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鄧聰循聲望去，就見孫昊抓着手機從面試的那間會議室裏出來。看到他就跟小狗看見肉骨頭一樣，撒着歡就過來了。

“我工作啊我怎麽不能在公司了？”眼見自己一瞬間變成了衆人的焦點，鄧聰示意孫昊看看環境，然後小聲說，“換個能說話的地方。”

孫昊了然，帶着鄧聰進了旁邊一間沒人的會議室，關上門又問了一遍：“今兒太陽從西邊出來的吧，你小子竟然會來公司，你來什麽幹嘛呀？”

“面試啊，不是拍廣告找男主角嗎？”在公司裏見到孫昊，其實鄧聰也很意外。這人雖然頂着總經理的頭銜，可從來不管公司的事情，每天曠工屬于表現正常，今天來面試，他壓根就沒想過會見到孫昊，“你怎麽也在公司啊？”

孫昊摸摸脖子，讪讪回答：“那個……昨天，你和姓唐的事兒，我爸莫名其妙訓了我一頓，今天就……讓我哥和姐壓着我來上班了。”

“哦。”鄧聰情緒不高地點點頭，猜也能猜出個大概。無非就是孫二爺擔心自家小兒子老跟他一起混，被他帶彎了，所以就逼着他“走正道”。

兩人一時無話，氣氛瞬間尴尬。

孫昊平時抖機靈的技能這個時候好像全都進入冷凍時間，搜腸刮肚竟然想不出說什麽好，情急之下，偏偏挑了個更尬的話題：“昨天你怎麽就退群了呀？”

“也沒怎麽，退了就退了呗。”鄧聰不欲多言，随便敷衍了過去。

倒是孫昊，話題起了頭，就好像豁出去一樣，幹脆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和姓唐的……那個……唐億磊，你們倆真的假的？現在都在說你們倆的事兒，說你搬去跟唐億磊同居了，是給他包……總之不是什麽好話。

還有，昨晚退群，跟這事兒有沒有關系？今天跑來公司面試呢？有沒有關系？怎麽在楊家過了一晚上你就搞出這麽多事兒？你這弄啥呢？”

孫昊這十萬個為什麽，鄧聰是一個都答不上來，也沒準備答。嘆了口氣，走過去拍拍對方肩膀，勸道：“行了，別多問了，這事兒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聽到什麽就是什麽吧。”

“你這……”孫昊舉着手胡亂劃拉了兩下，最後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垮下肩膀，一屁股坐到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這叫什麽事兒嘛！”

“行了，能有什麽事兒，我這不是好好的嘛。”鄧聰看得出來，孫昊是真的關心他。昨天在群裏，他的話的确是玩笑，和其他幾人的侮辱不一樣，但孫昊本人對此并沒有認知，或者說……他心底清楚，但并不想承認。

被安慰的孫昊稍微打起了點兒精神，點點頭，又問鄧聰：“你真來面試廣告男主角兒啊？你要想演，我做主讓你演就是了。”

鄧聰笑了，反問他：“這事兒你能做主？”

“……”很無奈但又不得不面對現實的孫昊，“不能。”

孫昊在盛飛頂着總經理的頭銜，就真的只是頂着。公司現任總裁是他大哥孫城，副總裁是他大姐孫霏，兄妹兩人配合默契，精明能幹，把公司打理得妥妥帖帖。

理論上來說，孫昊跟着這樣的哥哥姐姐，大出息沒有也不會太差，然而事實卻是物極必反，孫昊身上一點兒做領導的技能都沒點上，當吉祥物有他的份，管理公司……真沒他什麽事。

今天他雖然人到公司裏來了，可壓根不知道做什麽，只能跟在他姐孫霏屁股後頭瞎轉悠。她姐今天陪着投資方面試廣告主角，他也就坐會議室裏沖人頭數。

剛才誇海口要做主讓鄧聰當男主角，也就是孫小少爺一貫的公子哥兒作風上來了，張嘴跑火車而已，鄧聰一個反問，他立馬也就慫了。

鄧聰自然是早就知道這些的，孫昊幫不了他什麽，他也不介意，本來就是意外的機會，得知幸，失之命。

“回去吧，好好跟着你姐學，總不能一直瞎混日子。”鄧聰攬着孫昊後背開門出去。

孫昊則一臉受教地回到了面試的會議室裏去。

待鄧聰坐回俞海旁邊，幾個小鮮肉看他的眼神，又有點不一樣了。

俞海多少猜到了那些人的想法，不過因為他知道鄧聰的情況，完全不會朝他們想的方向揣度，也就想着以後要和鄧聰商量好，他的身份……到底是要注意避嫌，還是幹脆招搖過市？

很快，輪到鄧聰面試了。

鄧聰走進會議室，坐在後面快睡着的孫昊一下來了精神，朝他擠眉弄眼。一直關注着弟弟情況的孫霏，見弟弟這樣，不動聲色地打量起鄧聰。

弟弟的狐朋狗友她知道一些，但是鄧聰的名字，卻是在昨天才如雷貫耳。現在見了真人，皮相是好，卻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本事，竟然能勾住唐億磊這尊大佛。

面試的過程很簡單，導演和投資方輪流問了幾個問題，然後要求鄧聰做幾個表情。最後很直接地告訴他，他的年紀和選好的女主角不太搭。

很顯然，鄧聰初次廣告面試，失敗。

孫昊有點不服這個結果，本想跟導演“理論理論”，被鄧聰和孫霏雙重眼神制止，只能繼續縮在位置上打蔫兒。

鄧聰在會議室裏一進一出，統共也就花了十來分鐘，俞海看着表，見他出來，不問也知道結果：“走吧，我送你回去吧。”

