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yang。”樸信中說，他突然很想說話，但是有限的英語又完全不能表達他的意思，于是他就用韓語說了起來。反正楊揚聽懂或聽不懂都沒有關系，他只是想跟他說話。

“我媽媽最近身體很不好，她的病又複發了，這次是用了抗癌藥才來看我比賽的。從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一直生病，我很擔心她，怕有一天她會突然離開我……”

樸信中說不下去了，這是他心裏最深的恐懼，還從來沒有跟人說過，如果楊揚能聽懂他的話，也許他還是不會說。楊揚很認真地聽着，他當然聽不懂，但看樸信中的表情，應該是在說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沒有打擾他。

“如果有一種藥能治好媽媽的病就好了，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買來的。”樸信中接着說，他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送報紙掙錢給媽媽買藥的事，覺得有點兒傻，就笑了一下。然後他接着說：“還有一件事，我女朋友要跟我分手了。”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是我的錯，我總是在國外訓練，一年都跟她見不了幾次面，連陪她看場電影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她說，她想要的愛情不是這樣的。”

樸信中有些黯然，這畢竟是他的初戀，而初戀在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着特殊的意義。他籲了口氣，轉頭看江上星星點點的小船，心裏想起了那個曾經給他無限美好的女孩子。而楊揚也在看他，他不知道這時候樸信中跟他在一起、身上還披着他的衣服，心裏想的卻是別人，如果他知道的話，應該會很難過吧。

這時楊揚的目光從樸信中臉上轉到耳垂，心想他為什麽不戴那個小耳釘了呢？戴上多好看啊。原來他曾經見過樸信中的一張照片，上面的他一身休閑裝扮，帥氣逼人，尤其是耳垂上那兩只亮晶晶的小耳釘，看起來既潮範兒又可愛。

“對了，還有一個好消息，”樸信中笑道，“我姐姐結婚了！姐夫是個很好的人，對姐姐非常好，我們都很為她開心。”

楊揚還是聽不懂，但他一直很認真的聽，他覺得樸信中的聲音太好聽了，溫柔又軟糯，仿佛能撥動人心裏最深處的那根弦。再者因為語言不通，樸信中以前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麽多話，所以今天很難得。

“嗯，還有，我這次回去之後想學中文，明年還要來上海比賽，懂一點中文會比較方便，而且那樣的話我們也可以更好的交流了。”

這句話裏，楊揚聽懂了“上海”兩個字，知道他說的肯定是明年的上海世錦賽，于是就用英文說道：“park，明年，你要早些來。”

“嗯。”樸信中點點頭，但其實他是要跟韓國隊一起來的，什麽時候來并不是他說了算。這一點樸信中知道，楊揚當然也知道。

這時候他們已經出來半個多小時了，一會兒還要參加入場式，樸信中把楊揚的衣服還給他，說道：“我們回去吧。”這次他用的是英語。

“嗯。”楊揚看着樸信中點點頭。再見面就是明年了，他想。于是他上前一步，輕輕抱了眼前這個人。這是他們第一次正面相擁，樸信中伸手在他背後拍了拍，然後兩人一起回到場館。

文藝彙演還在繼續，之後不久就是各國運動員入場，然後亞奧理事會主席致辭、與下屆亞運會舉辦城市仁川市交接聖火、仁川的文藝表演，然後熄滅聖火。在最後的焰火表演之後，閉幕式結束了。

第二天，樸信中跟着韓國隊回國，楊揚人生中的第一次亞運會就此結束。

這時已到年底，各國重大賽事都已結束，在國際泳聯公布的本年度世界排名中，樸信中400米和200米都排名第一，1500米排名第九，100米排名第十六位。楊揚這一年1500米排名第一，400米排名第二，200米排名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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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這個執拗的孩子已經趕上來了，他有了與自己的偶像一較高下的實力。

2011年年初，楊揚又一次到澳洲訓練，兩個月之後回國，準備參加4月份在武漢舉辦的全國游泳冠軍賽，這也是上海世錦賽的選拔賽。

就在這個時候，楊揚知道了樸信中跟他女朋友分手的消息。其實這件事在廣州亞運會時，樸信中已經跟他說過了，只不過當時是用韓語說的，楊揚沒聽懂。這時楊揚看新聞上說樸信中一再挽留那個女孩，但最終還是分手了，樸信中表示“真的非常遺憾”。

楊揚看到這裏，心裏難過得厲害。是啊，他不喜歡樸信中談戀愛，他很怨念。但是那個女孩是他的初戀，兩個人在一起兩年，他能感覺到他很喜歡她。可那個女孩一定要分手，現在就這樣分了，他該有多難過啊，楊揚心想。

