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從此殊途

☆、四十 從此殊途

四十從此殊途

陸嘉易從來都承認,蘇小南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即使在他們認識的第一年,她的重量也超過很多人。

他在那個雪夜因為蘇小南的鼓勵,滿心歡喜地去找陸思品表白。

“不能晚一步,哪怕是被拒絕,如果她只是早一天愛上別人可怎麽辦?”蘇小南穿着粉色的羽絨服,坐在牆頭輕輕說出的話讓他很是忐忑。

沒想到的是蘇小南的話一語中的,陸思品坐在他床頭,看他傷腿的時候,陸嘉易心一橫,對她說:“陸思品,我喜歡你。不是普通意義的喜歡,是男女的那種。”

這句話陸嘉易練了不下千遍,陸思品聽了卻只奇怪地皺眉,看住他,再探手試試陸嘉易的額頭溫度:“你發燒了?”

“我為什麽會發燒?陸思品,你是爺爺從孤兒院領回來的孩子,你從來沒避諱我,我也覺得這沒什麽,甚至為這而高興過,我也是一個孤兒,我也是從孤兒院出來的,我和你,我和你——”

陸思品騰一下站起身,瞪住陸嘉易:“我和你怎樣?你是陸嘉易,我是你的姑姑!你不用胡思亂想了!摔糊塗了!”她說完,再不看陸嘉易,徑直走出去,連門都沒關。

陸嘉易聽見她走遠,過一會兒是她在院子裏跟警衛說離開的聲音。

很快,房間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陸思品在聽到陸嘉易的表白後,迅速地離開了陸家。

這一走,陸嘉易以為能夠再次見到她,跟她解釋,或者重修舊好,哪怕只是回到過去的一個姑姑,一個侄兒的現狀。可是,他卻被爺爺送走,到法國上學,他給陸思品寫了很多信,陸思品都回了,信裏的內容幾乎千篇一律只是介紹家裏的情況、爺爺的情況、督促學業和叮囑他生活細節,以一個姑姑對小輩兒的名義,再沒有其他,再沒有。

他曾經沮喪地跟蘇小南說過,要一起上大學的事情,要給陸思品治好痛經的事情,可是一切的一切,在他離開的第二年變了樣子。

當他給陸思品再次寫信,只是絮叨法國的學習時,剛寄出信件,就接到了爺爺打來的電話。

“嘉易,思品失蹤了,我找不到她。”爺爺從來都是中氣十足,可這次他說找不到她,說得沮喪無力。

失蹤了,怎麽會?他要找到她,迅速、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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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易第二天就站在了自家的四合院裏,陸思品當然不在,他問爺爺當時的情況,爺爺只是皺緊眉頭,怒道:“我就是聽到些風言風語,讓她回來住兩天,跟她說注意言行,結果晚上自己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注意言行?風言風語?

“有人說她閑話?”陸嘉易奇怪地問爺爺。

老人戎馬倥偬一生,很多事情看得很明白,嘆口氣道:“不是空穴來風。已經找人查去了,她卻跑了。常媽晚上送粥給她喝,才發現人走了。”

“那應該走得不遠啊?”

“這麽大的城,走哪裏躲起來也不容易找到。”

爺爺說得很對,陸嘉易跑到她曾經的大學、單位去找過,都沒有人影,陸思品一下子消失在城市裏,淹沒在人海中。

那一陣子,陸嘉易沒頭蒼蠅一樣在街上亂轉,就是找不到陸思品。

回家跟爺爺說,爺爺很多時候開會去了,或者在家也累得正在休息,有時候他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爺爺在房間裏的嘆氣聲,再退回去,不想再進去,讓爺爺看見自己的一臉愁容。

第五天的時候,他晚上回家,累得幾乎拖着進門,卻一眼看見,陸思品的房間裏亮着燈。

瞬間他像注滿油的車,立刻啓動跑進去。

陸思品竟然好端端坐在桌子邊,爺爺拿着拐杖正要打下去,陸嘉易喊着“爺爺!”人已經沖過去,一把抱住陸思品。陸嘉易個子高,全身抱住陸思品,那拐杖一下子砸到他額頭,力道很大,并沒有收住勁,陸嘉易只覺得腦袋有些懵,卻還是緊緊握住拐杖,哀求道:“爺爺,人好不容易回來了,您就消消氣啊。”

“消氣!知道她幹什麽去了?”爺爺中氣十足,臉色漲紅。

陸嘉易剛進門,自然不知原委,連忙低頭看陸思品。

此刻的陸思品一臉決絕,堅定地低聲道:“我要這個孩子,我要他。”

陸嘉易在聽到這句話時,突然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麽久,原來他和陸思品已經離開了這麽久,久到陸思品有了愛人,甚至懷孕都不知道。

“野種!你一個大姑娘生個野種嗎?那人說過娶你?”爺爺擡起拐杖,再次發力,被陸嘉易一把拽住。

“爺爺,她,她肚子還有孩子呢。”

“我就是給她打下來!她瘋了!我們陸家的臉就要被她丢盡了!”爺爺全身被怒氣逼得顫抖着,發不了力,氣得恨不得手裏的拐杖變成手槍。

“他不會娶我,我也沒說非要嫁給他。爸爸,我們相愛,不是非要在一起結婚生孩子的。我們……”

“你們就是一對兒狗男女!他結婚有孩子了,就是在玩弄你你不知道嗎?”