鄧聰一路無話，默默跟着俞海坐到了車上。車門關上，保險帶還沒系，他再也憋不住了，問俞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面試不上的？”

俞海好像早有準備，探身從後座拿了兩瓶礦泉水，一瓶給鄧聰，一瓶自己打開，喝了一口，回答他：“是，其實今天是我對你的試探。”

鄧聰不解地看他。

俞海擰上瓶蓋，醞釀了一會兒，開始解釋：“我今年二十八，比你大四歲，除了一只貓，什麽都沒有。就在前兩天，交往了十年的愛人甩了我，我帶着貓搬出了他家，然後發覺，原來我真的一無所有。

以前每天都圍着他打轉，總覺得帶不帶藝人，帶得怎麽樣都無所謂，入行這麽多年了，在工作上沒怎麽上過心，要不是借着些老關系，我早就被盛飛掃地出門了。

你的情況我全都知道，周姐把你教給我的時候，全跟我講清楚了。你的身世，你怎麽會簽到了盛飛，要不要給你安排工作……這些周姐都交代過我。

本來我覺得咱倆挺配的，一個不愛帶人，一個不用被帶，這麽湊一塊兒挺好的。可是對不起，現在不行了，我不能不在乎了，我要掙錢，掙很多錢；沒有錢，我交不出房租，養不活我的貓，沒法過日子，所以我……不能再帶一個沒法給我掙錢的模特了。”

俞海停了一下，扭頭去看鄧聰的表情，見他側過身體專心地聽着，緩了口氣，繼續說：“那天想到給你發消息，是因為看到了你發的微博，和唐億磊的合照。

說實在的，不管是唐億磊還是男男秀恩愛，都是熱點，你說我急功近利也好，說我手段拙劣也罷，總之……從現在開始，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機會。”

鄧聰看了俞海一會兒，轉過身坐正，一會兒雙臂環胸，一會兒去揉額頭。

俞海的坦誠來得太突然也太直接，也相當于給他出了一道題。經紀人和藝人，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合作者，如果彼此目标不一致，只會導致方向錯亂，船翻人亡。

而俞海現在是一個沒有退路的孤獨戰士，他的堅定和決絕比鄧聰要強烈許多，如果跟不上俞海的節奏，他們分道揚镳是早晚的事情；而若決定與他合作，鄧聰也必定要有不回頭的勇氣。

可是，鄧聰不知道，自己的決心，是不是強大到不可動搖，能和俞海并肩作戰？

“今天和你說這些，并不是想逼你。”俞海說話的調子，就跟他的長相一樣，溫溫和和的，就算是在訴說自己的困難時，也沒有太激烈的情緒，“你可以先想想，再給我答複。”

鄧聰答應下來，不再多言。

俞海把人送回去就走了。鄧聰一肚子心事開門回家，想不到家裏竟飄着飯菜香。

美食的味道無疑沖淡了不少煩憂，他趕緊換了鞋子進屋，才走兩步，突然出現了一個只到他膝蓋高度的小豆丁。

大眼睛圓溜溜的小豆丁見到鄧聰愣住了，一臉驚恐地退後兩步，然後呆在原地邁不開腿了。

見到陌生小孩的鄧聰也愣住了，跟小男孩大眼對小眼，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傻站在門口幹嘛？”這時，戶主唐億磊從房間裏出來，走到僵在門口的一大一小旁邊，一把抱起孩子，轉身朝飯廳走去。

“這誰家孩子啊？有客人來啊？”家裏來了客人，孩子是客人帶來的，這是鄧聰現在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已經走出去一段路的唐億磊又轉回來，等到鄧聰走近他，逗趣地拉起他懷裏孩子的手時，悠然回答道：“這是我兒子。”

兒子？

唐億磊竟然真的有兒子！

抓着小手手的鄧聰一下石化了，看看孩子又看看唐億磊，簡直快找不到自己舌頭在哪兒：“那……那……孩……孩子他媽呢？”

“過世了。”唐億磊不願在孩子面前多提，言簡意赅回答。

然而得知答案的鄧聰在腦子裏分分鐘開始腦補豪門裏的情仇大戲——比如：孩子是唐億磊的私生子，孩子媽媽的身份得不到唐家的承認，所以懷着孩子的母親終日郁郁而終，最後孩子出生了，母親撒手人寰了……

再比如，孩子是唐億磊的私生子，為了得到這個孩子，孩子的母親使了陰謀詭計，得知真相後的唐億磊很憤怒，留下了孩子，卻對孩子的母親……

更或者……

“孩子的爸爸也過世了。”沒等鄧聰腦補出更多年度大戲，唐億磊果斷阻止了他。

“那你是喜當爹？”艾瑪，這可比他腦補出來的狗血多了！

唐億磊翻了個白眼，完全不明白鄧聰到底什麽腦回路：“糖豆是我弟弟的孩子，他們夫妻一年前出意外過世了，我現在是孩子的監護人。”

“嗨，大伯就大伯，我還真當你有個兒子呢。”可是……唐億磊有個這麽可愛的大侄子，上輩子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呢？

就在鄧聰滋生出更多疑問之前，唐億磊一句話就帶跑了話題：“養在我名下，當然是我兒子。糖豆乖，以後這個就是你媽媽，記住了嗎？”

“我怎麽就成了孩子媽了？”不叫聲哥哥……至少也該是叔叔吧。

唐億磊心情很好的笑了一下，親了口小糖豆白嫩的小臉蛋，反問鄧聰：“你現在的身份是我什麽人？”

“男朋友。”鄧聰還是很有契約精神的。

“既然如此，我兒子叫你媽，有什麽不對嗎？”

說得好有道理，鄧聰無言以對，只能接受喜當媽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