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婚(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哈哈哈……”衆賓客跟着上座的兩個将軍鼓起掌來。
“父親,請喝茶。”待樊天給兩人敬過茶之後,明子也跟着。
“好!好!”川口伍仁接過女兒的茶,高興地喝着。
“父親,請喝茶。”明子又向樊功成敬茶。
“好!”樊功成接過,自是一幹而盡。
一旁,明子小姐的随嫁丫頭惠子朝川口伍仁遞了個眼色,川口伍仁的眼睛眯了起來。
“現在婚宴開始,大家盡情吃,盡情玩!”随着主婚人的高喊,人群開始熱鬧起來。
“妹妹,姐姐沒有什麽好送你的,只将這段紅綢送你。”玉蘭說着,遞給承歡兩端長長的紅綢。
“姐姐,這是什麽?”
“妹妹可聽過‘鳳舞九天’?”
承歡搖搖頭。
“‘鳳舞九天’是清朝末年流傳下來的一種鼓舞,因為需要舞者用綢緞擊響九面鼓,所以叫‘鳳舞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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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承歡認真地點着頭。
“妹妹,今日姐姐便将這鳳舞九天教授于你!”
“萬萬不可,這是姐姐的獨門絕技,怎麽能輕易傳授給他人呢,再說了,我對跳舞也一竅不通啊。”
“妹妹方才才說過要聽姐姐的話,怎麽才過了一會兒,就忘了?”玉蘭佯裝生氣道,“就當是姐姐送給妹妹的見面禮了,妹妹若是不收,定是不想認我這姐姐。”
“姐姐言重了,承歡聽話便是。”
“好!你跟我來。”
今天的來賓有一半都是軍統和中統的高官,大家不過是逢場作戲,上完了禮,吃過了酒,便想着借口告辭。
“各位,現在就走豈不是太不給我川口家面子。”川口明次陰沉地說道。
“哪裏,少将軍誤會了。我們這實在是有事,脫不開身啊。”一站站長笑道。
川口明次也深知這幾位元老目前為止還動不得,便眯起眼來,也跟着笑道:“那各位就給我個面子,我請大家聽曲兒,聽完曲兒咱接着回來鬧洞房。”
“哈哈哈……少将軍好雅興,那就有事兒的辦事兒,沒事兒的咱們這就走?!”三站站長笑着說道。
衆人一聽,都跟着搭好的臺階兒往下走:“好!聽曲兒也好!”只有幾位年長的軍官起身向川口明次告辭,徐少辰他們年輕人便跟着川口明次聽曲兒去了。
“呦!少将軍您來了!”小伍躬身對川口明次道。
“這是怎麽回事?”川口指着牆上新換的大海報,說。
“爺有所不知,今兒個咱們白小姐與陸小姐要合奏這‘鳳舞九天’,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聖舞啊。”
“……嗯,不錯!今兒這場子我包了!”
“呦!謝謝少将軍!謝謝少将軍!各位裏邊兒請!”
徐少辰定睛看着這海報:兩位身姿綽約的女子,一個身着純白色的束腰長裙,一個着大紅色的束腰長裙,背對背地,各居畫的一邊,側頭看向路人;中間紅白裙擺糾纏處,落着四個草字——鳳舞九天。
只見那白衣女子,面目清秀,确有幾分姿色,而紅衣女子卻帶着一只銀白色的狐貍面具,一雙半月彎的眼睛,看得叫人如癡如醉。
“你認識她?”顧湘看着目不轉睛的徐少辰說。
“沒有,走吧。”
兩人随即進了門。
今晚,承歡照例只唱三首,只是該唱第三首時,她卻沒有像往日一般一氣呵成,而是拿起話筒,從鋼琴前走了出來:“今天最後這首,我要邀請一個人跟我合唱,有請我的姐姐白玉蘭——白小姐!”事實勝于雄辯,承歡就是要讓那些倒閑話的人看看,她和玉蘭到底是怎麽樣的相處!
