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過須臾之間, 萬柳腦子轉得飛快,想了很多很多。
說是神仙告訴的?
她自己先否認掉了,康熙不傻, 他學天文地理學科學,不太相信這種鬼神的東西。
而且沒有事實依據, 憑着只聽過誰也沒見過的神仙, 不管是康熙還是太皇太後, 都不會輕易把已經有成功案例的種人痘,再換成種牛痘。
而且她對種痘一事, 只知道怎麽種,關于疫苗怎麽生産制成, 用的劑量是多少這些都一無所知。
不管什麽疫苗,人接種之後,根據個人體質的不同, 都會有一定程度的不良反應。
沒有臨床數據,這些不良反應怎麽收集, 後續用藥怎麽調整?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相信康熙就算相信牛痘,肯定會拿人來先試藥。
這點對于封建君主來說, 根本不算是什麽大事。而且在他們這些上位者心中, 為了所為的大局觀, 肯定會認為, 為了絕大部分百姓的生命, 犧牲一小部分的利益,這是無可奈何,也是正确的事。
可對于萬柳來說,這不僅涉及到倫理問題, 還涉及到人權問題。
雖然她自己也沒有什麽人權,但是她做不到随意踐踏他人的人權。
可是,她又想做些事,明明知道牛痘遠遠優于人痘,後世根據科學研究出來的疫苗也是基于此。
若有人因為她的提議,找到研究種牛痘的方法,就算因此而掉了腦袋,她也算值了。
如果因為害怕就不說出來,她覺得這輩子生而為人,真的很抱歉,還不如做一只草履蟲呢。
現在她覺得最為難的,不是她怎麽知道這件事。而是,怎麽辦成這件事。
康熙見萬柳神色糾結,仿佛面對着大難題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眼神暗沉下來,試探着叫了句:“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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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柳回過神,心裏嘆息一聲,決定豁出去了。她苦中作樂,先自我感動了一翻。
艾瑪,沒想到她也有這麽崇高的一天,若是她以後被後人紀念,希望他們會認為她是天外飛仙,而不是什麽種痘娘娘。
這種沒有新意的稱呼,簡直弱爆了。
“回皇上,奴才先前在苦苦回想,究竟是從哪裏聽到的這個說法。奴才想啊想,總算記起了一點點,那個上次發天花瘟疫的時候,就是,就是......”
康熙見她皺着眉頭,結結巴巴說不清楚,不禁出聲提醒道:“你想說的可是崇德七年那次?”
萬柳心裏一松,她哪裏知道什麽時候爆發了天花瘟疫,但她能肯定有瘟疫災害,只是故意裝記不起而已。
現在康熙說出來,她立刻恍然大悟,繼續說道:“好像是吧,奴才那時候小,不知道是聽家裏大人說起,還是在哪聽誰說的閑話。反正提起那次慘狀,所有人都害怕得不得了。”
崇德七年那次的天花,死人無數。太皇太後還清楚記得,那時候皇太極領着他們撤走逃命,方圓千裏幾乎都成了鬼城。
她看着萬柳,指了指椅子道:“你坐下來說吧,別急,慢慢想慢慢說。”
萬柳謝了恩,蘇茉兒上了茶,又退回去門口守着了。她看了一眼屋內只剩下他們三人,忙拿起茶吃了一口,思索着接下來的說法。
“奴才聽說死了好多人,染上的幾乎都沒能活下來。但是神奇的是,有個放牛的人,卻一點事都沒有。
他那時候放的牛,肚子下面也長了類似天花一樣的膿包,別的人怕染上,叫着要把他的牛燒掉。
牛是他所有的家産,他舍不得牛,偷偷帶着牛逃了,可最後啊,其他人沒了,反倒他與牛一點事都沒有。
奴才那時候還小,就當是聽個趣兒一樣聽了。先前聽皇上說種痘,奴才突然就記起了這件事。
那個放牛倌,天天與牛在一起,牛身上的天花沒有傳給他,反而讓他不會染上天花。
所以奴才覺着不解,人身上的天花能傳人,種在人身上,不是種病嗎?
但是牛身上的天花不傳人,種在人身上才是治病啊。”
康熙與太皇太後聽完,久久未出聲。太皇太後開口問道:“你還記得在哪裏聽到的這些閑話嗎,那些人可還在?”
萬柳又緊緊皺眉認真回想,最後臉色一變,怯怯地說道:“回太皇太後,奴才實在記不清楚了。”
太皇太後神色失望,擰着眉不出聲。
萬柳見機立刻說道:“不過奴才倒有個主意,只是不知道成不成。”
太皇太後一喜,迫切地道:“什麽主意,你快說來聽聽。”
萬柳忙說道:“就是去找那些養了牛的人家,牛也患過天花的,看看那些人家在天花瘟疫來的時候,有沒有染病。
或者家裏其他人都染了病,天天照看牛的有沒有染病,這樣一比對,就能大致能估摸出來了。”
康熙眼神一亮,大叫一聲道:“此計甚妙!甚妙,我明天就下旨。若是因為此而能消滅天花,你就是我大清的第一大功臣!”
