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三桃花依舊在

☆、三十三 桃花依舊在

三十三桃花依舊在

陸嘉易在後面的時間裏都睡不着,不知道為什麽,嗓子像是窩着一團火。

下飛機,他提着簡易行李走出來,剛出來,突然呼啦一下被一群小姑娘圍住。

“好帥啊!韓國的飛機還沒到啊,這位哥哥,也是演員嗎?”

“簽個名吧?”有姑娘沖過來,拿着本子往他眼前湊。

陸嘉易一愣,正不知道什麽狀況,旁邊有人喊:“來了!來了!”那群小姑娘又呼啦一下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有幾個已經圍在他身邊的不散開,舉着本子很懇切地求:“簽個名吧,你這麽帥,說不定哪天就紅了。”

陸嘉易又好氣又好笑,低頭說了句抱歉,推開她們,向外走。其實他倒是希望方子同這個機靈的,派個人來接他,這樣好歹能把這樣一堆混亂的局面搞定。可惜,那只能是想象了。

陸嘉易這一次不想驚動任何人,包括黎洛洛。

招了輛出租車,他坐在車裏,看着B城在自己眼裏明明熟悉無比,卻陌生的好像從來都沒有在這裏呆過一樣。

他想了想,幹脆哪裏都不回,不回爺爺家,也不回自己家,進五星級酒店住幾天就回去好了。國際美容會議還有八天就開,即使見不到方子墨,在這裏把發言稿修改一下也好。

車子經過桑榆胡同,那裏是一片四合院,他突然想起,自己在這裏還開了家美容分院,讓司機在院落前的大門口停下車,這裏——做第一站也好。

路上行人不多,陸嘉易進門,遠遠能聞到淡淡香氣和裏院的說話聲,這時候一個孩子的小小身影吸引了他。那個孩子很瘦,頭出奇大,頂着碩大的腦袋,一頭軟軟的頭發乖乖伏在頭頂。

那個大頭小子歪頭站在院子的一扇閉合的大門前,伸手想推門,卻因為門閉得緊,并沒有推開。孩子不出聲,再試探性地推了推,門很重,推不開,陸嘉易驚奇地發現,那個身量不過四五歲的孩子走到門的合頁處研究一番,又轉回來看了看門鎖的位置,突然按住門鎖暗合的搭扣處,一擡,門吱呀開了個縫。孩子定定站在門前,似乎想一個奇怪的問題,又站住不動。

陸嘉易實在好奇,走過去,輕推一下大門,門吱呀打開,門裏是開了一院的桃花,緋紅一片,讓人看得心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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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原來種了一院子桃花啊,真好看。”那個男孩子童音稚嫩,陸嘉易低頭,看他漂亮飽滿的臉蛋上全是滿足的笑意。

待男孩子仰頭,他才看清,這孩子的右側臉頰上竟然密布傷口,眼周的最厲害,右眼處還蓋着紗布。

陸嘉易職業習慣地蹲下來,檢驗他傷口。

“怎麽弄傷的?”

那男孩子有慧黠的大眼睛,就這樣帶着一臉傷也沒擋住孩子的笑意:“我是不小心被玻璃碎片紮傷的。”

“右眼怎麽了?”

“看不見了,媽媽說不久就會有眼角膜讓我恢複視力。”

陸嘉易做了多年的美容醫院院長自然見過無數張受傷程度不同的臉,于是也沒怎麽安慰,他對男孩子笑笑,揉揉他大頭上軟軟的頭發,問他:“想不想看看裏面是什麽樣子?”

