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首先是他的家人，樸爸爸雖然出于對兒子的心疼希望他能退役，但如果他不退，他也會和家人們一起全力支持他的。其次是泳聯，泳聯自然不希望他退役，這一點毋庸置疑，因為除了他，韓國沒有一個能在世界大賽中進入決賽的選手，他們甚至連參加預賽的資格都沒有，可雖然如此，泳聯卻不肯為他提供任何幫助，還克扣了他的獎金。再次是國內他的同行們，因為他自身讓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所以韓國的大多數游泳選手都是崇敬他、支持他的，但也有一部分人希望他能趕緊退役，他們才不管國際賽場上的勝負，只看到樸信中已經霸占自由泳各項全國冠軍近十年，有他在，他們再努力也只能是第二名，可作為一名運動員誰能不渴望冠軍呢？還有就是國內的輿論，關于媒體樸信中不願多想，一般來說他們只會兩件事，那就是指責和唱衰，但韓國民衆對他的支持率還算不錯，而且他也有自己固定的粉絲群體，他真退役的話他們會很難過的。然後再有，就是楊揚，是的，他的态度也在樸信中的考慮範圍之內，而他的态度也是最明确、最堅決的，那就是他希望他們能一起游下去，這一點以前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樸信中再明白不過。
一想到楊揚，樸信中就有些出神，腦子開始跑偏。他想楊揚跟自己是同樣的項目，接受的訓練也是一樣的，為什麽他的性格就完全不同呢？張揚霸氣、開朗自信、哭笑由心，這個孩子總是讓人心裏充滿陽光。這時樸信中的思緒已經停不下來，其實這幾個月裏他總是想他，想他在攝像機面前那個炫酷的飛吻，想他奪冠時刻的怒吼和眼淚，想他在泳池邊虛脫暈倒的驚魂一刻，以及想他說過的話，想他讓人迷戀的懷抱，還有雨夜裏那個暧昧不明的吻……
樸信中伏在桌子上，滿腦子都是楊揚。他也會這樣想我嗎？不知道，大概不會吧。樸信中眨眨眼睛，他伸手摸摸自己頰上的那顆美人痣，仿佛又感受到了楊揚的溫度。以前他從沒覺得這顆痣有什麽特別，而且出于愛美之心，他甚至想過要做掉它。但是後來他知道楊揚喜歡這顆痣，在上海時他摸過這裏，在倫敦時他吻過這裏，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樸信中低下頭去，打開身前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藍色的本子來，就是10年年初楊揚送他的那個，到現在快三年了，依舊保存得非常好。在裏面樸信中接着楊揚的留言寫了一些韓文，只是他不像楊揚那樣話唠有時一次就寫多半張，他一般每次只寫一兩句話，可是到現在時間長了，也已經有好幾頁了。
這時樸信中把本子打開，翻到他上次寫的那一頁，現在這一頁上還只有一句話：今天下雨了，很冷。這句話還是他在一個月前寫的，那時他剛剛結束軍事訓練回到家裏。那個時候想的什麽呢？怎麽寫了這樣一句話？樸信中伏在桌上出神，他的頭枕在左臂上，右手拿了支筆在那句話的下一行開始寫，這次他寫的不是韓文，而是大寫的英文字母Y。他寫得很慢，手上寫着，一顆心卻沉浸在回憶裏。他一直寫了兩行多，幾十個Y，這才停下，然後他握着筆想了一下，又用韓文寫道：你在做什麽？
夜已經深了，外面的雪簌簌而落，牆上的鐘表滴答滴答的走着，慢慢指向十二點。樸信中一直看着這句話發呆，仿佛從紙面上能看到他心裏的那個人。
“弟弟，你還沒有睡嗎？”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樸慧珍的聲音，她輕輕的說話，生怕吵醒了家人。樸慧珍自從結婚之後，每過一段時間便要跟丈夫一起回家裏來住幾天，有了泰熙之後也是如此，每次她回來的時候家裏就跟過節一樣。
“姐姐？”樸信中過去将門打開，見樸慧珍穿了一身睡衣站在門口。“姐姐，你也還沒有睡嗎？”
“不是，我是睡下之後又起來了。泰熙晚上要喝奶，剛才我去廚房沖奶粉的時候，看到你這裏還亮着燈，就過來看看。”
“哦，那泰熙喝完奶了嗎？”樸信中一邊說着，一邊挽了樸慧珍的手臂讓她進來。
“喝過了，現在已經睡下了。”
“嗯，那就好，泰熙一直這麽乖。”
樸慧珍點點頭，然後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樸信中還是坐在桌子前面，有些出神的樣子，樸慧珍就在他旁邊，默默看了弟弟一會兒，然後她擡起手來，在他左邊的額角上摸了摸，嘆了口氣說道：“都怪我不好，那時候不小心，讓你摔到了。”
樸信中那裏有一道白印，從額角起一直延伸到發際中，大概兩三厘米的樣子。那是一道疤，小時候樸慧珍給他洗澡在浴室裏摔的，平時看不到，但現在因為他剛出軍營不久，頭發還很短，就顯露出來了。
