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時候他應當很害怕吧……
“還不快把小姐帶回房間!”季葵收回劍, 對着隐藏在暗處的劍侍大聲呵斥道。
這些人簡直是一群分不清楚什麽時候該幹什麽的廢物!
很快,有兩個劍侍提前結束隐靈咒,上前左右架住季慧慧:“小姐, 得罪了。”說罷便輕按住她的肩往院外帶去。
謝奚奴并沒有阻攔, 只是嫌惡地看了一眼劍刃上的血跡。
天上開始落起了小雨, 像纏綿的薄紗,被風輕輕揚着。
雨絲順着垂落的劍身流下一線血水。
季慧慧失魂落魄地随着劍侍走到了拱形的遠門時, 又鬼使神差地扶住了門, 回頭看來。
那人自始至終,卻再沒看她一眼。
有失敗案例在前, 秀秀抱着柱子也不知道該不該松手,如果是幾年前,她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 沖上去拽住阿奴的袖子不撒手,厚着臉皮連哄帶騙将他帶回家就好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啊, 她之前那樣抛棄他,害他堕入鬼道, 他能不恨她都是她祖上燒高香了, 更遑論聽她的話離開這裏了。
況且,現在所有人都不記得她了, 如果他也不記得她了……
想到這,她忍不住呼吸一窒, 覺得心裏堵得慌。
偏偏她腦內的警告聲一聲烈過一聲, 系統360度環繞立體聲在她耳邊不斷重播:
【宿主, 請盡快完成任務,阻止季家血案發聲】
【宿主,請盡快完成任務, 阻止季家血案發聲】
【宿主,請盡快完成任務,阻止季家血案發聲】
Advertisement
【宿主……】
“求你收聲吧!現在不是還沒發生嗎!”秀秀忍無可忍。
【系統檢測,季府重要配角季漿已死,任務,危。】
危也沒法啊!剛剛季慧慧勇敢地沖上去,結果呢,沒阻止成不說,還被灑了一臉血。
季槳的屍體還在地上,瞪着一雙渙散的眼睛,看起來死不瞑目。一分鐘前,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半天前他還與她寒暄過幾句,現在卻像一條死狗一樣被随意丢棄在水潭血泊中。
秀秀閉了閉眼,隔着雨幕望向謝奚奴。
夜雨中,燈籠被打濕大半,他的身影幾乎快融在這天地一色中。
毫無理由的,她這個時候想到的不是任務處于高危狀态,不是她該怎麽辦,而是,鬼道也是這麽黑嗎?也像這場夜雨那麽又潮又涼嗎?
這個她從一開始就一直努力忽略的事情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在一個與之完全沒有關聯的情況下忽然想起。
那時候他應當很害怕吧。
“謝奚奴,你以為你今天逃的了嗎?”許久,秀秀的聲音沖破雨幕,在夜色中格外響亮。
謝奚奴與季葵都因這突兀的聲音,轉頭看了過來。
說出一句話,秀秀反而沒有那麽緊張了,她松開紅木柱,擡頭回視着他們:“這裏有九十九層天蠶絲,布下天羅地網,隐藏了上百名劍修符修,謝奚奴,你已經被重重包圍了,我要是你,不如趁現在殺孽還不重,趕緊逃命。”
這裏人多,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快走吧!阿奴!秀秀在心中大聲吶喊。
雨下得有些大了,秀秀愈發看不清謝奚奴的表情,倒是季葵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傳來:“春染!你胡亂說什麽!”
這臭丫頭是生怕謝奚奴警惕的不夠多嗎?
這個時候,江清風季鴻歸和雲姝三人也聽到打鬥聲,提劍趕了過來。
秀秀怕他們也加入戰鬥,繼續大聲喊道:“就憑你一個悲山的魔修,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輪得到你在此撒野嗎?不怕告訴你!你左上方是天羅地網最密布的地方,你想往那逃是想都不用想!還有你的右前方,蹲守了一大堆劍修符修……”
“君春染!”這個人不是蠢就是毒,季葵忍無可忍,“你給我閉嘴!”
現在能說的該說的,都被這臭丫頭說了一半,季葵氣歸氣,畢竟是一家之主,很快又鎮定下來,既然已經被他知道了,那再隐藏也沒有什麽意義,幹脆天羅地網齊發,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爆發打得他措手不及!
思及此,季葵很快執劍向天,捏了個普雷訣。
瞬間,雨幕中,一道驚雷破天,直接順着劍尖炸出一道火花。
這是先前布局時約定的一個暗號,一旦發布該暗號,就意味着,不管戰況如何,所有人都必須傾巢而出,所有羅網也好,法寶也好,都一次性用出來,勢必要給出一瞬間最大的爆發。
雷聲剛落,四面八方寒光瞬起,竟是萬道羅網與劍光沖着謝奚奴方向極速飛去。
這出太過突然,速度之快,秀秀甚至還來不及提心吊膽,眼看着那些光劍齊齊往謝奚奴刺去。
季葵的笑已經浮在了臉上,卻又突然僵住。
只見謝奚奴單手握住劍柄,劍尖朝地,一道氣浪瞬間炸開萬道寒劍,又将那束靈的天蠶絲在夜雨中燒得一幹二淨。
季葵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居然不廢一刀一劍,只憑劍意就毀了他的天羅地網,毀了萬道寒劍。
所有劍修符修也都僵在原地面面相觑,甚至不敢再向前一步。
一早便知道悲山謝奚奴是天地一劍,卻沒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強大可怖的劍意!