男孩兒看看他,再看看他身後碩大的行李箱,點點頭。

陸嘉易很自然地拉起男孩的小手往裏走,園子裏清朝末年的房子,保存不算完好或者受損的地方都重新仿舊修整過,院子兩側的房間窗戶都已經換成了玻璃窗,很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讓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

那個地方當然不是他從小生活的收容所。

他昏迷後醒來的地方就是這樣的四合院裏,只是窗外飄着大雪,屋子裏暖烘烘的,他從床上睜開眼,一股軟融融的熱氣就讓他覺得奇怪,他生活在北方,可是并沒有享受過暖氣,自然也就不知道,原來冬天可以比春天還要暖和的感覺。

他那一刻以為自己死了,瞪着眼睛四處看,房間陳設簡單。軍綠色窗簾、簡單的書櫥、書桌、一個衣櫃加上自己正躺在上面的床,床很大,被子也是軍綠色的,卻很輕薄,被他扯一下,那被子卻像是羽毛一樣,毫無重量。

他愣愣地四處張望,然後右手用力,才哎呀一聲,看到自己傷了的手指早就已經被包紮好。

他不明白怎麽醒着時在收容所,醒來卻換了地方,難道是小坎把他帶走了?天堂是溫暖的,天堂是有書櫃、書桌和衣櫃的?他喜歡,可又覺得不可能,他怎麽會這麽好運?

不置信地他發愣時,門從外邊被人輕輕推開。沒有什麽聲息,然後他看到一個高個子長頭發的姑娘站在門口,看見他醒來,先是一愣,繼而嘴角一咧,露出一個溫暖的笑來。

“叔叔,你看着這扇門發呆很久,我看了門沒有關,要我給你打開看看嗎?”那大頭的男孩兒突然一問,陸嘉易一下子清醒過來,低頭看他,正仰着頭看自己,手已經放在門把手上。

陸嘉易搖搖頭,雖然這是自己美容院的分院,可他也知道,這分院是黎洛洛一手一腳建起來的,他不過是名義上的院長而已,他搖頭,拉男孩子走下走廊,來到園子裏的桃樹前。

桃花一簇簇攢在枝頭,一樹旖旎的紅帶着淡淡香氣,全都撲面而來。

春天,原來現在已經是春天。

“叔叔,你是回家來了,還是來這裏度假?”小男孩仰頭問他。

陸嘉易想了想:“我不是回家也不是度假,我來這裏找個人就走。”

“你的朋友在這裏啊。”男孩子很懂事地點點頭,沖他呵呵笑。

陸嘉易看着他的笑容,突然發現自己這麽久以來到底缺了什麽,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好像丢了什麽東西,可是怎麽找也沒找到,如今看着這個孩子才突然想起,原來他已經好久都沒有笑過。

其實所有跟他在一起的人都知道,他若笑起來總是笑得很好看,他若想什麽人開心也總能找到方法讓別人開心,那是從生下來就學會的技能,這幾年他竟然荒廢了。

他抿着嘴對着男孩子笑了笑。

男孩子很快瞪了瞪大眼睛,一本正經對他道:“這位叔叔,我覺得你還是多笑笑比較好,你笑起來跟不笑的時候就是兩個人。”

陸嘉易聽他一本正經跟自己說,覺得很好笑,于是抿着嘴,笑容可掬地逗他:“你不知道笑的好不一定是好人啊,說不定,我正動腦筋把你裝進我的大皮箱帶走你去賣掉呢。”

男孩子大眼珠咕嚕嚕轉了轉,搖搖頭:“你不會大老遠從美國到這裏來擄我的,成本太高。”

男孩子說完這句話,陸嘉易下巴險些驚掉,吃驚地看着他疑惑道:“你怎麽知道我從美國來?你幾歲啊四歲?五歲?你這麽大也懂得成本太高?”

