事,不用玩角色扮演,直接上床摔跤好不好?

尼瑪,她可不想玷污在心裏很神聖,她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不配擁有,康熙比她還要渣,他更不配擁有,包括後宮這片土壤上,根本不該出現的感情!

康熙見萬柳堅持下跪謝罪,這下胸口堵得更慌了。

他凝視着她,見她低眉斂目,溫順由恭敬的模樣,就覺得索然無味,幹脆直接問道:“你為什麽會覺得坐困愁城?”

原來是為這個啊,虧他耐心鋪墊這麽久。萬柳沉吟之後,謹慎答道:“回皇上,奴才吃多了酒,打胡亂說了一通,奴才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她作勢又要起身下跪道歉,康熙心中說不出的失望與憤怒,沉聲道:“坐下,朕說了不用跪來跪去!”

萬柳聽他連朕這種在正式場合的自稱都冒了出來,忽地一下又坐直了身體,恭敬地答道:“奴才遵旨。”

康熙煩躁不已,他不做聲連吃了幾口茶,熱茶下肚,那股子怨氣才稍微平息了些。

他看了眼炕桌上沒有動過的瓜果,覺得礙眼又收回了目光,放下茶碗站起身,說道:“你早些歇着吧。”

萬柳見他總算要離開,松了一口大氣,忙站起身跟在他身後,将他送到了殿門口。

康熙本來好好走着,突然一個旋身回頭,萬柳正低頭福身,吓得瞪圓了雙眼,驚恐地看着他。

很快她就垂下了眼簾,緊緊咬住了嘴唇。

真是逼死輕微強迫症患者。

康熙臉上有小時候患天花留下的淺淺疤痕,左三右四。

她總是會不自覺拿來暗暗玩消消樂,最後剩下一顆消不掉,弄得她抓耳撓腮,很想掀桌。

平時隔得遠,也不大看得出來,她也謹守着規矩,從不敢直視天顏,對付着也就過去了。

現在他一下湊這麽近,她恨不得擡手将他的左臉也再摳出個坑來。

康熙如願見到萬柳變臉,那雙平靜的眼眸又恢複了靈動,咕嚕嚕亂轉。

臉上的神色更是變換不停,細白的牙齒,咬得嫣紅的唇已經漸漸泛白。

他心下大感爽快,擡起手指輕拂她的唇,輕笑道:“放松,我又不會吃了你,再咬就出血了。”

就知道她絕對不會那麽死板無趣,不過她為什麽坐困愁城,她不肯說也算了,現在暫且放她一馬。

康熙如願以償,背着手滿意離開。

萬柳想大哭。

啊呸!你還不如幹脆吃了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小天使們的灌溉,都記在心裏,不一一@了,鞠躬。

“我的深情就像個笑話……”來自大張偉的《我的深情就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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