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郡主的賜婚聖旨
說好了要同去校場,便有人整晚興奮得睡不着。
房中已熄了燭火,蘇如異裹着被子仍舊靜不下來,纏着這人給他講該如何騎馬。
平非卿被擾得無奈,勾着手臂将他往懷裏攬緊些,朦朦夜色中,少年圓睜着雙眼充滿期待地擡頭看過來,這人把他的腦袋按到胸前,道:“你不需要會騎馬,乖乖坐在我身前就好。”
“可我也想會,”蘇如異不服氣道,“郡主都會呢。”
“靈兒還會輕功,你要不要也學學?學會了就不必翻牆,能直接飛出去了。”
“你笑話我……”
“誰叫你總是傻傻的,自己鬧這些笑話給我看?”平非卿撫着他的發縷,不經意摸過微涼的耳朵,很是喜歡,一邊逗他一邊輕捏着柔軟耳垂。
蘇如異委委屈屈地不說話了,這人輕笑嘆氣,低頭親一親他,答應道:“明日教你騎馬。”
“好呀!”蘇如異開心地咧嘴笑,忽然悄悄地發現了一個道理。
——似乎只要他表現得難過了,這個人就會立刻溫柔下來,好像就是這麽一回事。
從前對他好的人裏,師兄一直很溫柔,惜楠姐姐則是更愛與他玩笑逗趣一些。剩下唯一一個會舍不得見他傷心的,就只有奶奶了。
“平非卿,你就像我奶奶一樣。”蘇如異往他頸窩裏蹭一蹭。
“……”黑暗中這人無言以對。
“小時候不開心的時候,奶奶總會好好哄我,還會給我糖吃,她親手做的牛乳糖塊兒特別甜……”蘇如異抹抹眼睛,聲音小了些,“我想奶奶了……”
平非卿聽着他聲音裏的細微哽咽,輕輕撫着他的後背,雖見慣了這少年掉眼淚,但每次依舊會感到心疼,哄問道:“乖,什麽牛乳糖塊兒?”
“不知道,就是甜甜香香的……”果然說起吃的,心情便不知不覺緩和了點,“有叮叮糖的味道,也有牛乳的味道,可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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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知道他說的“叮叮糖”是什麽,其實就是街頭小販賣的白白硬硬的麥芽糖,自己小時候因為好奇也曾嘗過,後來嫌那味道太甜,便不再吃了。
那種甜到膩牙的東西,想一想莫名覺得還挺适合蘇如異。
平非卿笑道:“明日我讓人做給你吃。”
“真的能做嗎?”
“自然能做。”
“我以為只有奶奶會做,”蘇如異高興極了,擡頭在他下颔處親一口,回道,“多謝你!”
這麽一下平非卿哪肯滿意,于是笑着低頭,往那唇上綿綿地吻了一會兒,如此終于讓蘇如異安靜下來。
懷裏少年軟乎乎的很是好抱,平非卿一邊吻着一邊在他身上撫摸,本是溫情的時刻,卻又不經意想起蘭婉的事來,想到這些日子恐怕蘇如異還有的是機會見到那女子,自己不在府上的時候,難免會不放心。畢竟影衛都在暗處,如這般的事情,還是有個侍女護着他比較好。
想着,離開那雙唇後便問道:“寶貝,這府上的姐姐,你覺得哪個對你好?”
蘇如異不知他為何這樣問,但還是十分仔細地想一想回道:“都對我好,尤其是卉菱姐姐和棉蘿姐姐都很疼我。”
“嗯。”平非卿颔首,心裏有了主意。
“怎麽了?”
“沒事,”這人輕笑道,“快睡覺吧,明日哭鼻子不肯起床,可就不等你了。”
“好。”蘇如異一聽便緊張了,也知道自己鬧騰得夠晚,聽話地往他懷裏縮一縮,踏實地睡過去。
結果平非卿最後那句話果然只是哄他,翌日天明,蘇如異不僅沒有一早就被叫起來,甚至自己醒來的時候,這人還在宮裏沒有回來。
蘇如異下了床,自行梳洗打理一番,想趁着這時間先去給平非靈針灸,一推開門,竟在院裏見到了久違的棉蘿。
“棉蘿姐姐!”蘇如異欣喜地跑上前去,“好些天不見你了,我去藥房的時候也沒在院裏瞧見你,你去哪兒啦?”
