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一個身着大紅色抹胸小禮服、腳踩漆皮裸色高跟鞋的妙齡少女茫然地游走在忽明忽暗的舞廳裏。旗袍、呢絨西裝、背帶式西褲、男人的氈帽、女人的洋裝……女子來不及反應周圍的陌生環境,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攬入懷中。

“前面!快!”

“怎麽不見了,難道已經出去了?”

“不可能!門口已經封死了,一定還在這裏,仔細找!但是不要把事情鬧大。”

“是!”

一群穿黑褂子身材魁梧的男人開始仔細地搜查舞廳中的每一個角落。

一對年輕男女剛從“大上海”出來,門就被“黑褂子”封死了。

“暫時不許任何人出來,聽候鼎爺吩咐!”

“是!”

“黑褂子”的聲音漸行漸遠,直到走到一處人少的胡同,男子才放開女子。

“不好意——”

“你幹什麽啊!”女子急切地打斷男子的話。從“大上海”的一抱開始,男子就單手從背後鉗制住她的雙手,利用舞步牽制她靠向自己一起移動。

昏黃的路燈下,女子潔白的肌膚在紅裙的映襯下分外迷人,一雙醉人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看得男子有片刻的失神。

“……抱歉,我想我認錯人了。”男子的喉結不由地翻滾了一下,“再見”,但很快整理好思緒,轉身離去。

“沒關系”,望着他的背影,她失神地說:“有點像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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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比這個問題更重要的,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走出這個胡同就能看見霓虹滿目的“大上海”,盡管是夜晚,街上依舊繁華熱鬧,包租車車夫的拉客聲,汽車的鳴笛聲,仿佛要劃破黑色的夜幕。夜裏獨行的女子本就引人注目,更何況是這樣一位身着奇異服飾、年輕貌美的姑娘呢?

“小姐,家住哪裏啊?告訴哥哥,哥哥送你回家”,一個剛從“大上海”出來的浪蕩公子很快就盯上了這塊“肥羊”。女子輕盈躲過搭過來的油手,本想息事寧人地走開,誰料這厮不會意,以為女子在調戲他,“欲擒故縱?我懂”,說着一把拽住她的細腕。“啊!放手!”女子吃痛地叫着,卻怎麽也掙不開。

“放開!”正糾纏着,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的同時,手腕疼痛處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随後跌進一個熟悉的懷抱。是他!女子心中感激。

“是小爺先看上的,你……啊,啊!手!手!!”

男子放開擰住的胳膊,看了一眼“大上海”門口恢複如初的保全,擁着女子朝相反方向走去。

剛入秋的上海還殘留着盛夏的餘熱,樹上的葉子也貪婪着綠色不肯退去,只是在路燈的照射下微微泛着黃光。

樹下,女子害羞地擺弄着裙邊說:“剛才謝謝你”,她已經想起他是像誰。

“沒關系,舉手之勞。以後這麽晚了不要在外面閑逛,快回家吧。”男子轉身準備離開。

“我沒有家,我連這是哪個年代都不知道”,女子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像是在自言自語。

“既然你已經安全了,那我就走了”,男子避重就輕,岔開了話題。

“我真的沒有家”,女子看着男子的眼睛,裏面好像有東西在閃爍,“我是從外地來的,我都不知道是怎麽來的,就被你拉出了‘大上海’,然後還來不及細想,就遇到了流氓……”晶瑩的液體終于從紅紅的眼眶流下,“我也很想回家,我也很想我爸媽,可是怎麽會這樣?”女子自顧自地嗚嗚哭了起來。

男子有些驚慌,但他很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緒,“那你想怎麽樣?”他還不能相信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回家!”

“這樣,我給你兩個建議”,女子終于擡起了頭,透着淚光看向男子,男子繼續說:“第一,我送你到警察局,讓警察幫你聯系你的家人;第二,你在這裏繼續哭,我回家睡覺。”

女子突然停止了哭泣,條件反射地開始迅速思考:到警察局?不!《肖申克的救贖》她看多了,局子裏什麽都有!在這裏繼續哭?深更半夜,招來的不是流氓就是貞子。倒不如……

“我可以選擇第三個建議嗎?”女子盡量發出可憐又甜美的聲音掩去嗚咽的鼻音,男子看着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跟你回家。”

“為什麽?”