玉蘭邁着蓮花步,迎着衆人的歡呼聲,翩翩而至。和承歡相視一笑,便用琵琶引起前奏來,三小節獨奏之後,承歡用鋼琴不着痕跡地合進來,一琴一弦,竟能奏出道不盡的絲絲綿綿。
“(承歡)道不盡紅塵奢戀
訴不完人間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緣
(玉蘭)流着相同的血
喝着相同的水
這條路漫漫又長遠
(承歡)紅花當然配綠葉
這一輩子誰來陪
渺渺茫茫來又回
(玉蘭)往日情景再浮現
藕雖斷了絲還連
輕嘆世間事多變遷
(承歡) 愛江山更愛美人
哪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
(玉蘭)好兒郎渾身是膽
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
(合)人生短短幾個秋啊
不醉不罷休
東邊我的美人 啊西邊黃河流
來呀來個酒啊 不醉不罷休
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唱罷,舞臺上的燈突然滅了。
“诶——怎麽回事!”
“燈怎麽滅了!”
……
……
在人群剛要喧鬧的時候,臺上一束強有力的燈光傾瀉下來,照在一位紅衣女子與一位白衣女子身上,還有她們四周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九面鼓!
音樂再次響起,只是換了節奏感更為明朗的曲子。
紅衣承歡踏着樂點舞動起來,靈活的腰肢竟向後折成90度,雙袖一甩,兩段紅綢便如長鞭般有力地擊打在身後的兩面鼓上;而白衣玉蘭站在和承歡對稱的位置上,也做着相同的動作。
只見兩人将鼓點和着舞步,适時地貫穿在曲子裏,而添入新元素的曲子,竟和原曲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渾然一體!兩人時而有力,時而曼妙的舞姿,像兩朵随風起舞的花,紅的似火,白的勝雪,缭繞在九面鼓之間,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采颉,簇擁在懷……但她們卻在起舞,靈活妩媚地撩撥着你的眼,你的心,卻就是不肯停下來,任你伸手怎麽抓也抓不到。
徐少辰的眼睛一直随着紅衣女子而動,她的每一次勾唇,每一次眯眼,每一次甩袖,每一次折腰,他都悉數盡收眼底。會是她嗎……徐少辰不确定地問自己。
盡管意猶未盡,舞曲還是結束了。承歡和玉蘭已是香汗淋漓,準備離場。一個聲音卻突然響起,甚至蓋住了喝彩聲。
“陸小姐留步!”川口明次大喊道,剛才還熱鬧的人群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承歡認得他,他就是曾找人綁走玉蘭的人,承歡在臺上小聲對玉蘭道:“姐姐你先進去換衣服,承歡打發他兩句就過去。”
“那好!我在更衣室等你。”玉蘭并不知情,只當是和之前一樣想要一窺芳容的客人,承歡定能應付得來。
目送玉蘭離開後,承歡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臺下。
“嗯……真香!”川口明次放肆地湊到承歡脖子旁一聞道。
“公子如果沒事,那我就先告辭了。”承歡面無表情地說。
“美人兒怎麽這麽不解風情”,川口明次繞着承歡走着圈,嬉笑道,“我只是想和美人兒交個朋友,喝杯小酒,就像美人兒剛才唱的:東邊我的美人啊不醉不罷休。”
怎麽這麽悅耳的詞到他嘴裏就變味兒了……承歡只覺得陣陣惡心:“小陸一介歌女,怎敢高攀與公子交朋友,況且,今日天色已晚,我丈夫還等着我回家吃飯,恕小陸先行告退。”
說着,承歡便轉身就要離去。川口明次卻一掌按住承歡的肩膀,硬是把她的身體扭轉過來,疼得承歡猛一蹙眉。
“不知,是誰那麽有福氣,竟能娶到這樣色藝雙絕的佳人。”
承歡心裏有些着急,關鍵時刻這小伍跑到哪裏去了……若是鬧得太大了,又只怕會驚動姐姐,到時候更麻煩。
看此人又絕非善類,硬碰硬怕是到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承歡心裏尋思着,滴溜溜地轉着眼睛,忽然目光在二樓的圍欄上一滞,心生一計,便柔聲對川口明次說:“其實,最有福氣的當是公子才是”,說着,巧妙地一壓肩,順着又往旁邊挪了兩步,逃脫了川口明次的魔掌,“今日小陸獻醜的‘鳳舞九天’,其實還有一舞沒有完成,公子若是有興,小陸願現在為公子起舞。”承歡的聲音像是摻了蜜糖一般甜。
“好!”川口明次入戲地說道,“美人兒真是我的心肝兒!”
