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樸信中從小就患有過敏性哮喘，身體一直不太好。他四歲的時候，醫生說游泳可以改善體質，對哮喘的恢複很有幫助，于是媽媽就去給他報名學游泳，他就是從這時起，開始走上游泳這條路的。

自此之後，樸信中的媽媽每天都支撐着病弱的身體接送他去游泳館，還要淩晨就起來給他準備早餐，非常辛苦。而樸信中也非常懂事，他的訓練很刻苦，在游泳館所有的孩子當中，他是游得最好的一個。教練也對他非常嚴格，每次游100米，別的孩子要求能達到1分10秒就可以了，但樸信中必須要游到1分05秒之內。

樸信中□□歲的時候，媽媽的病複發了，每天咳血，很嚴重。後來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樸信中的爸爸就流着淚懇求醫生，請他們救救自己的妻子。這時家裏的經濟也因為給媽媽治病變得很窘迫，甚至需要貸款。而樸信中的訓練每個月都需要不少錢，這對這個家庭來說是一筆很大的開支，于是樸信中就跟爸爸說：“爸爸，我不游泳了，錢留下來給媽媽治病用吧。”

但是爸爸怎麽能讓他半途而廢呢？教練說他非常有潛力，如果能好好訓練，前途不可限量，于是樸信中只好接着練。好在後來奇跡發生，媽媽挺過來了，全家人都很高興。這時樸信中就瞞着家人偷偷出去找工作。但是因為他年齡太小了，那些老板們都不用他，最後他只好去送報紙，這份工作掙錢很少，而且很辛苦，淩晨就要起來到處跑，可樸信中一直堅持着。

首爾的冬天很冷，每次下雪都會凍在地上很久，路就會變得很滑。而樸信中每天去送報紙的時候天還不亮，他會被滑倒很多次，摔得身上到處都是青紫色的淤痕。有一次不小心被媽媽看到了，問他是怎麽回事，他撒謊說是訓練的時候碰傷的。

直到這個冬天過去，他終于攢夠了錢，就到藥店去給媽媽買藥。他跟那裏的店員說，要買那種吃了之後身體能變好變強壯的藥。于是店員就給他拿了一堆營養品，樸信中歡天喜地的抱着這些營養品回家給媽媽吃，媽媽這才知道了他送報紙的事，心疼得抱着他直哭。其實樸信中的訓練很緊張，每天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竟然還去送報紙，媽媽心裏怎麽能不難受？

後來随着樸信中年齡的增長，他的成績越來越好，以至于發生了兩個教練為了争奪他而打架事情。而在這樣的成績背後，是他多年來堅持不懈的刻苦和付出。

在那個時候，教練打罵小運動員是很常見的，樸信中自然不能幸免。而且如果在泳池裏游累了，想扒在池邊休息的話，會被教練踩手。更加讓人難過的是，并不是每個教練的訓練方法都是科學的，樸信中就曾經因為不科學的訓練導致腸扭轉，疼得他幾乎暈過去。

但是這些他都堅持下來了，因為他發現如果他拿到冠軍的話，媽媽會很開心，連病情也随之好轉，所以這就成了他的動力。在這樣的環境中，樸信中一天天長大。13歲的時候，他在國內比賽中脫穎而出，14歲參加雅典奧運會，15歲那年連續刷新六項韓國紀錄，16歲贏得東亞運動會金牌，17歲成為多哈亞運會三金王并榮獲MVP。再到07年墨爾本世錦賽冠軍和08年北京奧運會冠軍，然後再到這一年羅馬世錦賽的失利，在他游泳生涯的這十幾年裏，他登上過巅峰，也跌落過低谷。他是抛灑着心血和汗水，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現在。

04年雅典奧運會的時候，他因為太過緊張，錯把預備的口令當成了出發信號，結果被取消比賽資格。退場後，不出意外，他被教練狠狠責罵。然後他把自己關在更衣室裏兩個多小時，失落和絕望的情緒幾乎摧垮了他。但是他從裏面出來之後，還是笑着安慰媽媽，說這沒什麽，讓媽媽不要難過，其實他是怕媽媽心情不好影響身體。

這次回國之後，樸信中專門強化了自己的起跳訓練。游泳館裏，別人都完成訓練任務走了，只有他還在一次次的練起跳，枯燥而殘酷。正是這數以萬計的練習，才成就了現在他如此精準而迅捷的起跳反應。而那時的楊揚，只看到了他退場時倔強的背影，卻沒有看到他後來付出的努力。

