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幹抹淨
蘇如異黏着師兄不肯撒手,換了一方桌子,依舊緊挨在他身旁不斷地聒噪。
“師兄,見着你真好,我還以為以後都見不着你了,”蘇如異眸子水潤潤的,欣喜不已地盯着師兄的模樣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戳戳,問道,“師兄不要面具了?還會笑了……真是好看。”
“不要了,”眼前之人心中亦是感慨,淺淺笑着揉他腦袋,“小師弟,你為何會在京城?”
蘇如異一聽這話立刻難過起來,這才想起來要向他訴委屈,淚汪汪道:“我被趕出來了,沒地方可去,不知不覺便走來了京城……師兄,你離開後我也不想呆在那裏,大師兄欺負我,師娘也欺負我。”
“府裏發生了什麽?先生怎麽不管你?”
聽他此話如此問法,一直默不作聲、暗自旁觀的平非卿忽然擡了擡眼,心念微動,不知這所謂“先生”又是什麽,直至聽到蘇如異的回答,才頗有幾分意外地感到有趣,想着眼前這位師兄不将門主稱為“師父”,真是特別。
蘇如異道:“師父是笨蛋……師父師娘想讓上官晴嫁給大師兄,然後把毒門交給大師兄。”
“上官一氏無人繼承,大師兄年輕有為,這樣做也是無可非議的。”
“才不是!”蘇如異使勁兒搖頭,急切地想要表明自己的憤怒,道,“大師兄明明就有相好的人,我偷偷瞧見過。他一點也不喜歡上官晴,就只是想要師父的傳承而已……”
聞話之人似有些無奈問他:“所以你去阻止了?”
蘇如異垂頭喪氣地點點腦袋。
“你還是這樣喜歡多事,”這師兄嘆氣,話裏有着些心疼,又道,“但那也不至于會趕你出來才對。”
蘇如異眼眶裏轉悠了許久的淚珠子終于忍不住掉下來,扯着他衣袖蹭蹭眼睛,低聲回答道:“我去告訴上官晴那個壞丫頭,她不信我,還去師父師娘跟前冤枉我輕薄她,師娘一早就不喜歡我了,所以趕我走……”
平非卿聽得啞然失笑,之前不曾仔細問過這娃娃,事情的前因後果究竟是什麽。如今逢着巧合這麽一聽,倒是讓他無話可說,只能感嘆一句“傻”。
總覺得在這世上,恐怕只有一個蘇如異才能遇着這樣的事情;又覺得這樣的事情給他遇着,似乎也沒有哪裏會讓人覺得不合适的。
平非卿默默搖頭,微微晃着手中茶盞,心頭暗中揣度着諸多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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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動作極快,這麽閑聊半晌的功夫,道道佳肴便送上樓來,平非卿發現這桌上竟然有小丫頭比蘇如異更快地亮了雙眼,而本該被食物吸引的少年卻依舊一心一意地撒着嬌道:“師兄師兄,往後都讓我能見着你好不好?可別再一聲不吭地就走了。”
他的師兄點頭保證,道一聲“好”。
蘇如異開心地問:“那我怎麽找你?”
“你師兄過兩日要去一趟桦州,待回來了,你若想找他便去蕭府尋人,”蕭家大少爺适時接了話,頓一頓,眸光意味深長地望向平非卿,道,“想必你往後都在京城了吧?”
——真是太會說話了。
簡直對得起身在商界裏的名聲,平非卿滿意低笑,在心裏暗道一聲重重有賞。
“我往後應該都……咦?”蘇如異話落一半驚訝地睜大眼,急忙擔憂道,“師兄你去桦州做什麽?師父他們可讨厭了,你若回去鐵定會被欺負的……師兄,你當初是不是也是被他們欺負了,才會走的?”
“只是回去看看故人。”這人回答得平靜,神色裏卻似起了一絲別樣情緒,然而不過一瞬便又不露痕跡地遮掩下,只溫和同他對話。聊了好幾句,才又想起什麽事來,對他說道:“對了小師弟,其實我也正要回去尋你,有一事請你幫忙。”
“師兄你講!”蘇如異欣喜地擡眼,師兄有事讓他幫忙呢,真是驕傲。
眼前人微微笑道:“我遇着一位中了奇毒的姑娘,毒發時面部腐爛,待到毒解後,臉上殘留了許多深色印痕。你可有辦法讓那些痕跡盡數消失,複其原貌?”
蘇如異仔細聽他形容,認真皺着眉頭凝思,想起自己曾做出過對症的奇藥,應當是有把握對付的,于是點頭回道:“應當可以,我以前搗過一種藥叫作‘被刀子劃過也能變得跟神仙姐姐一樣’,可惜現在找不到了,不過我可以重新做。”
平非卿忍住了在外人面前放聲大笑的沖動,克制得有些辛苦,又見那蕭家大少爺轉頭過去噴了口茶。
他那師兄卻是見怪不怪地颔首道:“辛苦你再做一次。”
“好,師兄從桦州回來要幾日?”