承歡強忍住胃裏翻江倒海的作嘔,歡顏着走上舞臺,一步步地舞着紅綢,似有鼓點一般。
接着,承歡用力一擲,便将左手的紅綢似八爪鈎固定在二樓的圍欄上,然後借着慣性,向前擺動,飛起致屋頂中間時,又将右手的紅綢奮力一擲,再次借着紅綢擺動的慣性朝門口飛去。
承歡的計策正是如此,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可是她唯一疏忽的一點便是,她的“鳳舞九天”練得并不到家,綢緞擊甩的并不如玉蘭有力,因此在最後一次換手擲紅綢時,紅綢并沒有牢固地纏在圍欄上。
承歡心中一驚!吓得冷汗直冒!心想這下完了,從這麽高掉下去,只怕骨頭都要碎了!
這時,卻出現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将她接住,順勢攬她入懷。承歡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睜開緊閉的雙眼,看清了這個人的臉——是徐少辰!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認出我了嗎?剛剛放松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承歡吃驚又擔憂地望着他。
而徐少辰也在目不轉睛地盯着承歡看,抱到這熟悉的嬌軀,聞到這清香的茉莉花香,不是她還能有誰?
“徐組長!”兩人剛在地面站定,川口明次便立刻趕過來。
承歡趕緊将手從徐少辰手中抽出來。
“美人兒這是心急要回家嗎?待我看看美人兒的花容,再走也不遲!”說着便伸手去摘承歡的面具。
徐少辰一把拉過承歡,讓川口明次撲了個空。
“徐組長!你什麽意思?”川口明次厲聲道。
“少将軍有所不知,在我們中國,若一個女子已許人家,不得丈夫允許,是不能在外面抛頭露面的,還望少将軍體諒。”徐少辰道。
“哼!什麽狗屁規矩!今天本将軍我非要看了!”說着再次伸出了魔掌。
“住手!”不知何時,川口伍仁出現在了門口。
“父親?你怎麽……”
川口明次話還沒說完,川口伍仁已經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混賬東西!今天是什麽日子!我和藤井将軍就離開了一會,你竟把人帶到這裏胡鬧!還不快給我回去!”說完,又轉臉笑着對徐少辰他們道:“小兒不懂事,還望各位莫要見怪。走!咱們回去繼續喝酒!”
軍統和中統的這些高官,可以不給川口明次面子,但川口伍仁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雖然心中有千萬個不樂意,臉上還是樂呵呵地跟着他回去了,能混到他們這一步的,哪個不是人精!
“你不走嗎?”顧湘看着在後面慢吞吞的徐少辰道。
“這就走。”徐少辰又看了一眼承歡,快步跟了上來。
顧湘從剛開始在門口海報上見她時,就覺得眼熟,聽她唱歌和上次舞會上唱歌的聲音也極為相似,現在又見徐少辰如此待她,便更确定了十分八分。
不管你是不是陸承歡,咱們走着瞧!顧湘在心裏發狠地說道。
“诶,承歡姐,人呢?”這群人剛走不久,小伍就搬着兩架子陳酒從後臺出來了。
“你去哪了,怎麽現在才來!”承歡有些動氣地問。
“嘿嘿……小伍見今兒個人多,怕酒不夠了,就帶人到地窖裏搬酒。承歡姐,你怎麽了?”
