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怎麽接生

幔帳被微風吹起一角,路過的風拂過裸露的皮膚,帶來一陣涼意。

郁青昏昏沉沉間一睜眼,看見頭頂的蚊帳頂,還以為尚在夢裏。他閉上眼,翻了個身,又覺得有些不對,猛然睜眼,想起了些什麽,一個鯉魚打挺,腰間酸軟,又跌回床上。

在倒回去前,他手臂一撐,硬是避免了砸出巨大聲響弄醒旁邊人的尴尬,自己起身,悄然無息穿上衣物。

但其實……

花晚山早就醒了。

只是犯懶,貪戀着被窩裏的溫暖,沒有睜眼。可身邊弄出的動靜一清二楚,只聽郁青在旁邊窸窸窣窣一陣,陰影籠罩着他半身,郁青似乎側身躺下了,正面對着他。

被子被掀開一點,漏進些微空氣。一只手小心翼翼探過來,搭在他腹上摸了摸,又離開了。花晚山皺了下眉,眼睫在空氣中抖了抖,張開了些微。有限的視野區域內,一個後腦勺背對着他,枕在他肚子上。

花晚山伸長手拉過衣裳直接起身,動作幅度把專心致志的人吓到,直起身瞪圓了眼看他。

花晚山掀開被子穿上中衣,挨着床欄杆,莫名其妙,“大早上犯什麽傻?”

郁青眼裏柔光微動,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輕聲道,“我好像也沒聽過那孩子的動靜,你平日裏有感覺到它嗎?”

平日裏?花晚山故意忽視那東西很久了,怎麽可能去在意,也是不久前在打坐時方才看了一眼,似乎已經生出自己的意識了,還會跟他示弱,委屈哭泣。

但他可不能這麽說,花晚山沉吟一二,“你可以等它出來了,再和它培養感情,現在不急。”

“那、那到時候……”郁青面露茫然,“我要怎麽給你接生?”

花晚山盯着他默然不語。

郁青挪了挪身子,往他靠近了些,又道,“我去問過九冥,似乎也沒有這樣的例子。那、那你到時候……”他羞于啓口,“需要産婆嗎?”

花晚山垂下視線。

郁青以為他害怕了,捉着他的手安慰,“你別怕,我陪着你,不會讓你有事的。”

真有意思。花晚山想了想,面露不虞,“若我說,我這個種族,要誕下後代,非得九死一生不可呢?”

九死一生……郁青微微睜大眼,怎會如此?這也太殘忍了些,一個新生命的誕生為何要用另一條生命來抵償。

花晚山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腹上,微微垂眸,沉重道,“算起來,時日也差不多了,哪天它就會出來,延續我的生命……”

“那就不要它了!”郁青最初的欣喜化為烏有,反倒只剩下濃濃的擔憂和慌張,面上的不忍慢慢變成堅毅。一個尚且未出世還不算人的靈胎,與就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愛人,他分得很清,“便按你先前說得來。把它、把它弄出來,按上啓動法印,我助你開天門。”

花晚山盯着他,盯到郁青有些局促轉過頭去,不由噗嗤一笑。

“你笑什麽?我在和你讨論正經事。”

“那巧了。”花晚山好笑道,“我剛是逗你玩的,說的原也不是什麽正經事。”

“你……你!不可理喻!”郁青反應過來,震驚地看着他,氣的一下子蹬着鞋下了床,沉着臉轉身要走。

花晚山笑眯眯地伸長手捉着他衣角,不讓他跑。“這就生氣了?別氣,再過些日子,我給你弄個小的來玩。”

因為動作,他上身傾斜趴伏在被上,提起唇角的樣子十分柔軟,和郁青想象裏柔弱美麗的妻子形象不說合了幾成,只說越看越該是這個模樣。

郁青抿着唇側身看他,一副想發火又不忍的模樣。最後嘆了口氣,坐回床邊,反手捏着花晚山的手腕把人扶起,“我剛說真的,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怎麽打算的?我也好做個準備。”

“怎麽你比我還慌?”花晚山懶洋洋地挨在郁青身上,冰涼的身軀竊取着屬于他人身上溫度,染上了一絲暖意,他擡了下眼皮子,“這可不是凡胎,你多和我親近些,再往我身上傳多些本源法力,越多越好。”

“或者,”花晚山拉了拉被子,他天生身體便如此寒涼,如今一朝近人身,倒像犯了瘾,總想蹭點暖意,“再給我暖暖身子吧。”

“你莫要說笑……”

“我說真的呢。”花晚山挑眉,擡眼看他。看來是平日玩笑多了,這會兒說真話反倒不信,他端着一本正經的俊臉,口中卻說着不着調的話,“莫催,再催,你怕是要被我榨幹。”

郁青怔怔看他,一時竟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懷裏的身子挨過來,像一塊冰,郁青腦海裏響起他剛剛的話,便拉起被子把人抱在懷裏捂着,用了些許法力給他暖身子。

“那到時候,我要做些什麽嗎?”郁青問道,

沒有回答。

他低頭一看,某人偎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白淨的臉上呼吸綿長,早不知什麽時候睡熟了。唯有心跳聲貼着他腹腔處,屬于另一人的心跳動作一下一下傳到他身上,燙的緊,一下子讓郁青燥紅了臉。

又難免有些不忿,喃喃道,“真奇怪,明明是在你肚子裏,為什麽擔心慌張的那個人反而是我?”