“不逾十日。”
“那就十日,”蘇如異咧嘴甜甜笑起來,“十日後師兄從桦州回來,我給你送過去。”
飯菜齊齊上了桌,座中自初時起便一直死死瞪着菜肴的小丫頭第一個拿起了筷子,得了準許後只管狼吞虎咽,毫不在意吃相。
平非卿覺得自己身為王爺,世面卻還是見得少了些,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人比蘇如異更能吃的。而蘇如異也非常佩服,崇拜道:“惜楠姐姐還是這樣厲害。”
他輕輕一笑,不予評說。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重逢落幕後,蘇如異又被平非卿帶回了平王府去,依舊是在書房裏,仿佛心靜如水地閱覽兵書。
蘇如異尚且沉浸在喜悅中無法自拔,趴在窗臺,手肘撐着腦袋哼哼着童謠,一點兒也沒覺得陪在平非卿身邊有何別扭之處,更是早已忘了清晨時的事情。
平非卿眸裏含着笑,餘光将這人攬在眼中,心裏卻還在猜測着毒門之事。
今日之事讓他有些擔心起來,怕往後會發生什麽與毒門相關的事情,牽扯着這個單純少年。
不怪他過分警惕,實在是蘇如異話中的人與事都太為古怪,讓他不得不相信,之前一掃而過的念頭的确是事實——大概毒門中的每一個人,都清楚且畏懼蘇如異的本事。
他今日見着的那位師兄應當亦是明白。
同樣身為醫者,且蘇如異曾說過他的師兄也能聞香辨識藥材,能力不俗。然而盡管如此,遇着自己都無法對付的難題,竟毫不懷疑地來尋蘇如異幫忙,可見蘇如異在他心中有多麽不一般。
毒門中人,興許只有蘇如異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價值。
平非卿斂眸,阖上兵書,輕輕拾起桌旁的一支紫毫筆,取一箋紙,落下幾個字來:毒門,蘇如異,蕭府……到此微微頓手,問道:“蘇如異,你師兄叫什麽名字?”
蘇如異轉過頭來,面上正笑得歡,了無防備地作答道:“我師兄叫斷顏。”
“階段之段,容顏之顏?”
“是斷開的斷呀。”蘇如異糾正道。
平非卿落筆添上這兩字。
“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這人回道,話落擱下毛筆,指尖融着內力,将書桌敲擊幾下,片刻後有人在門外候令,他喚人進來,将箋紙交予來人,囑咐道,“越快越好。”
“是。”來人收下這幾字,行禮退出書房。
蘇如異睜着眼,茫然地看着這衣着暗沉之人安安靜靜地出現又離去,轉過身來好奇地望向平非卿。
平非卿自是不會同他說明,重又拿起那本兵書翻看起來。
手下之人辦事相當迅速,借各處之力,單憑平王給出的那幾字,便查到了所有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待到入了夜,密信便送到平非卿手中。
沐浴過的這人單穿着下褲站在窗邊,發梢還輕輕散着霧氣。他展開那幾張信紙,細細覽過,心中慢慢縷清思緒,覺得詫異,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原來那所謂師兄,竟然是毒門獨子,倒也難怪“斷顏”這樣的名字,會這麽稀奇古怪。
毒門少主真正的名字是為上官齊慕,早已棄用多年,算是跟門主斷了父子親情。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他的生母被身為大房的門主夫人逼入死路,以至于令他自幼時起便連父親也深深怨恨着。
這些都不過是他人之事,平非卿其實不甚在意,令他更為重視的,是蘇如異身在毒門中時,究竟是如何境況。
事實恰如他所想,信函中也寫得分明:毒門最為年幼的弟子蘇如異,名聲雖未外傳于江湖,但門中弟子無一不知其才能,且因他的格格不入而将之視若喉中刺鲠。
世人皆以為毒門獨子早在幼時夭折,因而所有傳承都會落到門主唯一的女兒上官晴身上,既如此,門主夫人又如何能夠容忍蘇如異這樣從醫不從毒的存在,容忍他帶着一絲兒可能,将毒門分作兩系,奪走一半好處?