謝奚奴收回劍,剛要逼近季葵,動作卻倏然一頓,他冰冷的神色在一瞬間褪去血色,變得煞白。
雲姝驚道:“君姑娘!小心!”
季鴻歸臉色一變,只有江清風反應最快,立刻向秀秀飛撲過去,奈何距離太遠實在來不及!
只見那萬道寒劍中的其中一道被彈飛後,那名劍修惱羞成怒,竟沖秀秀擲了過去。
他認為,若不是秀秀将布局說了出來,他們是有一戰之力的。
秀秀看着沖命門追蹤刺過來的寒劍,竟覺得時間流速變得極其緩慢。
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能聽到雲姝的尖叫聲,能看感受到江清風朝她努力奔來,但她卻像被定在原地一樣動彈不得。
就像走馬燈一樣。
她……要死了嗎?
忽然!寒劍猛得一偏,竟是被另一柄長劍直接刺穿劍身,瞬間化為齑粉。
“是萬古流!”
“謝奚奴的萬古流!”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聲驚呼。
“謝奚奴居然抛了配劍!!!”
“他居然用萬古流替那女人擋下了寒劍!”
“快趁現在殺了他!”
“你忘了他剛剛強大的劍意了嗎?要上你上!”
雨越下越大,秀秀本能地想往暗處躲去,卻仍是慢了一步,就連江清風也沒反應過來這出變故,更沒反應過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季葵竟一把抓過秀秀,從她身前勒過,用劍抵在她的頸側。
“季伯父?”江清風怔道。
季鴻歸也忍不住一驚:“父親,你要做什麽!”
此時的季葵哪裏還有平日慈祥的模樣,他面目猙獰地迎着雨幕,道:“謝奚奴,乖乖伏誅,我便放了她!”
謝奚奴的眸色愈發冰冷,萬古流已經回到了他的手上,他抱劍,攢出一抹嘲諷的笑容:“讓我為了你家兒媳婦伏誅?季葵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
“那便試試吧。”說着,劍刃一送,秀秀白嫩的脖頸瞬間滲出了鮮血。
秀秀疼得咬了咬唇,又不敢吭聲,她現在腦子亂成一團,一邊是腦內的警告聲吵的她頭痛欲裂,一邊要擔心阿奴會不會吃虧,一邊又害怕他将她抛下。
最後她幹脆咬牙喊道:“好你個謝奚奴,你将老娘一軍,想拖我下水,讓別人以為咱倆一夥的?”
此言一出,院裏又開始竊竊私語,畢竟,傳聞中的謝奚奴殺伐果斷,冷血無比,不像會為了救人将自己置身于險地的人。
但季葵卻仍是不放手,剛剛謝奚奴為了救這臭丫頭居然敢将背對着他,可見是一時情急。
想到這,他幹脆一把捂住秀秀喋喋不休的嘴巴,将她那點屁話全按了回去。
“我數三聲,你放下劍,跪地伏誅。”
秀秀拼命掙紮,季葵這個狗東西,居然還敢淩辱阿奴!
她那點掙紮,季葵完全不放在眼裏:“一。”
他數下第一個數。
謝奚奴的神色冰如寒霜。
“二。”院裏是大家的竊竊私語。
“三!”季葵完全沒有猶豫,扶劍用力地朝秀秀的頸動脈割去。
“哐當!”長劍再次劃破夜空。
季葵手腕一痛,手中的劍驟然落地,震得他整條手臂脫力。
萬古流在空中拐了個急彎,狠狠刺破他的手心,猛然插入地面。
季葵忍住劇痛,嘴角勾起一抹陰笑,将劍識化為百道青鋒,朝謝奚奴齊齊發去。
他沒有萬古流在手,這百道劍意避無可避!
只見謝奚奴一掌襲去,狂風驟起,錯亂的光影中,他縱身躍上屋檐。
他竟然就在瞬息之內躲過了那百道劍意?
謝奚奴看向季葵,似是完全未受影響,冷笑道:“你這條命,我早晚會取走。”
隔着雨幕,他又深深看了秀秀一眼,像月光般淡薄卻又缱绻。
眼看着他就這麽隐于夜幕中,卻無人敢追。
季葵撿起劍片,上面分明沾滿了血,他臉色一沉,怒道:“都愣着幹嘛?他受傷了,還不快追!”
秀秀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腦子裏的警報聲終于停止。
阿奴受傷了,她眼睛熱得難受,卻又憋不出淚,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疼,比剛才尖利的警報聲都讓她難受。
她捂着脖子便要往外頭走。
“春染,方才是情急之下,你不會怪伯父吧?”季葵一改方才猙獰的面容,在她身後道。
要不是見過他剛剛那副樣子,秀秀幾乎快相信了。她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外走。
江清風擋住她:“你受傷了。”
秀秀不理會,繞過他繼續走,又被季鴻歸一把拉住:“你……我們先不追究你和謝奚奴什麽關系,但你總得先包紮一下。”
雲姝也道:“是啊,這個時候先別鬧脾氣了。”
秀秀擡眸去看她:“鬧脾氣?我只是想離開而已。”
“但你現在這副樣子……”
“好了!”季葵走了過來,不容置喙道,“春染,別鬧了,你就在季家好好養傷,我會通知你父親來接你,在此之前,你就別離開了。”
這是想軟禁她?
秀秀扯了扯嘴角,就被幾個劍侍做了個“請”的動作。
意識到不可能這麽簡單離開,無奈,她只得咬牙跟着走,走到拱門邊,卻看到了一直沒有離開的季慧慧。
她正扶着拱門,沒有先前那般熱切,只冷冷地看着她:“你與謝公子一早就認識,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