“先生,奴婢一直在這府上,只是碰巧不與您遇見罷了。”棉蘿盈盈笑着回應,其實自從蘇如異搬來華月庭,她便不再繼續留在那個空院,見不着自也正常。
今日出現在此,是王爺的意思,重又調她來蘇如異身邊貼身照顧。
“那你都在哪裏,我可以去找你玩。”
“奴婢往後就在華月庭,陪在您身旁,”棉蘿回道,“卉菱姐姐身為侍女總管總是忙碌些,王爺便交代奴婢好生照顧您。”
“真的嗎?”蘇如異驚喜不已,忙喚她與自己一同去郡主庭院,道,“那你陪我一起去給郡主針灸好不好,我們邊走邊聊。”
“好。”
棉蘿随他前往,蘇如異數日不見她,閑不住似的聒噪,把知道的事情都一件件講給她聽。
“棉蘿姐姐,我見到我師兄了,他在京城開了家醫館,叫憐君閣,王爺說我以後都可以去找他玩。”
“是,奴婢前一日去街上,見過那家醫館了。”
“還有,郡主要成親了,要嫁給元大哥。”
“是,奴婢聽說了。”
蘇如異佩服至極:“棉蘿姐姐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棉蘿掩唇輕笑,眼前少年單純不經事,所以才難以明白,但其實王府之內,有什麽事情不是一日之內就能傳遍衆人之口的?想到這一點,便又憶起王爺今晨出府之前,把她喚來跟前交代的話語,就是要她護着這天真少年,不讓他被府裏的有心之人給害了去。
“那你知不知道,王爺今日進宮,就是去請皇上賜婚的?”
“這奴婢倒是不知。”
蘇如異心滿意足,總算說了一件新鮮事給她聽。
而他這邊才剛說完,那邊的聖旨其實已經上了路。
天氣晴朗,平非靈坐在院裏吃着西瓜,蘇如異站在身後仔細替她施針,已落了最後一針,閑着沒事跟她聊起天來。
剛聊到平非卿進宮面聖之事,一直在等的那人便回來了。
蘇如異看過去,禁不住微微張唇,露出呆呆傻傻的神情來——平非卿今日同平素很不一樣,雖不似入戰場時那樣淩厲,卻也換了一身将軍軟铠,未着甲胄,只是鶴冠高束,錦袍覆甲,便已氣勢淩人。
蘇如異胸膛“怦怦”跳個不停。
平非卿身邊跟着一人,那人面上一直喜氣地含着笑,瞧裝束像是宮裏的太監,應當是很得皇上看重的宮人,竟被徑直引到郡主的庭院裏。
“蔡公公,請。”
“王爺客氣了,”蔡公公被給足了面子,越發掩不住唇邊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往前兩步,宣道,“聖旨到——”
蘇如異看得發傻,簡直就跟在見世面似的,一時未有反應。
直到平非卿行到身前,院中侍女俯身跪拜,經棉蘿低聲提醒罷,他才與平非靈一道跪下去。
平非卿單膝着地,軟铠摩挲輕響,聽得他心中又是一動。
蔡公公擡手,身後小太監立刻捧着托盤上前,将聖旨奉上,他接到手中,将那金色卷軸展開,嗓音有些尖銳刺耳,卻是中氣十足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平親王之嫡妹安平郡主,慧麗非常,娴熟大方,适值婚齡,正乃宜嫁之時。今元愛卿嫡次子元靖,品性純良,文武并重,姑無婚配,朕聞之甚悅,逢此天作之合,故成佳人之美。特賜良緣,擇吉日成婚,望同心和睦,不負朕意。欽此。”
“謝主隆恩。”平非卿接過聖旨。
蘇如異聽得一愣一愣的,心下咋舌,覺得皇上厲害啊,說瞎話的本事一點也不比他們這些刁民差,扭頭看看身邊姑娘,真不敢相信她就是聖旨裏那個安平郡主。
而此時的平非靈正悄悄地扯一扯他,蹙着兩彎柳眉低聲問道:“‘元靖’是誰?是無殊哥哥嗎?”