男孩子很是無奈道:“你年齡歧視還挺嚴重的,出門千萬別顯露出來,我是不會介意啦。”男孩子說得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明顯不回答陸嘉易的話。

陸嘉易更加好奇,蹲下來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和醒目的傷疤。

“我說你是不是因為太聰明,才弄傷自己的?”這句跟剛才話題八竿子打不着的問話,男孩子也沒有多少吃驚,而是皺眉一本正經想了想,點點頭道:“看來也是有點這方面的原因的,叔叔,你提醒的對啊,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自己還是太不注意。”

陸嘉易被他的回答一下子噎在當地,桃花開的盛,風一吹,花瓣落下來,男孩子仰頭,小手一伸花瓣落到他手指間,他看着花笑笑,童真的美好與殘缺讓人不忍再看下去。

兩個人正默默看桃花,聽見那邊院子裏突然響起一陣急促地喊;“默默!默默!你……你……你去哪裏了?”聲音帶着明顯的焦慮和結巴。

男孩子聽見喊聲,立刻轉身往回跑。

院子裏手機響,陸嘉易聽見那焦慮的聲音再次響起:“剛才……剛才……沒看見默默,我……我着急……按了你的電話。默默!”

陸嘉易走出院子,愣住,那個長發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套裝,臉蒼白瘦小的沒有巴掌大,一雙大眼睛裏全是驚恐,她看到孩子,快步沖過來,一把抱住他,哽咽道:“默默……默默……你,你,你說了不……不亂跑。”那張臉分明是蘇小南!

男孩子笑着拍她背:“我不是鍛煉一下你嗎?膽子越來越小了,子墨伯伯說了,你要是再這麽膽小,會結巴的更厲害。”

陸嘉易站在一旁不能消化此時此刻的所有信息,這個人明明就是蘇小南,可蘇小南怎麽竟然成了結巴,子墨伯伯?難道是方子墨,方子墨在這男孩子嘴裏被親切地稱呼為伯伯,孩子,這個孩子差不多四五歲?

他驚愣地看着他們,有一種翻江倒海的驚痛席卷全身,他不能思考只是愣愣看着。

蘇默默很早熟,安慰地抱下蘇小南,蘇小南并沒有看眼前的陸嘉易,而是一邊抱起蘇默默,一邊繼續跟電話另一邊的人說話:“沒……沒事……找到他了。你……你快到了……”蘇小南一邊說着一邊往另一個院子走。陸嘉易愣愣站在院子裏,默默被小南抱着,臉沖着陸嘉易,看他眼神迷亂,狡黠地對他眨眨眼,擺擺手,算是說了再見。

陸嘉易定定站住,只覺得天好像全都暗下來。

他想起最後一次回B城,蘇小南明明被他弄傷了,還是開心地每天按時上學,按時回來跟他說話、做飯,小妻子一樣對他說:“陸嘉易,人身體裏有一種多巴胺這個你知道吧?”

陸嘉易當時心情已經倉惶沮喪到極點,卻還是敷衍地點點頭。

“很多人是通過毒品或者運動、戀愛來獲得,你知道嗎,其實我們自己也可以産生多巴胺,讓自己總感覺很幸福。”

陸嘉易當時覺得好笑,歪頭問她:“怎麽獲得啊?”

“你自己想要。你沒發現嗎,如果你自己想要幸福,你會找各種方法獲得,你自己想擺脫困境,你會找各種方法擺脫;你自己想要快樂,你會找各種方法讓自己快樂起來。陸嘉易,你自己想要嗎?”當時蘇小南盯着他的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到他的眼瞳裏:“你想要嗎?其實當你難受時是不是恨不得所有難受都一起來,不想擺脫,只是被它拖着,越來越難受?”

陸嘉易看着小南的眼睛,沉痛地問她:“蘇小南,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傷心透頂的事情,痛苦地心像是被人紮成篩子一樣,不停向外邊漏血,有一天你最珍惜的人讓你痛苦不堪傷心透頂,你遇到滅頂之災,你還能有功夫問自己——你自己想要嗎?”

當時,蘇小南的眼神像是黑暗中點燃的一點燭光,她停了停,沒說話,而是走過來,抱住陸嘉易的肩膀,用力抱住,輕聲說:“若你遇到這樣的痛苦,都不跟我說,只是自己扛着,你該多難受,多痛苦啊,陸嘉易,你可以靠在我肩上。”

陸嘉易至今記得那個窄小的肩膀,讓他依偎着,讓他再也不能忍受,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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