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觸壁之後，楊揚回頭看成績，見自己比樸信中僅慢了不到一秒，眼淚就嘩的一下又流了下來，他真的是想要快點再快點，只可惜已經拼盡全力，仍然沒能達到自己的目标。

上岸時他游過第二泳道，經過樸信中身邊，樸信中笑着跟他說：“good boy！”還舉起他的手向觀衆示意，意思是：他很棒！他是真的覺得這次楊揚表現得很優異，尤其是最後100米，追得自己都沒有喘息之機。

接受賽後采訪之後，獲獎選手到休息室等待頒獎。這時楊揚還在抹眼淚，他的頭發被泳帽壓得亂七八糟，嘴角撇着，哭得一抽一抽的，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張琳垂頭喪氣的在他旁邊嘀咕：“唉，別哭了，我都沒哭，你哭啥？”

是啊，當時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有什麽好哭的？他是世界名将、亞洲天王，你只是一個後輩小将，這次不但戰勝了中國泳壇第一人張琳，而且只輸給樸信中不到1秒拿到銀牌，應該高興才對。但其實他們都不懂，楊揚心裏想的是，我只有贏了他，他才能記住我，心裏才有我的位置。

樸信中見了楊揚這副模樣，也覺得這孩子好勝心真是強，蠻可愛的。他雖然只比楊揚大兩歲，但由于他的人生經歷比較複雜，出道又早，再者楊揚身上又有一種傻乎乎的單純氣質，所以在心理上，他總覺得自己比楊揚大了十歲都不止，平時在他眼裏，楊揚就是個心無城府的大孩子。

“好了，別哭了。”樸信中軟軟地說。

“我又輸了，嗚嗚嗚……”

楊揚說的是中文，樸信中沒有聽懂，只好自說自話：“我知道你想贏我，但是要努力啊，我也會努力的。”

樸信中英語也不好，這句話說得支離破碎，但好在楊揚聽懂了，他點點頭，抹了把眼淚，沒有說話。

“別哭了，一會兒還要領獎呢。”樸信中又說。

“嗯。”楊揚又抹了把眼淚，終于不哭了。

領獎的時候，楊揚頂着一頭亂毛就上了領獎臺。戴獎牌、升國旗、奏國歌，一直到這時，樸信中還擔心楊揚呢，心想他不會一聽到韓國國歌就又哭了吧？于是他悄悄朝楊揚看了好幾眼，嗯，幸虧沒事。

升旗結束，然後就是合影，樸信中披着國旗，跟張琳和楊揚站在一起。楊揚一直向樸信中這邊靠，手裏抓着他國旗的一角，緊張得不得了。因為其實他是想摟着樸信中合影的，但是又不敢，怕他會不高興，于是手在他背後伸了兩下就又縮回來。張琳在旁邊木然看了他一眼，心想，真能折騰。

這天晚上，隊裏幾個人圍在楊揚身邊，問他為什麽樸信中對他這麽好？

“因為我喜歡他，對他好呗。”楊揚得意地說。

第二天，楊揚和張琳都沒有決賽，但樸信中有，他還報了100米自由泳的比賽。因為韓國的游泳項目在整體上很弱，有可能拿到獎牌的只有他一個人，所以每次亞運會，他都會參加除了50米之外，所有七個自由泳項目的比賽，其中有三項是集體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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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樸信中作為中長距離選手，100米是他的弱項。而參加這次比賽的兩位中國選手呂志武和史騰飛，都是專業練短距離項目的。樸信中預賽成績第一，被排在第四泳道，第三、第五泳道分別就是呂志武和史騰飛，他又是被兩位中國選手夾擊的态勢。

比賽開始之後，第一個50米，樸信中并不占優勢，是呂志武第一個轉身。後面的50米，樸信中作為中長距離選手的後程沖刺能力凸顯出來，他漸漸超過呂志武，率先觸壁，奪得冠軍，成績是48秒70。呂志武獲得亞軍，成績是48秒98。日本選手藤井拓郎獲得第三名。

樸信中的這個成績排在本年度世界第16位，并不算頂級水準，但因為當時亞洲沒有短距離高手，所以這枚金牌也被他拿到了。楊揚是專門來看了這場比賽的，他見到頒獎的時候，樸信中并沒有直接上領獎臺，而是繞着領獎臺轉了一圈，分別跟獲得銅牌和銀牌的選手握手，然後才登臺領獎。楊揚覺得他這樣真是帥呆了！

