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游泳錦标賽的賽程一共是六天，最後一天的天氣不太好，有幾朵雲陰沉沉的挂在半空，給人一種潮濕和壓抑的感覺。但是觀衆們熱情不減，大家和前幾天一樣，很早就在場館外排隊買票，比賽的時候一如既往吶喊助威，直到後來下起了雨，也沒有人提前退場。這天晚上有楊揚400米的決賽，他順利拿到這枚金牌，這之後就只剩了男女各自的4×100米混接兩個項目，等到他領獎、接受采訪之後，這屆的游泳錦标賽也就結束了。楊揚收拾了東西，和他的助理一起乘專車，沖出人群的包圍回酒店去。

這時雨還在淅淅瀝瀝下着，長長的雨線劃亂了夜空的燈光。楊揚他們剛走出場館沒多遠，透過沾了雨水的車窗，就見前面的人行道上，一個女孩正在撐着傘攔出租車，這個女孩正是苗芊羽，可惜在這樣天氣，她一時半會兒還真等不到空車。楊揚見狀就讓司機把車停在她面前，打開車門，說道：“苗芊羽，我送你回去吧？”

苗芊羽見一輛黑色大轎車在自己身邊停下，車裏的人竟然是楊揚，一時間也驚呆了。她愣了一下，這才有些拘謹地說：“不，不用了，謝謝你。我還是等出租車吧，很快就會來的。”

“沒關系，你上來吧，一個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我……”苗芊羽猶豫了一下，她看楊揚這樣誠懇，心想好吧，多少人想讓他送還求之不得呢。“那好吧，真是太謝謝你了。”苗芊羽說。

“不要客氣。”楊揚往裏面挪了挪，把剛才自己的座位讓了出來，這樣苗芊羽就可以從路邊的人行道直接上車，而不用再繞到馬路內側車的另一邊。

苗芊羽把傘收了起來，坐進車裏，就在楊揚身邊的位置，她心裏緊張得砰砰亂跳。這時前面的司機問她地址，苗芊羽說了當地一所大學的名字，然後再次道謝。汽車發動起來，在雨簾駛了出去。

“你是在這裏上大學嗎？”楊揚問。

“是的，我今年大三。”

“哦，那你學的什麽專業？”

“外語專業。”

“外語專業……”楊揚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問道：“你會說韓語嗎？”

“不會。”苗芊羽禮貌的笑笑，說道：“我主要學英語，選修德語和意大利語，沒有學過韓語。”

“哦，原來這樣。”楊揚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回去呢？應該讓你男朋友來接你的。”

“可是我…… 沒有男朋友。”

“沒有男朋友？”

“嗯。”

這一點倒是出了楊揚意料之外，本來他以為這麽漂亮的姑娘，肯定會有男朋友的。這之後楊揚沒有再說話，他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出神，默默的不知道在想什麽。後來坐在前面副駕駛位上的楊揚的助理又跟苗芊羽聊了一會兒，從天氣、學習、一直聊到游泳比賽，兩人倒是挺有共同語言。這時楊揚的助理還是張淩宇，他從11年開始就跟在楊揚身邊，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楊揚為什麽會對面前這個女孩子感興趣，當然不是因為她漂亮，以楊揚的身份和位置，漂亮的女孩子他見得多了。

苗芊羽的學校并不遠，開車走了半個小時也就到了。司機在校門口停車，苗芊羽撐了傘下來，楊揚也跟着下來，就站在她對面。

“給你們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苗芊羽說。

“不要客氣。”楊揚說，他的聲音溫柔得讓人心動。

苗芊羽感覺到異常，她擡頭看去，只見楊揚也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是那樣的迷戀和沉醉，還帶着十足的疼惜，仿佛穿透了自己，在看另外一個人。苗芊羽不敢跟他對視，于是默默低下了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這時楊揚并沒有打傘，細密的雨絲落在他身上，涼絲絲的。張淩宇見狀趕緊撐了傘下來給他罩上，心想萬一淋感冒了可不是玩兒的。又過片刻，楊揚慢慢擡起手來，他的手指從苗芊羽右邊臉頰的一顆小小的淚痣上撫過，然後又斜着向下，輕輕劃過她的嘴唇。

“你的這顆痣，還有嘴唇，真好看。”楊揚說。

本來他的動作和這句話都略顯突兀，然而楊揚卻說得那樣深情，這讓苗芊羽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他心裏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他們不能在一起嗎？這個時候苗芊羽已經很明白了，楊揚雖然在看着自己，但是他眼裏的那個人卻并不是自己。