06年，樸信中在多哈亞運會一戰成名，那時在泰陵選手村的游泳運動員中，他是年齡最小、成就最高的一個。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也因此遭到隊友們的嫉妒和排擠，不論在生活上還是心理上，都是孤獨而痛苦的。直到2007年，他的專管組成立，他才從泰陵選手村搬了出來。

07年和08年，世錦賽奧運會大滿貫，算是他春風得意的兩年。但09年，他又遭遇了羅馬世錦賽的慘敗。這次打擊對他來說是致命的，在媒體的一片質疑和讨伐聲中，曾經的國民英雄一夜之間成了國家罪人。這個時候他甚至都絕望了，在回國之後，他三個月沒有邁出家門一步，連自己的游泳裝備都交給了經紀人保管。

在這幾個月時間裏，他的自信心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覺得自己的腦子是空的，完全不能思考。現在高科技泳衣當道，而他的游泳技術不适合這種泳衣，所以還要不要繼續下去？未來的路又在哪裏？面對這些問題，他心中一片迷茫。

直到09年年底，他才走出家門，跟家人一起去吃飯。在飯店裏，有對老夫婦認出了他，其中那個老奶奶跟他說道：“怎麽一直沒有您的消息了？最近有什麽打算嗎？”這位老人用的是敬語，因為樸信中在韓國是非常受尊敬的，就連長輩跟他說話一般都用敬語。

樸信中聽她這樣說，想想這幾個月自己行屍走肉一般的日子，感到非常羞愧，就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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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老奶奶又說：“那些能讓人游得很快的泳衣明年就不讓穿了，這真是個好消息。”

什麽？高科技泳衣要被禁了？！樸信中猛的擡起了頭。

不怪他作為一名游泳運動員竟然連這樣的消息都不知道，實在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太過封閉自己了，不但不出門，連外界的消息都不接受，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吧。而他的家人壓力也很大，所以也都刻意回避了這方面的訊息。

果然，樸信中回家後上網一查，高科技泳衣真的被禁了。國際泳聯新規定，自2010年1月1日起，在全球範圍內禁用高科技泳衣，所有游泳比賽必須使用傳統的紡織品泳衣。在經歷了08年和09年的喧嚣之後，泳壇終于又回歸到拼真本事的時代。

09年楊揚征戰羅馬歸來之後，9月份，他參加了在山東濟南舉辦的全運會，拿到了200米、400米兩塊銀牌和1500米的金牌。另外他還參加了兩個接力項目的比賽，成績也都不錯。

在全運會結束，他回到杭州的這天晚上，在家裏他自己的房間中，楊揚坐在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藍色的硬皮筆記本，翻開，在上面認認真真寫道：

2009年10月26日

Park，這次比賽我又輸給琳哥了，是啊，200米和400米輸了。但是沒關系，我以後會贏他的！我不但要贏他，還要贏你，你要快點振作起來，以後我們一起站在領獎臺上。

Park，你還好嗎？我很擔心你，但我知道你一定會重新站起來的。你還沒有跟我比過，所以你不會就這樣放棄，我知道！

楊揚寫完這幾句話，把視線轉到桌子旁邊的牆上，那裏貼了一張樸信中的畫報，是08年奧運會時的。那時候的樸信中臉上甚至還帶了一點嬰兒肥，笑得軟軟的，乖乖的。楊揚忍不住伸出手來，在他臉上碰了碰，輕輕說道：“來跟我比啊。”

楊揚又看了一會兒，覺得畫報上的那個人仿佛要開口跟他說話似的。要是真的能說話就好了，楊揚心想。他笑了一下，其實他都不知道自己笑了，然後他收回視線，又落到眼前的筆記本上。

這個本子上面都是他寫給樸信中的話，大部分是“加油，你一定能行的”之類；也有“我今天去吃了炒年糕，真的很好吃，怪不得你喜歡”；甚至還有“不要談戀愛了，我媽媽說要專心游泳”。這些字大部分是中文，也有一些英文和零星的韓文，是他從羅馬回來、了解了樸信中的成長歷程以後開始寫的。原本他是打算注冊一個私人空間寫在裏面，但是考慮到有時候隊裏封閉訓練，不允許上網，這才用了這種最原始的方式。

11月，楊揚參加了亞洲游泳錦标賽；12月，他又參加了東亞運動會。在這兩次大賽中，他的400米和1500米自由泳都獲得了金牌。

到了年底，國聯泳聯的排名公布了，這一年樸信中的400米排名下滑到第14位，1500米和200米分別排在第9位和第24位。與他截然相反的是，楊揚的世界排名突飛猛進，1500米的排名上升到世界第3，400米排在世界第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