“當然是啊。”蘇如異點點頭。
平非靈瞬間“嘻嘻嘻”地笑了。
蔡公公念完聖旨後,可是片刻也不敢讓眼前人多跪着,恭恭敬敬地将平非卿扶起身來,嘴裏賀道:“恭喜王爺,恭喜郡主!”
“多謝蔡公公。”平非卿擺一擺手,一路捧着托盤跟到此的侍女起身上前,掀開錦布,将盤中白銀奉上。
蔡公公不好意思地掩口輕笑,罷了将賞銀盡數收下,又說了好一些吉利話,領着一衆宮人離開了平王府。
院中衆人這才松懈下來,正紛紛歡喜地聊起來,就見平非靈揮着袖子準備往樹上飛,蘇如異連忙将她攔住,拉着她重新坐下,将頭上的銀針取下來。
收好了銀針,平非靈總算得了自由,歡歡喜喜地飛上樹,沒有半點“慧麗娴熟”的模樣。
蘇如異再度覺得皇上說大話時,平非卿已行到樹下,無奈哄着小姑娘下來:“靈兒不想去校場了?”
暖目陽光片片打到铠衣之上,蘇如異望過去,莫名看得心如擂鼓。
平非靈探出腦袋來用力點頭:“我要去,要去的!”
“那還不去換衣裳?”
平非靈聽話地下樹,跟着依辛回房更衣。
那人含笑轉過身來,看向睜大眼望着他的少年,走回來捏一把柔軟臉頰。
“換什麽衣裳?”蘇如異腦子裏暈忽忽的,忘了要說什麽,便脫口問了一句。
“騎裝。”
蘇如異苦惱了,這一想,既然是去騎馬,的确是該換一換衣裳的,凝眉道:“我沒有騎裝。”
“你不必換,”這人回道,“靈兒一身羅裙很是不便,所以才需更換。你這一身,連牆都能翻,還怕不能騎馬?”
蘇如異臉紅,嘟着嘴低下頭去,小聲抱怨:“你要笑話我多久……”
“不笑話你了。”平非卿彎着眉目把他的腦袋重新擡起來。
蘇如異再度将他望入眸中,微微失神了一霎,忍不住輕輕說道:“平非卿,你……你今日……”
“什麽?”
他沒好意思說出口,舌頭一拐:“你今日為什麽穿這樣?”
“因為去校場的時候,是将軍,不是王爺。”
“哦……”
平非卿看出這娃娃有別的話正憋着,不禁逗弄道:“嗯?你是不是想說……”
“沒有,我沒想誇你。”蘇如異忙不疊往套裏鑽。
“嗯?”這人以拳抵口笑出聲來。
少年恨不得咬他一口,紅着臉承認:“是挺好看的……”
平非卿望着他面上粉團子,若非衆目睽睽,真想低下頭好好親一親,半晌後按捺住這心思,只是戲谑問道:“喜歡?”
蘇如異快要羞死了,此時心緒與昨日表明心跡時并不相同,并且光天化日的,讓他赧于回答。
正扭扭捏捏的,忽然有侍女入庭院禀報來事,恰令他松了一口氣。
“王爺,元大人到了,候在府門之外。”
“好,請他稍候片刻,将本王與郡主的馬匹也牽出府門去。”
“是。”
蘇如異圓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聽見“馬匹”二字,興奮得不能自已。
平非卿瞧他開心,笑問道:“你還不曾見過王府中的馬匹吧?”
“我見過啊,我還……”他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罷了才驟然一驚,急忙捂嘴。
眼前人覺出些不對勁來,微微揚眉,帶着尾音疑問一聲:“哦?你居然見過。”
“我沒有……”
“說謊話會被懲罰的。”
“對不起……”蘇如異委屈擡頭,向他認錯,“我見過了……”
“不僅見過了,你還做了什麽?”平非卿面色平靜地套話。
蘇如異全盤托出:“我還拿它們試藥了……”
“什麽藥?”
“那個藥……”
平非卿微愣,聽着這回答心中有些微妙之感,想了一想,語調意味深長地回問道:“那個藥?”
蘇如異無辜地點點頭。
“哈哈哈……”眼前之人大笑不已,“你這個傻瓜,真是拿你沒辦法了。”
滿面通紅的小少年慚愧低頭,默默忏悔當夜的不良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