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這個,怎麽說呢?”李隆基也不記得這段時間以來楊揚是第幾次問這樣的問題了,“其實我們心裏也都沒底,總之把能用的都用上了,樸先生也請了國外的一個專門應對興奮劑問題的律師。現在怎麽樣誰都不敢說,反正已經盡力了,就等着泳聯的裁決吧。”
“嗯。”楊揚點了點頭,他也沒什麽好說的。“對了,現在park他回公寓了嗎?”楊揚問。
“回了,我跟他說晚上你要來,于是下午樸先生在公司忙完就直接回了公寓。”
“哦。”楊揚用雙手捧住臉搓了搓,不說話了。
自從涉藥的事被媒體報道之後,樸信中一直是跟父母一起住在家裏的,因為這個時候家人根本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公寓住。只是今天楊揚來了,樸信中才到公寓等他,而且出于某種不可言說的心理,他沒有把真相告訴父母,只說是今天有點事情。
四十多分鐘的路程很快就到,時隔三個月,楊揚再一次緊張地站在樸信中的門前。李隆基伸手按響了門鈴,片刻之後門開了,樸信中出現在門口。在看到樸信中的那一瞬間楊揚幾乎落淚,我的park怎麽憔悴成這個樣子啊!他在心裏喊着。最近這兩個月樸信中一直沒有公開露面,楊揚也一直沒有見過他,沒想到此時再見,面前的這個人竟然這樣憔悴不堪。蒼白的面色,濃重的黑眼圈,瘦尖了的一張臉,仿佛都在告訴楊揚這幾個月來他受的折磨。
“park……”楊揚不顧李隆基就在旁邊,一把便将樸信中抱在懷裏,他硬生生将眼眶裏的淚水忍了回去。這是park最脆弱的時候啊,我還哭的話他要怎麽辦?我應該支撐他、給他力量才對!楊揚想。
“樸先生,那個…… 我走了。”李隆基說,他有點小尴尬。
“嗯,”樸信中在楊揚的背上拍了拍,示意他放開,“路上小心。”他說。
“李子,謝謝了,”楊揚說,“每次都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揚哥不要客氣,我走了,再見。樸先生再見。”
“再見。”
李隆基走了,楊揚轉身又抱住樸信中,這次他沒有動,安靜的靠在楊揚肩上,仿佛他一直在等着他,也等着他的這個擁抱。楊揚的雙臂越收越緊,将樸信中緊緊勒在懷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澀然開口,說道:“哥,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一直不肯告訴我?”
樸信中沉默片刻,這才說道:“告訴你也沒有用,還不如讓你專心訓練。”其實,他一直不肯把這件事告訴楊揚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跟楊揚那時的心思一樣,也是生怕會看到對方不信任的目光,因此才一直拖着不敢說。
“哥,我真是無能,什麽都幫不了你。”楊揚說。
“怎麽幫不了?你這不是專門從北京過來安慰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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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管用嗎?”
樸信中在他懷裏點點頭,然後說道:“上次不是說不讓你再來了嗎,怎麽這次又跑過來?不會耽誤訓練嗎?”
“哥,你放心吧,我這兩天剛好休息,而且教練也是同意了的。”
樸信中不說話了,其實他覺得平時訓練那麽累還是休息兩天的好,但一會兒又覺得他能過來自己真的很開心,就這樣默默的在心裏糾結了幾個來回。過了一會兒,樸信中擡起頭來看着楊揚,問道:“你吃飯了沒有?”
“吃了,在飛機上吃的。”
“飽了嗎?”
“飽了。”
“那去洗澡吧,這麽晚了,該休息了。”
“哥,我上次來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說的,先問我吃沒吃飯,然後讓我洗個澡去休息。”
“是嗎?”