“不會,爸爸,不會,他不會玩弄我。我們只是不得已……”

“不得已?還有離不了的婚嗎?”

陸思品聽着自己父親一句趕一句的氣話,雖然是血氣上湧毫不留情的話,可是沒有一句可以辯駁,除了愛情,除了她以為的愛情。

她怔怔看着父親,老爺子冷笑一聲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他去!”

“不要啊!爸!”陸思品突然跪到父親面前,緊緊抱住老人的雙腿。

陸嘉易在他們中間,卻像是在看一場戲,不知道該怎麽接下面的詞,只是被眼前一個又一個信息沖擊地愣在那裏。

“你要怎麽辦?”老人此刻的話無比鎮定,顯然早就準備好了答案。

陸思品抱住肚子,哭道:“爸爸,你知道,你知道我其實身體有很多缺陷,說不定我沒了這個孩子,以後就再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爸爸……求求你……”

“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的選擇,承受它!”老人顯然毫無轉圜餘地。

陸思品低頭,抱着自己的肚子,苦澀道:“我,我……找個人嫁了,不行嗎?”

“別人會要你?一個帶着野種的女人?你當別人都瞎了眼?”老人仍然不讓步。

陸思品痛苦着抱住自己,趴在地上,哀痛不已。

“爺爺,讓我娶她吧。”陸嘉易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跟爺爺商量。

老人一聽,兩眼幾乎從眼眶裏瞪出來,吼道:“你再說一遍!”

“爺爺,我說,我要娶陸思品。”陸嘉易剛說完,啪一聲,爺爺的耳光已經跟過來。

“你個兔崽子,知不知道她是你什麽人?”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沒有血緣關系?誰他媽的跟你說的!”爺爺的第二個耳光緊跟着扇過來。

陸嘉易此刻倔強地閉上嘴,梗着脖子,不回答。

“誰說的!”老人把拐杖一扔,幾乎是撲上來,緊緊拽住孫子的衣領。

陸嘉易看着爺爺回答他:“我愛陸思品,從第一次看見她就愛她,爺爺,我要娶她,不管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我都娶她。”

“陸嘉易,你閉嘴!”陸思品突然說着跪走到陸嘉易和他爺爺面前,“對不起,爸,我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什麽人,從孤兒院出來我就已經記事了。是我告訴嘉易……”“啪!”陸思品的話被老人的一個巴掌怦然拍碎。

老人看着陸思品,極其厭惡地低吼道:“原來,你是個這樣的女人啊?嘉易你都不放過!你早早看出他心思不純還要跟他說這些,你居心何在?你居心何在!”

陸思品緊緊咬住嘴唇,無言以對。

“把孩子打了,從這個家裏滾出去!”老人再也不看一眼陸思品,走出門,停下:“陸嘉易,你要是敢再動半點兒娶陸思品的心思,我就剁了你的頭!”

那是一場鬧劇,因為自己的加入,陸嘉易一直覺得,是他在那一個晚上,把維系家裏多年平的那根繩子扯斷了,為了陸思品,他甚至都沒有多想就把自己愛上她的事情告訴了爺爺。沒有想到,引來的竟然是一場災難。

陸思品被強迫堕胎,被人綁着進醫院,再綁着送回來。

陸嘉易曾經經歷過這樣的生活,被人綁着走上飛機。

可是,獨自上飛機那一刻他沒有絕望,可看到陸思品一臉鐵青地閉着眼睛被擡進房間時,陸嘉易突然覺得那個将陸思品綁在床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如果不是他一句娶陸思品,爺爺不一定會用這麽決絕的方式讓陸思品斷了念想,也不會真的就下逐客令,讓陸思品養半個月就趕緊離開。多一天都不行。

那個陸思品生活了多年的四合院到底是什麽?

陸嘉易曾經以為那是他們共同的家,可到頭來才發現,那不是,那不是他們的家,那是他們的無間地獄,從走進去就已經注定,要讓他一生都泣血不止。

陸思品在離開前一直在自己房間修養,陸嘉易不得探望。

直到她回來後的第十四天夜裏,陸思品拜托常嬸将他請到房間,他才看到她。

“嘉易,如果我讓你有什麽誤會,請你還是忘了吧。我絕對不是故意的。我愛的人,一定是溫柔的、對我呵護備至的男人。你,太小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一個男人看待,我把你當做孩子,希望你好,有好的人生,好的工作、好的伴侶,卻從來沒有希望自己是那個陪伴你的人。我愛的男人,他要如父如兄,你呢?你不能的。嘉易,不要再犯傻了。你一向聰明。”

陸思品勸他的話,生生讓他絕望不已,他早知道自己沒機會,卻原來,連機會的影子都沒有看見過。

那一刻,他擡頭看看陸思品,陸思品還是習慣地對他笑一笑。

那個笑,從此刻在他心裏,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成了他最後一次看見她的樣子。

再見,已經人鬼殊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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