“姐姐，別這樣說，沒有你照顧我，我怎麽能長這麽大？”樸信中說。其實在他心裏，自己的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了！因為特殊的家庭環境，從小姐姐就像小媽媽一樣照顧自己，直到後來他進入國家隊，入住泰陵選手村。初中時樸信中進入叛逆期，那時候他因為訓練很辛苦，壓力也大，有時就會故意不聽姐姐的話，但後來他叛逆期過去，姐弟倆的關系反而比以前更加親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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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知道這段日子以來，你和爸爸媽媽還有姐夫都很擔心我。”樸信中說，“但是你們放心，我沒事的，就是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樸慧珍點點頭，說道：“爸爸跟你談過了嗎？”
“談過了，爸爸是希望我退役的，但是他說如果我不肯退的話，他也會全力幫我。”
“爸爸是因為心疼你，你小的時候，爸爸經常因為你練游泳的事跟媽媽吵架，他說為什麽我的兒子就要受這樣的苦。”
“嗯，我知道。”樸信中說。其實何止是他小時候，就是現在，爸爸一說起他的辛苦都每每會紅了眼眶，反而是媽媽的态度一直很堅決。“姐姐，那關于我的事，你是怎麽想的？”樸信中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無論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其實樸慧珍的想法跟爸爸相似，她很心疼弟弟，但又不想他就這樣放棄，這種糾結和矛盾讓她無法給出一個明确的回答。
“姐姐，其實……我都明白……”樸信中說。
樸慧珍搖搖頭，沒有說話。她好像猶豫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道：“弟弟，我看你這幾個月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但好像也并不完全是因為游泳的事。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樸信中聽她這話便低下頭去，心想姐姐果然比父母還要了解我，但是我要怎麽說呢？他在心裏暗自掙紮一番，這才開口，輕輕說道：“姐姐，我一個人好孤單啊，我想談戀愛。”
“談戀愛？這很好啊！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樸信中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大概是吧，我不知道他算不算。”
“為什麽不算呢？她也喜歡你嗎？”
“我不知道。”樸信中想起那天晚上楊揚說的話，如果你是女孩子我一定追你什麽的，他到底想表達什麽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我，可能喜歡，也可能不喜歡吧。”樸信中說。
原來弟弟這是在暗戀，樸慧珍笑了，說道：“你喜歡她的話就去追求她啊，去跟她約會，給她買禮物。你整天呆在家裏不出門，都不跟她接觸，你們怎麽能發展呢？”
樸信中不說話了，他伏在桌子上，覺得很難受，心想姐姐你不知道，即使他喜歡我，我們也不能在一起。的确，他是不會邁出這一步的，這麽多年來他萬事謹慎，從未有過任何□□，又怎能讓自己身陷同性緋聞的泥潭呢？再者更重要的這事關楊揚的事業，這是他絕對不敢碰觸的禁區。此外還有媽媽的身體，如果他真的和楊揚在一起，父母會同意嗎？媽媽的身體受得了嗎？其實嚴格來說，樸信中算是一個悲觀主義者，由于以往的經歷，造成了他敏感又謹慎的性格，而且極為缺乏安全感，所以就連他自己都不看好他對楊揚的這段感情。
“弟弟，你怎麽了？”樸慧珍見他一直呆呆出神不說話，不禁有點擔心起來。
“我沒事的姐姐，你放心。”
“嗯。”樸慧珍點點頭，她見樸信中趴在家裏的一本老相冊上，這本相冊她也很久沒有看了，于是就随手拿了過來，一邊翻看一邊回憶，慢慢說道：“從小啊，你就特別乖，長得又可愛，大家都很喜歡你。雖然有時候你也調皮，但是男孩子嘛，太安靜了不好，這也是應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