說歸說,還是把人抱回床上,陪着他睡了。

也不知過了幾日,花晚山一天到晚不是在睡就是準備睡覺,壓根沒離開過床鋪,看的郁青直懷疑他是不是傷到哪裏還是犯了重病。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花晚山終于清醒過來時,卻是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吓。

只見一天醒來,睜眼看到的不是幔帳,卻是鋪天蓋地的綠葉。粗壯的枝條從他身上跨過去,往外蔓延而去,霸占了整個房間的角角落落。

一棵巨大的植物把他籠罩在內,往外看不到除了枝條葉子外的任何東西。黑漆漆的一片裏,唯有枝條交錯的地方漏進些微光。

“雲景?!”郁青驚訝過後,不免擔憂,在只有些微光芒的黑暗裏努力摸索着四周,“你怎麽又變回了原型,哪裏受傷了?”

一陣馥郁清雅的花香不知從何處襲來,若有若無,勾子似地撩撥人的嗅覺神經。

郁青沒聽到回答,更慌了,深深鎖着眉,“雲景?”

黑暗裏,忽然亮起了光。

郁青轉身看去,又是當初那一枝丫,枝頭綴着那顆青紅交加的果子,遞到他面前,耀着白光,枝頭的果實朦朦在白光裏。

郁青可不會再像第一次見那樣,誤以為對方是給自己遞東西吃。他怔怔看向那顆發亮的果實,卻不敢觸碰,只是擡手隔空往其中源源不斷注入自身的本源法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或許只是幾個呼吸間。郁青自黑暗裏聽到了些微裂開的聲音。

‘咔嚓’‘咔嚓’——

聲音并不算大,但在這狹窄的環境裏,卻如此明顯,明顯到郁青能準備判斷那聲音就響在面前。籠罩的白光逐漸被果實吸收幹淨,那果實表皮變得黑沉,出現了幾抹裂痕。

郁青睜大眼看着,眼也不敢眨,擡起雙手,托在果實下面等待着。

他幻想過裏面會是什麽。

是如同植物那樣出現的一小顆種子?

還是會出現一個小小的人兒?

要是真生出個嬰兒,他們兩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可怎麽帶啊?

……

轉瞬思緒萬千,連着心髒都高高提起,呼吸漸緩,唯恐驚到那小小的家夥。

眼見那裂痕越來越深越來越長,終于像再也無法容忍了一般,黑沉的果皮如花般向花托的方向綻開,在郁青驚恐又透露着喜悅的視線裏,落下一顆又黑又圓的……種子?!

那種子落在他手掌裏,翻滾了幾圈,爆發出亮光,并且見風就長。

郁青只覺得手心的重量忽然增加了無數倍,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手掌被沉甸甸的東西直往下壓,手背碰到綿軟的被子那一瞬,他聽見了嬰兒的哭啼聲。

手心裏哪還有什麽黑漆漆的小種子?!

只剩下一個不着寸縷的娃娃。

郁青沒仔細看過普通孩子,難以形容這究竟是多大的娃。他傻了半天,才記得往下面看一眼。

确認了,是個兒子。

“拿去,自己玩。”花晚山不知何時恢複了人形,郁青甚至都沒發覺,傻傻地擡頭看他穿上衣物,然後扯了扯被子,一副憊懶的模樣,“我要休息。”

郁青低頭看了眼那咬着自己小拳頭的小孩,堪稱手足無措,求救地看向花晚山。花晚山卻不搭理他,沖他揮揮手,示意他趕緊把這小家夥拎走。

“你不看看?”郁青問。

花晚山睜開眼,往下掃了一眼,又合上了眼眸,“看過了,看不出什麽。”

“他長得像你。”郁青眼巴巴道。

花晚山便被他說得又看了一眼,着實看不出什麽門道來,“哪裏像?”

“……皮膚,和你一樣白白的。”郁青沒話找話,他想象裏可不是這樣的!而且他覺得這時候自己該安慰安慰剛辛苦生産的媳婦才對,怎麽可以走!

“啧。”花晚山真不耐煩了,他豈非看不懂郁青的心意,只是如今情緒不好,連好好說話都不會了,惱道,“你是不是看錯了什麽?”他眼裏露出些微冷淡,“還是真拿本尊當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了?”

“不曾,那我先走了。”郁青見他合上眼休息,便大膽湊過去,喉結微動,緊張地在對方額頭落下一吻。而後抱着小孩,哧溜一下出門去了。

花晚山閉着眼也能感覺到那一吻,笑了一聲,沒說什麽,兀自休息去了。

也不知秘境過了幾天,再醒來,房裏還是只剩他一人。花晚山坐起身揉了揉額間,發覺原本幹涸的經脈裏靈力充沛,想來又是某個人悄悄跑進來看過他。床邊放着疊的整齊的新衣服,月牙的白,帶着不明顯的銀線繡花邊,旁側還有一杯放涼的開水。

花晚山一飲而盡,随手把杯子放回去,推門一看,日光大盛,院子裏靜悄悄的。

走到門口處,久不見日光,花晚山條件反射側開臉,遠勝凡人的聽力使他能聽到一陣離了近百米的跑步聲,踉踉跄跄,跑兩下摔一下,跑兩下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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