“……沒什麽,一會兒看不到你,想你了呗。”事情既然已經過了,實在沒必要再徒增一個擔憂的人,于是承歡調皮地說道。
“哎呦,好姐姐,你剛的樣子可吓到我了……”說着小伍拍着胸口緩着氣,“不過,這人都去哪了?”
“……哦,他們突然說有事,就都走了。”
“這……這……我這就酒不是……”
“哎呀——人家不都交過包場錢了,咱們又沒吃虧,還落了個清閑,還不好麽?”
“好是好,只是……”
“好了好了,大總管您就閑着吧,咱們去看看姐姐,走!”
回家的路上,承歡一直在想該怎麽應付徐少辰,是坦白從寬,還是死不認賬?以徐少辰的智商,就算死不認賬,他也有辦法找人查清楚,然後逼她就範!可如果跟他坦白,他會怎麽想她?不求上進?不思進取?自甘堕落?從此跟她井水不犯河水?不……她不能告訴徐少辰!即便是日後有一天,他自己發現了,不再理她了,那也是以後的事,起碼現在,她還沒做好思想準備,還沒做好沒有他的準備……
誰知,徐少辰回來什麽都沒問,像往常一樣,先上樓洗澡,然後坐在客廳裏看報。
“你吃過飯了嗎?”承歡小心翼翼地問。
“嗯。”
“我做了一點醒酒湯,喝一碗吧。”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喝酒了?”徐少辰放下報紙,身體向身旁的承歡逼近。
唇齒間的酒香立刻四散開來,還有徐少辰身上獨特的味道,沁人心脾……承歡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喘,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我……”關心則亂,承歡一心一意想着做湯給徐少辰醒酒,竟忘了這一茬兒了,“……我……聞到你身上……很大的酒味。”
徐少辰盯着承歡看了半天,看得承歡眼睛不知道放向哪裏,臉燙得可以直接去煎蛋,才一勾嘴角,起身到廚房喝湯。
徐少辰本是有氣的,氣她那麽不自愛,竟自甘跑到那風月場上去當歌女。可是當他再次聽到她的歌聲,看到她靈動的舞姿,感受到她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是那麽的開心、自由、快樂,今夜的她,美得像一個精靈!或許,他應該理解她,信任她,支持她……
暮色已經降臨,川口明子等了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遲遲不見樊天歸來。
突然聽到門口一陣喧鬧,“你們……不許再灌他酒了!”川口明次道。
“為……額……為什麽啊?”
“因為……我妹妹要等急了!”
“哈哈哈……我們……懂!”
“吱”的一聲,門被拉開了,明子緊張地低着頭。
樊天邁着踉跄的步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你知道嗎?我今天……結婚了……我今天結婚了!”樊天醉醺醺地對明子說。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娶的……是誰嗎?”
明子不說話了,紅着臉拉過樊天的手,緊緊握在掌心。
“為什麽……呵……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你怎麽了?”明子柔聲問道。
“來……我給你唱一首歌……唱一首歌”
“你要唱什麽歌啊?”明子害羞地問,和他從小一起長大,這還是第一次他要主動給她唱歌,以前她過生日的時候,怎麽跟他撒嬌、胡鬧,他就是不唱,這次居然主動唱給她聽,難道結婚了,昊真的比以前更愛她了?明子心裏感到幸福極了。
“燈光也暗了
音樂低聲了
口中的棉花糖也融化了
窗外陰天了
人是無聊了
我的心開始想你了
……
……”
我的心開始想你了,承歡……
樊天緊緊按住抽搐的心口,心痛原來是這種感覺,淚如泉湧,心如刀絞,腦子裏翻江倒海的全都是你。我愛你,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因為我知道……你不可能愛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