也難怪會尋着借口逐他出師門了。
平非卿唇邊浮起些嘲諷冷笑,覺得這婦人雖可憎,卻又何嘗不是做了一件好事。那樣危險的地方,蘇如異能夠離開更好,也算是脫離虎口,如今在京城,正好能由自己來将他仔細保護。
平非卿收着手指捏皺手中信紙,罷了轉身幾步行到燈旁,将之燃作灰燼。
今日在謙竹閣裏,聽蘇如異那師兄說要回桦州毒門,既然如此,他便要在那之前再尋他一次。估不準他是何時啓程,未免錯過,明日一早便尋去一趟罷。
平非卿暗自落了決定。
房中一片靜谧,寝房深處的沐浴隔間也未聽見一絲聲響,仿佛根本沒人在裏頭一般。
平非卿暫且放下此事,望向隔間裏,低低笑起來——那白面饅頭,是打算洗多久?
“蘇如異。”
裏頭驚來一瞬水聲。
他那三字很是低沉,其實并不算大聲,只是實在太過安靜,才顯得格外清晰,讓裏面正在裝死的少年緊張得身子一抽,蹬起了些水花。
平非卿慢慢走過去,毫不客氣地穿過簾子,繞過屏風,出現在浴池前。
這浴池精致,卻算不得多大,跟宮中的自是無法比,因而這人往那跟前一站,蘇如異便是躲哪兒都沒用,任他往哪個方向去,平非卿只要走上幾步,都總能拎到他。
“那會兒還死活鬧着不肯下去洗,這會兒就不肯上來了?”平非卿調笑道,想起方才這少年被他拎來房中,才後知後覺想起了之前的事,瞬間急變了臉色,大鬧着不肯“就範”,最終還是被他扯了衣裳丢進池子裏的。
“我想我奶奶……”蘇如異悲憤哭,根本不敢看他,不只是怕,還羞,覺得這個王爺簡直太不要臉,衣服也不穿,上身光溜溜的,周身肌肉很是緊致結實,上頭還留有幾道淩厲刀傷,其實有點好看……好看什麽呀!怎麽就想偏了!他在想什麽啊!他現在只應該想該如何是好才對啊!
“上不上來?”平非卿笑問。
“我不……”蘇如異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那本王下來了。”這人說着便連那最後一件遮羞的亵褲也褪去,當真一步一步地跨進池子裏來。
蘇如異望着他下頭那東西,腦袋“轟”得一下,一頭埋進了水裏……
平非卿把人從水裏撈起來,束縛着腰肢将他緊按在懷中,一邊笑道:“讓本王瞧瞧,可有把人給泡軟了?”
蘇如異是真軟了,怕得骨頭都快化作池子裏的水。試着掙動一下,箍在身後的手掌反而更加用力,想要強行逃離那是壓根兒不可能的,只好哭唧唧哀求道:“王爺我不行我真不行……你饒了我吧我害怕得很……”
“害怕什麽?”平非卿将他黏在額前的濕發捋開,屈着食指拭去他眼睑上的浴水,讓他能睜開眼來。可蘇如異卻依舊不願睜眼,睫毛輕輕地顫抖着,手指頭繃得死緊,僵硬地推在他肩頭,卻使不出力氣來。
“王爺我沒做過……我真怕……我這輩子一怕疼二怕餓肚子三怕……唔……”
又啰啰嗦嗦地鬧騰了起來,平非卿索性低頭封口,将那柔軟雙唇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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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放亮,掀開床帏時,已能看着窗外微光。
平非卿從床上下來,喚人更換床單,随即抱着床上人去隔間清洗。蘇如異沉沉睡着,此時已是雷打不醒的模樣,軟綿綿地靠在平非卿身上,雙眼紅紅腫腫的,看着分外可憐。
平非卿拿棉帕蘸着溫水将他淚痕擦拭幹淨,心情極好地在那臉上親一下,裏裏外外地清理罷,才又把人抱回床鋪裏。
蘇如異沾着床鋪便蜷成一團,這人不忍再吵他,猶豫片刻卻還是稍稍翻動他的身子,捉着腳踝将雙腿分開,留心瞧一瞧後頭。這一瞧發現那地方果真腫得十分明顯,才當真起了些後悔,想着這少年初經人事,還是不該欺負他太久。
于是又取過那消腫的香膏,為他仔細塗抹一番。
蘇如異在睡夢中覺得身後涼涼的,很是不舒服,蹙着眉頭嘟囔不休,聲音裏還帶着點哭腔,聽得這人心軟如水。
平非卿為他裹好錦被,俯身在額間落下一吻,随即拉下床帏将他遮擋在裏頭。罷了,才穿好衣物行到門外。
侍女知曉房內發生過什麽,正紅着臉候在廊邊,見他行出來,忙俯身行禮,聽他低聲吩咐:“進來束發,動作放輕些。”
話音剛落,卉菱自廊上行來,施禮問道:“王爺可要用早膳?”
他搖一搖頭:“不用。令人備車,本王要去一趟京中蕭府。”
“是,可需奴婢陪同前往?”
“不必了,”平非卿道,“你留在這華月庭,不許任何人進庭院打擾。”
卉菱颔首一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