11月18日，是游泳賽程的最後一天，重頭戲1500米的決賽就安排在這一天。

這是楊揚最強的一項，他想這次我一定要贏！這次我一定不哭！晚上7點，比賽正式開始。第二泳道是日本選手內田翔，第三泳道是樸信中，第四泳道楊揚，第五泳道張琳。

比賽一開始，是楊揚、樸信中和張琳三人齊頭并進，領先于其他選手。到200米之後，張琳漸漸被甩開，楊揚和樸信中以微弱的差距排在第一和第二位。300米之後，兩人的差距開始慢慢拉大，樸信中落後了。到600米時，他已經落後楊揚一個多身位，同時張琳與他的差距也在逐步擴大。到這時，第二、第三和第四名誰都追不上自己前面的選手，前四名的位置已經基本沒有懸念了。

楊揚的節奏一直把握得很穩，而且動作非常大氣，樸信中原本想要跟在他腰間游，但因為耐力不如他，後來漸漸落後。到1000米時，他已經落後了十幾米，不禁心想，這臭小子進步真快。

楊揚确實進步神速，08年，他1500米的世界排名是第十；09年，上升到第三；這一年，他排在世界第一位。而對于樸信中來說，1500米是他的弱項，08年奧運會的時候就已經不如楊揚了，但這一次，是他們首次在同一個泳池裏直接進行這個項目的對決。關于這次對決的結果，樸信中在賽前是想到了的。

1100米，場上有一位選手被楊揚套圈；1300米，日本選手內田翔被套圈，這在亞運會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這時楊揚與世界紀錄的距離僅有3秒。他主場作戰，觀衆席上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敲鑼打鼓的也大有人在。之前由于樸信中所向披靡，廣州奧林匹克游泳跳水館中已經三次響起韓國國歌，這時大家都期待着《義勇軍進行曲》在這裏回蕩。

其實在這個時候，泳池裏已經是楊揚一個人的舞臺，他的對手不是樸信中更不是張琳，是世界紀錄。1400米，裁判搖鈴了，楊揚開始加速。就在他最後一個轉身之後，場上觀衆全體起立，吶喊聲如山呼海嘯，為他加油。楊揚全力沖刺，距世界紀錄越來越近，到最後觸壁，他的成績是14分35秒43，距哈克特保持了九年的世界記錄不到1秒。

在他之後，樸信中第二個觸壁，成績是15分01秒72。張琳第三，成績是15分22秒03。日本的內田翔獲得第四名。

樸信中觸壁之後，馬上回頭看成績，但他首先看的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楊揚的。他知道楊揚這次的表現非常優異，也期待他能夠打破世界紀錄。在看到楊揚的成績後，剛開始樸信中有那麽一點遺憾，比世界紀錄只慢了不到一秒啊，再拼一拼就可以了。不過他馬上又想，這已經很難得了，他還這麽年輕，世界紀錄遲早是他的！

“good boy！”樸信中說，他趴在泳繩上跟楊揚握手。

這時楊揚還沒有從比賽的氣氛中回過神來，直到樸信中跟他握手，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樸信中就趴在泳繩上笑着看他，也不說話，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樣子。

楊揚在泳池裏抹了幾把眼淚，然後爬上岸去接受賽後采訪，再之後就是到後臺等待頒獎。這時他心裏還是不能平靜，眼淚也是流個不停。樸信中見他這個樣子，來到他身邊笑着說道：“不要哭啦，你已經贏了我了。”

“嗯。”楊揚抹抹眼淚，點點頭。

“開心嗎？”

“嗯，開心。”

樸信中笑了笑，伸手給楊揚擦了眼淚，然後拍拍他的胳膊就走了。因為他還有最後一項混合接力的比賽，要準備入場了。

1500米頒獎的時候，楊揚作為冠軍是要披國旗的，但國旗被他翻來覆去扯成一團，鼓搗了半天才終于披上。可是他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到有人喊：“反了！反了！”楊揚困惑地轉頭一看，果然國旗披反了。他只好再将國旗拽下來，繼續搏鬥。

張琳呆呆的看着這個傻乎乎的小師弟，簡直要說跟他不熟了。樸信中卻看着他直笑，心說怎麽這麽蠢，以後看哪個姑娘肯要你？其實這個時候他很累，剛游完1500米緊接着就去游接力的，整個亞運會也只有他一個人了，他累得都直不起腰來。但這時一看楊揚這個樣子，就被他蠢得什麽都忘了。

登臺領獎的時候，楊揚最後一個上臺，但他沒有直接上去，而是學着樸信中100米領獎時的樣子，先繞着領獎臺轉了一圈，跟張琳和樸信中握手，然後才登上最高處的冠軍臺。樸信中看着他現學現賣，都要笑死了，心想這孩子真有意思。

等三人分別戴上獎牌之後，就是升國旗、奏國歌。這次比賽中國人終于戰勝了韓國神話，激昂的義勇軍進行曲在場館中回蕩，這是多麽激動人心的時刻啊！看臺上的觀衆全體起立，行注目禮，并跟着唱國歌。楊揚看着他們，又一次熱淚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