萬柳吓了一跳,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灼熱得幾乎都快變成兩座活火山了。
她聽說染上天花的人,就算好了之後,也有一部分人神經因此受損。
以前看康熙還不覺得,現在萬柳認為,他還是多少受了點影響。
太皇太後也在,他要表達對她的敬仰,也不用這麽露骨吧?
太皇太後才沒有萬柳亂七八糟的想法,她也覺得這樣的方法很好。
一個放牛倌可能算是巧合,要是人數多了,那就不是巧合這麽簡單了。
不過她還是比較慎重,說道:“不管是種人痘還是種牛痘,皇帝你都得慎重考慮。現在還說不清楚究竟哪一種合适,兩種方法都一起試試,再選出一種最好的來。”
康熙忙應下,說道:“皇瑪嬷你放心,我絕不會貿然行事,此件事也不宜聲張,等到試完之後,等到時機成熟時,再對外推廣。”
萬柳垂下了頭,她最憂慮的事終于來了。想了想之後,她還是鼓起勇氣問道:“皇上,奴才鬥膽問一句,皇上會找誰試藥啊?”
康熙頓了下,看着她笑道:“這麽多奴才,随便找些人就是了。”
萬柳深深嘆息,她也是奴才呢,怏怏地道:“皇上說得是,奴才明白了。”
康熙以前還不覺得,現在聽到從萬柳口中說出來奴才兩個字,無端覺着有些刺耳。
他沉吟片刻,說道:“幹脆選些要砍頭的死囚吧,反正他們也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要是他們因此喪了命,也是他們活該。要是他們有幸能活下來,也算是功德一件,最後可免了他們的死罪。”
萬柳心裏也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她頓了一下才說道:“皇上,奴才有個不情之請,還請皇上成全。”
康熙溫和地看着她,笑着道:“你且說來聽聽。”
萬柳抿了抿嘴,說道:“皇上選人死囚時,可否選那些犯了奸殺婦人幼童的死囚?”
太皇太後一震,怔怔地看着萬柳。康熙倒是不解,問道:“你為何要挑選他們?”
萬柳認真地道:“回皇上,奴才覺着,欺負婦孺弱小的人最該死,他們就是沒出息的慫蛋。”
康熙哈哈大笑個不停,說道:“是是是,他們是該死。”
太皇太後臉上也浮起了笑意,說道:“時辰不早了,皇帝你留在這裏陪我一起用飯,咱們再仔細商議一下細節。”
她又看向萬柳,說道:“你也留在這裏用飯吧。”
萬柳聽到太皇太後留下了她,不過她想到蜷縮在矮杌子上,像是小孩過家家一樣。
她深深覺得,能被留下來與兩個大老板一起用飯,也不是什麽榮幸的事。
用完飯之後,太皇太後要與康熙商議正事,萬柳不方便聽,起身就要告退。
康熙忙說道:“你且等一等,到時候随我一起走,我還有些事情要問你。”
萬柳暗自翻了個白眼,他那小眼神,誰還不知道他那點小心思。
萬柳只得留了下來,太皇太後與康熙又商議了一會,怎麽下旨意,選誰來負責此事。
她聽着太皇太後條理清楚,思維敏捷,分析着朝上臣子們的優劣,将人用得清楚明白,不禁對太皇太後更為敬佩。
怪不得她能帶着順治康熙兩個小屁孩,讓其她牛逼哄哄的人都為她所用,這份看人用人的本領,萬柳只怕兩輩子都比不上。
見時辰不早,太皇太後也滿臉倦意,康熙忙起身告退,帶着萬柳一同離開。
天空堆上了層層烏雲,月亮也不見了影子,四下漆黑一片。
梁九功與李進忠打着燈籠在旁邊引路,影影綽綽的光照着腳下,人隐身在黑暗裏,康熙側頭看不清萬柳的神情,便走過去兩步離得她近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你今天又與馬氏鬧別扭了?”