“因為那兩個地方都不好,還有,我相信你。”因為你長得像男神鐘漢良,女子在心裏補充道。

“可我們剛認識……難道你之前見過我?”男子突然警惕起來。

“沒有啊,可是我在這裏只認識你。”女子眼巴巴地望着他,仿佛丢下她是一件多麽傷天害理的事一樣,那樣的眼神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男子撇起嘴角,苦笑,“走吧”。

“啊,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承歡,陸承歡,‘陸’是耳朵旁的陸,‘承歡’是承歡膝下的承歡,你咧?”承歡歡快地邊走邊說。

“徐少辰。”

“沒啦?你是哪個‘徐’,哪個‘少’,哪個‘辰’?”

徐少辰無奈地看向她,第一次,他發現他們的大腦結構差的不是一點點。

承歡并沒有領會這一眼的深層含義,只以為是這個年代的女子都不讀書,就認真地補充說:“你說吧,我識字。”

徐少辰的家是屬于那種仿西式洋房的建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門前沒有噴水池,卻有一個不錯的小庭院;房內上下兩層,三室一廳,其中有一室被徐少辰改作書房,廚房、餐廳、儲物室都在樓下,只有浴室樓上樓下各一個。

“哇,土豪啊”,承歡忙前忙後地參觀房子,看見挂鐘稀奇,看到舊式電話也稀奇,最驚奇的還是樓中樓的布局,想她在家裏的房子也不過是一跳就能伸手碰到房頂的兩室一廳的小高層。

“什麽豪?”

“額……沒什麽,就是有錢人的意思。”

徐少辰沒搭理她龇牙咧嘴的奉承,扶着原木色的扶手轉身上了樓,“看完了就上來,你睡最裏面那間。”

“那你呢?”承歡緊随其後。

“我睡中間這間。”

“那那間呢?”承歡指着最東面那扇門。

“那是書房。”

“我可以去看看嗎?”承歡調皮地彎起了眼睛,像是在撒嬌。

“當然。”

從他決定帶她回來,就沒有一刻不在懷疑她:如果她是普通人,明天打發她走就行了,可如果她是那一邊的人,沒有把敵人放在眼皮底下監視更省力的方法了。打定好了主意,徐少辰為她打開了書房的門。

他的書房很簡單,堪稱真正的書房:除了中間擺着一張桌子外,四面全是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從中國歷史到西方文學,從英語、俄語到法語、日語……這簡直就是民國版的新華書店嘛,承歡貪婪地撫摸着每一排書,仿佛每摸一下,就已經領會了書中的精華。

“這些書我可以借來看嗎?”

“可以,不過——首先,你得看懂。”原來,剛剛進門的時候,承歡就将對面牆上的“國粹”念成了“或粹”。

“怎麽可能,我可是堂堂大學生”,說着承歡随手抽出一本《道德經》,“除了……繁體……”承歡心裏吃苦,她怎麽會忘了民國還用的是繁體文!大話說得太早了,又沒法解釋簡體的存在,現在怎麽看自己都像是個牛皮吹破了的文盲。

“沒關系,反正現在識字的女學生也不多,大部分女人還是和你一樣的”,徐少辰調侃她道。

“這樣說吧”,承歡壓制住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雖然字我認識得沒你多,但你這裏的書我幾乎都知道,此外,還有一些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哦?”徐少辰剛好瞥見旁邊的清史,“那你說說康熙為什麽将王位傳給老四?”徐少辰不緊不慢地問道,似有意在看承歡笑話。

九子奪嫡啊,正史野史我都比你看得多,承歡在心裏偷樂,“其實也不能準确地說康熙是将王位傳給了老四,言傳康熙遺诏将王位傳位十四阿哥,但老四不服,而十四爺和其他阿哥們此時又遠在城外,于是老四就擅自将‘十’添一筆改成了‘于’,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等其他阿哥們班師回朝,面對政局也已無力回天。”

承歡見徐少辰無言,便繼續說道:“那我也考考你——春秋時,晉國有個人到官府告狀,這時,訴訟的一方把一些歌女和樂器送給了主審官,主審官打算收下來。有個叫女寬的人知道後,打算去勸谏,于是就到主審官家裏吃飯,等到飯菜擺上來,這個人卻連連嘆氣,主審官不解”,承歡停下來,看着徐少辰,問:“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徐少辰無奈地搖搖頭,眼神卻很專注。

哼,就是欺負你沒經歷過高考,承歡心裏暗自得意,繼續說道:“女寬就對主審官說道:‘有人把酒賜給我,我昨天沒有吃晚飯,剛見到飯菜時,恐怕不夠吃,所以嘆氣;菜上了一半,我就責備自己說:難道将軍讓我們吃飯,飯菜會不夠嗎?因此再次嘆氣;等飯菜上齊了,願意把小人的肚子(雙手指向徐少辰),作為君子(雙手收回貼在心口)的內心,剛剛滿足就行了。”承歡用手勢繪聲繪色地講完,拿着手中的《道德經》就趕緊閃人了。