其實他這是心疼，只是那時他還不懂，只覺得樸信中難過，自己也跟着難過起來，眼睛裏不知不覺就泛起了淚花。于是事情就變成了樸信中失戀，他沒哭，那個女孩也沒哭，千裏之外的楊揚反而在事後好幾月哭了。

但其實楊揚還太嫩了些，媒體上的東西怎麽能全信呢？對于這次分手，樸信中确實是遺憾的，但好像也并沒有像他說的那樣“非常遺憾”，而且心裏也沒有原先預想的那樣難過。只是即便這樣，他對媒體說的也是“非常遺憾”。是的，對付媒體，他成熟而老到，遠不是現在的楊揚可比。

樸信中後來也想過，為什麽自己的失戀就這樣輕描淡寫呢？沒有傳說中的痛徹心扉更沒有什麽借酒消愁愁更愁。歸根到底還是感情淡了吧，他想。他記得08年底到09年初的那段時間，兩個人剛在一起，也曾度過了濃情蜜意的熱戀期。後來自己因為訓練和一些活動，日程安排得很緊張，兩人就總是沒有機會見面。及至到後來的羅馬世錦賽後，樸信中事業陷入低谷，也就沒有多少心情再去談情說愛。而那個女孩也不怎麽聯系他了，這也是人之常情。10年，樸信中長期在澳洲訓練，兩人相處的時間更加少了，感情越來越淡，直到後來那個女孩覺得這樣很沒意思，就提出了分手。

一開始樸信中很不舍，因為這畢竟是他的初戀，而且他覺得是自己對對方有虧欠，以後盡量多抽出時間陪她，感情會慢慢好起來的。但那個女孩去意已決，樸信中無力挽留，後來就只好分手了。

這之後樸信中又在韓國待了一些日子，因為他媽媽在廣州亞運會之前身體就不好了，一直在接受治療，他不放心離開。直到三月份，媽媽的病情終于緩和下來，他這才決定到美國去，打算在那裏接受一段時間的訓練後，參加六月份的聖克拉拉大獎賽，然後回韓國短期休整，再之後就是奔赴中國上海，參加第十四屆世界游泳錦标賽。

這時是他去美國前，留在韓國的最後幾天，家人都很珍惜，姐姐樸慧珍也在。這天一家人吃過晚飯，樸信中看到電視裏的新聞說到中國，就想到了楊揚，其實他現在常常會想到他。于是樸信中回到自己房間，打開桌子上的抽屜，拿出去年楊揚給他的那個藍色筆記本。可惜上面的中文還是不認識，在翻了幾頁之後，他開始發呆。

篤篤篤！有人敲門。樸信中把本子放下，開門一看，是姐姐。這時樸慧珍已經懷孕，體形很明顯了，正端着一小盤水果站在門口。

“弟弟，在做什麽？”樸慧珍說。

“沒什麽，就是看點東西。”樸信中說着把她手裏的果盤接過來，挽着她進來自己房間。

樸慧珍坐在弟弟的靠椅上，看着他慢條斯理的吃水果，慢慢說道：“後天你就要走了，好好訓練，不要擔心我們，家裏的事我和你姐夫會照應。”

“嗯。”樸信中點點頭，繼續吃。由于幼年時的特殊境遇，姐姐一直照顧他到十幾歲，所以他和姐姐之間是一種既像姐弟又像母子的關系，非常親密。

“咦，這是什麽？”樸慧珍拿起了桌上的那個本子。

“是楊揚給我的，他說上面都是他想跟我說的話。”

“哦，原來是那個孩子。”樸慧珍腦子裏浮現出楊揚伸手抹眼淚的樣子，不禁笑了一下。廣州亞運會她也去看了，對楊揚的印象很深刻。

“我可以看看嗎？”樸慧珍又說，她有點兒好奇，這個孩子會跟弟弟說什麽呢？

“當然可以了，看了跟我說一下，裏面寫的什麽。”樸信中笑道。

樸慧珍翻開筆記本一看，也笑了起來：都是中文，怎麽看得懂？之前竟然沒想到，怪不得弟弟一直笑呢。

“姐姐，我想學中文。”樸信中突然說。

“是啊，學了中文這上面的字就能看懂了。”樸慧珍笑道。

“嗯… 當然不是為了這個。”樸信中說，“北京和廣州，我去中國比賽已經有兩次了，幾個月以後還要去上海，會點中文會方便一些。而且中國是亞洲最大的國家，人也最多，現在交流越來越頻繁了，學了中文的話，以後總會用到的。”

“也對。”樸慧珍想了一下，又說道：“只是你訓練這麽緊張，還有學業的壓力，學英文已經很吃力了，再加上學中文的話，我擔心你會應付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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