“是啊。”
樸信中想了想,好像真有這麽一回事。“那就快去吧,都這麽晚了,我也困了。”他說。
楊揚聽他說困了,趕緊乖乖去洗澡。出來時他身上穿的還是上次穿過的那件浴袍,他一邊系着腰上的帶子一邊從浴室裏走出來,就見樸信中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像是睡着了的樣子。楊揚心想睡在這裏可怎麽辦?會不會着涼?有心想要拿條被子給他蓋上,可又知道他這段時間一直都睡不好,怕再弄醒了他。
就在楊揚進退兩難的時候,樸信中睜開了眼睛。其實剛才他并沒有睡着,但是聽着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他知道楊揚在裏面,突然心裏就很安定。這水聲好像是他的催眠藥,樸信中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漸漸的意識模糊了,處于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态。
“哥,去床‖上睡吧。”楊揚說。
“嗯。”樸信中打了個呵欠,很困的樣子,然後坐起來穿鞋。
“哥,我跟你一起睡吧?”楊揚說。
“不用了,跟別人一起的話我會睡不着。你想睡大床就去睡,我睡小床。”
“不不不,不了……”
說得跟我想強占你的床似的,楊揚想。而且什麽跟別人一起的話會睡不着,在倫敦的時候那天夜裏我抱着你,你睡得不知道有多好呢。楊揚一邊腹诽一邊跟着樸信中進了卧室,看着他脫掉家居服的上衣,只留裏面的白色背心和下‖身一條睡褲。楊揚又看着他躺下,幫他蓋好被子,然後輕輕地說:“哥,你要好好睡一覺,睡足了覺才能有精神。”
“嗯,晚安。”樸信中說。
楊揚還是目不轉睛看着他,慢慢伸出手來覆在他的面頰上,大拇指在他頰邊那顆美人痣上蹭了蹭,說道:“晚安,my park。”然後楊揚站起來轉身走出去,輕輕關上了卧室的門。
這個時候已經淩晨兩點了,萬籁俱靜,可楊揚卻是睡不着,他擔心樸信中的聽證會,也擔心他的身體。關于聽證會的裁決,楊揚已經在心裏想了無數種可能,他最怕的情況是樸信中趕不上裏約奧運會。楊揚和樸信中是同行同項目,又是這麽多年的對手和朋友,他可以說是最能理解他的人,所以兩年前的倫敦奧運會在樸信中心裏留下了怎樣的遺憾,以及裏約奧約會對于他的意義,楊揚比誰都明白。而如果這次樸信中被禁賽兩年或以上,那麽一切的夢想就都破碎了,這對一個職業選手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可是面對這樣的情況,楊揚又能有什麽辦法呢?他只是一個運動員,連自己出事的時候都無能為力,更何況是樸信中?楊揚就這樣被深深的無力感折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楊揚滿心雜亂,難以入眠。他又想到最近park也總是失眠,不知道現在睡着了沒有?于是楊揚從床‖上起來,蹑手蹑腳來到樸信中門口,他輕輕推開房門,月光下只見樸信中背對着門側躺着,一動不動。看樣子是睡着了吧?楊揚想。就在他正要轉身出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床‖上的人呼吸有點不對,好像是抽泣了一下的感覺。楊揚趕緊繞過床走到樸信中對面,只見他的眼睛是睜着的,明淨的月光透過窗簾灑過來,楊揚看到他的眼睛裏泛着點點瑩光。
“park?”楊揚輕輕叫了一聲。
“嗯。”樸信中的聲音裏帶着濃重的鼻音。
楊揚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伸手向他臉上摸去,樸信中偏過頭去躲了一下,可還是被楊揚摸到了,觸手一片潮濕。Park他哭了…… 在這剎那間楊揚的一顆心都要疼碎了,這是他第一次當面見到樸信中的眼淚,他的park可是真正的男兒有淚不輕彈啊!楊揚覺得自己都站不住了,他跪在床前,伸出雙手捧着樸信中的臉,用他有生以來最溫柔的聲音說道:“寶貝,不要哭了。”
這次樸信中沒有再說楊揚肉麻,只是靜靜的看他,楊揚也看着樸信中,見又有兩滴淚水從他眼睛裏滾落下來。楊揚擦掉他的眼淚,展開雙臂,将他連人帶被子一起擁在懷裏,感覺心疼得要命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只能一遍遍重複說着:“寶貝,別哭。”
樸信中在推開他與抱住他兩者之間作鬥争,最終抱住他占了上風,但內心激烈的矛盾讓他的手都在顫抖,樸信中就是用這雙顫抖的手抱住了楊揚,他說:“我可能沒有機會再游泳了,”他的聲音很飄渺,尾音顫抖着,帶着一股悲怆的味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去裏約,很想再參加一次奧運會。”
“park,不要擔心,如果這次你退役了,我就陪着你一起退,沒什麽好怕的。”楊揚堅定地說。
在有的時候,楊揚是非常固執而狂熱的,比如現在,他腦子裏确實有這樣瘋狂的想法,因為這麽多年來樸信中就是他的信仰,激勵着他一路向前。當他終于有資格跟他一起比賽,總是他旁邊的泳道就是樸信中,他能感受到他帶起的水流拂過皮膚,他每次轉頭換氣都能看到他,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而如果樸信中被迫退役了,自己在那一方泳池裏該是多麽的孤獨寂寞啊,還不如跟他一起退役算了,也算實現了這麽多年來心心念念的和他一起游泳、一起退役的心願。所以面對樸信中現在的這種情況,別人可能會安慰說別擔心,沒事的;而楊揚說的卻是:別擔心,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