徐少辰聽出承歡是在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生氣,反而被她剛才表演的樣子逗笑了,心想:做特情,這樣的情商還算勉強可以,可這樣的智商就有點禍國殃民了。

等承歡沖過澡,換上徐少辰的襯衫出來,徐少辰剛好将第三盤菜放在飯桌上。

“哇,沒想到你還會做飯啊”,說着承歡就伸手捏了一塊豆腐,“嗯,味道不錯,不過比我呢,就稍差一點點”,邊說邊吸允手指上殘留的菜汁。

徐少辰看在眼裏,不由地笑出聲來:“好啊,下次你做。現在——過來盛飯。”邊說邊解開圍裙,徑直向飯廳走來。

與承歡相錯時,才發現她只穿了他的襯衫,并沒有穿他的休閑褲。

對于承歡這個21世紀的女性來說,襯衫夠長,穿上跟條連衣裙差不多,更何況下面還穿着她穿禮服時的安全褲,可謂相當得體。可對于徐少辰來說,這是一種他從沒見過的陣勢:一個女人居然可以光着腿走來走去,可以踮着腳,伸手去夠壁櫥裏的瓷碗而将曼妙的曲線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一個男人面前,他感到很震驚,很新穎,很……魅惑。

“徐少辰,你能不能過來幫忙拿一下這個碗”,承歡使勁地想将身體再拉長1公分。

徐少辰回過神來,裝作漫不經心地從她身後伸手将碗取下,心卻跳得厲害。

承歡接過碗歡快地道一聲“謝謝”,便盛米去了。饑腸辘辘的時候,美食又當前,除了胃和唾液,其他一切器官、感官都不能正常工作,所以承歡并沒有察覺到徐少辰的異樣。

片刻功夫,兩人便将滿桌的飯菜一掃而空,承歡主動承擔起刷碗的責任,徐少辰則上了樓,根據他的經驗:特情們為了打獵物個措手不及,大都被訓練成異于常人思維的“左撇子”,而他留意到承歡就是用左手握筷,本打算明天就打發她走,但現在,他決定再觀察她一段時間。

等承歡叮叮當當地安置好碗筷之後,徐少辰已經換好睡衣坐在沙發上了。

“過來”,徐少辰說,待承歡在他身旁坐定後,他從身後拿出一張方形的毛毯,盡量顯得很随意地蓋在承歡腿上。承歡只以為徐少辰好心怕她冷,匆忙道謝。

“明天起床後,自己去買一些能穿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說着把三張百元大鈔放在矮桌上,“還有,這是附近幾家商鋪的地址,你告訴車夫他們就知道。”承歡接過地址,看看上面有沒有什麽不認識的字,幸好沒有。其實簡體字的生命力還是很頑強的,承歡心裏想。

可令她發愁的另有一事——錢的換算!承歡拿起一張大鈔,左看右看,徐少辰看她快要在錢上盯出一個洞來了,便問她:“怎麽了?”

“其實……我不太知道,這個……有多大?”

“怎麽?怕不夠?”

“不是不是,我是想知道現在的物價怎樣?”

“物價?”

“嗯,這麽說吧”,承歡拿起一張百元鈔票,“這個,夠買幾個這樣的電話?還有這個矮桌?啊對了!還有你今天穿的那件風衣?”

“基本上我理解你的意思了,這些錢買這屋裏的任何一樣東西都不夠,除了你。”

是夜,月光皎潔,萬籁俱靜。徐少辰站在承歡房門口,聽着她淺淺的呼吸,看着月光照在她白淨的臉上,她是安全的嗎?從她今天的言談中并不能尋得任何蛛絲馬跡,但她對他家的好奇遠遠超過了一般人,有時說話也讓人難以捉摸,衣着怪異、大膽,像是留洋的學生卻又目不識丁,她是一個謎。徐少辰的興趣被承歡勾挑起來,他決定先按兵不動,繼續觀察下去。

對于承歡來說,徐少辰又何嘗不是一個謎,為什麽他會出現在她醒來的那個地方?為什麽他會被“黑褂子”追殺?他年紀輕輕卻有如此殷實的家産,他到底是什麽人?這麽大的家既沒有父母也沒有傭人,他是在刻意地與世隔絕嗎?承歡從來都很擅長分析、思考問題,可是這次她卻怎麽也想不出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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