萬柳又想翻白眼,她是受了無妄之災好不好?不過康熙與榮嫔畢竟有多年情分,又連着生了幾個孩子,他這時候要是給她翻案,也算是人之常情。
“回皇上,奴才不會與人鬧別扭,是馬姐姐心情不好,找奴才鬧別扭。她被太皇太後撞見後,罰了她搬到北三所那邊去住。”
康熙輕笑一聲,說道:“我又沒有責備你,你怕什麽?我一進來見你悶悶不樂的樣子,就知道你又被罵了。”
萬柳低頭看着路不吭聲,康熙以為她受了委屈,長嘆一聲解釋道:“馬氏跟我多年,她的性情我早就清楚。先前連着沒了幾個孩子,脾氣就愈發不好了。
自從生了三阿哥之後,她也愈發張狂,不過念着她是三阿哥的生母,我也沒有多加計較。
皇瑪嬷是難得的明白人,她也不會對馬氏怎麽樣,讓馬氏住遠一些,省得她再惹是生非,也算是留了她一條命。
你也別往心裏去,她以後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
萬柳對他後宮的女人沒有什麽興趣,前面就是回她院子的路,她停下來福了福身道:“奴才恭送皇上。”
康熙頓了下,左顧而言他道:“你随我來,我們再說會兒話。”
萬柳想淬他一口,算了。
回到康熙的院子,進了屋之後坐下來吃茶,茶都還沒有沾濕嘴呢,他就立刻說道:“在外面忙了一天,身上髒得很,我先去洗漱一下,你也去洗洗吧。”
萬柳奉命去洗漱,出來之後康熙已經上了炕。她一直知道他的速度,只是有時候速度太快也不是好事。
上了炕之後,康熙見萬柳沒有動,笑着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今天你還是在上面吧,昨晚真是快活啊。”
萬柳累了,她腰還酸着呢,今天她只想躺着享受。
她佯裝害羞地道:“奴才先前吃多了些,動起來怕反胃吐了。皇上力大如牛,奴才佩服得緊,而且奴才覺得也快活得快死了。皇上,還是由着你來好不好?”
康熙被誇得心花怒放,猛地一翻把她圈在了身下。
他毫無章法亂沖,萬柳覺着像是被拍打的面團,啪啪拍地亂響,怎麽都集中不起精神享受。
最後她覺着煩了,想速戰速決,手也不客氣起來,往他身後去探了探險。
康熙渾身一個激靈,既怪異又刺激,像是被雷劈中般,忍不住嘶吼一聲,抽搐着癱倒下來。
萬柳暗中把眼珠子都快翻上了天。
今天這次還不如第一次呢。
不行,以後得引導他來伺候她,不能每次都讓他爽到,自己卻白費了功夫。
萬柳滑出去,撅着身子去拿衣衫。康熙喘了幾口氣,伸手拉住了她:“你陪我說說話。”
喲呵,還要售後服務呢。
萬柳慢慢拿着衣衫往身上套,說道:“皇上你說吧,奴才聽着。”
康熙攔住她的手,說道:“那你先別穿啊,時辰還早着呢......,”
他話鋒一轉,問道:“這次若是你立了大功,你想要什麽賞賜?”
萬柳心道,你早說嘛,說起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
她心裏一樂,放下衣衫幹脆躺回了康熙身邊,他順勢把她摟在了懷裏,她也乖巧做小鳥依人狀。
萬柳一直奉行高調做事,低調做人的原則,種牛痘是後世人的經驗,她也沒臉占為己有,拿來換什麽不世之功。
不過,既然康熙提了,聖命不可違,她就勉強一下吧。
萬柳一如既往的謙虛謹慎,說道:“回皇上,奴才覺着這都是皇上教導得好,奴才哪裏敢居功。
不過皇上對奴才好,奴才也不能不知好歹不領情。奴才仔細想了想,在宮裏不愁吃不愁穿,什麽都不缺。
這些都是皇上給的,皇上是奴才頭頂的一片天,奴才對皇上的一顆心,如匪石之心不可轉也,一輩子都只愛慕皇上,依靠皇上。”
康熙聽她輕聲細語娓娓道來,覺得比先前還要爽百倍。他心中柔情湧動,許諾道:“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心,也會一直待你好。”
萬柳甜甜一笑,說道:“君無戲言,奴才當然不會懷疑皇上,奴才只是會懷疑自己,到時候因此生了妄心,因愛生癡該怎麽辦?
皇上是後宮所有姐妹們的天,哪能容奴才一人占有,到時候也不忍懲罰奴才,倒讓皇上左右為難了。
奴才想着吧,皇上不如就賜奴才一道旨意,永不治奴才與奴才家人的罪。只責令奴才出宮,搬到別莊去住,或者就一直長居南苑,戴罪修行。”
康熙靜靜聽着,然後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似笑非笑看着她:“想在外面躲清閑,你就死了這顆心吧。”
萬柳只有些許的失望,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麽。她垂下眼簾,說道:“是,奴才遵旨。皇上,你覺得一定要賞賜奴才,就賜奴才銀子吧。
奴才想拿着銀子,親自出宮去鋪子裏買些布匹針線,好拿來給皇上做香包。”
康熙忍着笑,說道:“虧你還記得香包的事。罷了罷了,給你銀子就銀子吧,這次不提金子,真不知道是退步了還是進步了。”
萬柳謝過康熙,翻身從他懷裏爬起來,跳下炕拿起衣衫飛快穿好。
她福了福身說道:“那奴才就先回去了,奴才明兒個等着皇上的銀子,然後馬不停蹄去鋪子裏選布料,好争取在明年萬壽節前做好,呈給皇上做壽辰禮。”
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