是的，苗芊羽右邊的臉頰上、眼睛下面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跟樸信中臉上那顆痣的位置一模一樣；而且她的嘴唇薄薄的，唇角微微翹起來，平時不笑的時候也像是在微笑，樸信中的唇形也正是這樣的。

“哎，揚哥。”這時張淩宇發現了楊揚的不對勁，于是就叫了一聲提醒他。

“哦，那個……”楊揚這才回神，“對不起。”他讪讪的向苗芊羽道歉。

“沒關系。”苗芊羽說，“謝謝你，再見。”

“再見。”

苗芊羽撐着傘轉身離開，一直到很久以後，她仍然記得楊揚的那個眼神。她決定在今後的日子裏，如果有哪個男生能夠用這樣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那她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國內的游泳錦标賽結束之後，很快就是樸信中的生日，9月27日，這一天他要滿27歲了。關于他的生日楊揚的記憶無比深刻，兩年前在仁川，那是亞運會的最後一天，樸信中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楊揚面對直播鏡頭，在億萬觀衆的注視下隆重的為他送蛋糕慶祝生日。那時的歡呼和掌聲猶在眼前，他沒想到兩年之後竟是這樣連朋友都不能做的光景。

這天晚上楊揚坐在電腦前，他鼓足勇氣，想要給樸信中寫上一段話。可是他一會兒覺得心裏想說的話太多，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一會兒又覺得要說的無非是一句，你跟我在一起，然而卻又不敢說出口。他心中糾結良久，最後還是只用韓文打了四個字：生日快樂。然後，他把這四個字發到了樸信中的郵箱裏，可是這個郵箱是以前樸信中的工作郵箱，他從退役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了。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楊揚在澳大利亞迎來了他的2017年。他當然還是來這裏冬訓的，再有半年多就是布達佩斯世錦賽，這是這一年中他最重要的一戰，必須要認真對待。在這段時間裏，楊揚也一次次的想過要去首爾，去找樸信中，可是一想到這樣可能會讓他更加痛苦，就又一次次的放棄了這個念頭。他不甘心他們以後的路就是兩條平行線，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不傷害他。

就這樣，在楊揚的糾結和矛盾中，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2017年5月，北京的晚春時節。

現在是早晨7點多，風和日麗，萬裏無雲，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金色的光輝灑遍整個北京城。這裏是三環內的一座小茶樓，共有三層，簡單的中式裝修幹淨悅目，而且這座茶樓建在一個大型人工湖的湖畔，鬧中取靜，很适合休閑。

在茶樓二樓臨湖的一面，靠欄杆的一桌坐着一個很潮很帥氣的年輕人，他穿着簡單的藍色衛衣和一條白色休閑褲，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一壺西湖龍井，還有簡單的幾樣點心。只見這個年輕人坐在這裏，大部分時間都在看着外面發呆，外面的湖上微波蕩漾，湖畔的公園裏到處都是晨練的老人，不遠處的路上車水馬龍，年輕的上班族腳步匆匆。這樣的景象落在他的眼裏，讓他不禁想到，九年前，這個城市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個年輕人正是樸信中，九年前的北京奧運會，他曾在這裏登上世界之巅。不過那時候他可沒時間像現在這樣坐在茶樓裏喝茶，當時他和其他選手一起住在奧運村裏，比賽一結束就回到韓國，根本沒有機會去看看這座城市的樣子。而這次則不同了，不久前他所在的檀國大學與北京的一所著名大學建立了聯誼關系，他是作為聯誼代表隊的一員來到北京的。

這次兩所學校官方組織的聯誼其主要活動就是學術交流，然而現在樸信中剛到檀國大學才兩個月，哪裏有什麽學術研究了？學校裏不過是看重他的名氣，覺得讓他一起過來比較長臉而已。他們這次的行程安排一共是七天，除了學術研讨和聯誼活動之外就是游覽，然而游覽的第一站就把樸信中給吓回來了。那是在長城，他從小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那麽多人，不得不在心裏感嘆中國就是人多啊！而且中間他還被人認出來圍着要簽名，在這樣人口密集的旅游景點一旦被圍住了可不是玩的，幸虧當時他急中生智，故意用一口浙江普通話說自己不是樸信中，你們認錯人了我只是長得跟他有些像之類的，這才得以脫身。

這之後樸信中就不出去了，他發現他住的酒店附近有這樣一個小茶樓，他喜歡早晨趁人少的時候到這裏來坐上一會兒，看看風景想想心事什麽的，也很不錯。今天是他第二次來這裏，本來一派寧靜祥和，誰知才剛坐了沒多久，就見下面的湖邊一陣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