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雪地紅唇(一)
嬌娘微微張大了嘴,随即又慢慢閉上,露出諷刺的笑,她擔心個什麽,原來人家早就有自己避孕的方式。
見嬌娘是此種表情,姜媽媽想起什麽,慌忙掩住了自己的嘴。
“媽媽對我難道還有隐瞞,你我之間,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最好,媽媽以為如何?”嬌娘笑盈盈看着姜媽媽。
姜媽媽趕緊猛點頭,不大的眼睛往門外瞅了瞅,這才小聲道:“原來的玉嬌娘,大爺是不讓生子的,每次之後都會讓老奴煮一碗‘參湯’給她喝,她的性子不好安撫,大爺也不讓告訴她實情,只說是‘參湯’,那姑娘啊,只要跟她說是參湯,她便喝,好哄的緊。當然,大仙是不同的,這不,大爺并未吩咐老奴繼續煮那‘參湯’,可見是對您上了心的。”
說完之後,姜媽媽又試探着問,“大仙那裏沒有這東西吧,也是,仙家都是長生不死的,要子嗣做什麽,兒女都是父母的債啊,倒不如不要才好。”
嬌娘讪笑掩面,心想,仙家有沒有她不知,可在她原來的那個時代,她倒是知道兩個很有名的牌子,杜蕾斯,毓婷。
“依着姜媽媽,若如夫人無子會有何下場?”
姜媽媽一頓,嘿笑,“別人倒是難說,可大仙您就不同了。”
嬌娘笑的好不勉強,話到此處便沒了繼續問下去的欲望,遂端起碗來慢慢吃飯。
偌大的桌子,十幾盤菜,包含了雞鴨魚肉,好不豐盛,嬌娘卻突覺無處下筷,不禁悻然,筷子轉了個彎,挑起自己跟前盤子裏的一根青菜葉子塞進嘴裏,随口問道:“媽媽可知,大爺一早去了何處?”
“該是回侯府了。如夫人,吃這個鴨肉,這鴨子是老奴專門派人去東市裏買的,那家烤鴨店舉城聞名,咱們陛下微服出巡時都是吃過的,還給賜了一塊匾額呢。”姜媽媽用公筷利落的扯下一片嫩肉放在嬌娘的小盤子裏。
“謝謝。聞着鹹香,定然好吃。”
“可不敢當您的謝,都是老奴該做的。”姜媽媽喜的搖腚篩糠,微胖的身子好似都在快樂的抖動。
被人伺候着吃飯,這還是第一次,雖有些別扭,可當那鴨肉不用自己沾手便到了自己盤子裏,吃的便宜時,嬌娘便想,她總算明白了鳳移花的吃飯習慣,當有人給拆完骨頭,剔完魚刺,自己吃嫩肉,果真幹淨又方便。
“吃魚,這魚也是老奴親手做的,夫人不知,老奴娘家兄弟就是廚子,老奴跟着學過幾手,手藝還行吧。”
“媽媽費心了,我記着媽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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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敢勞煩您記着。”姜媽媽謙虛的跟進。
嬌娘但笑不語,銀筷挑着白皙的魚肉,頓覺自己精致貴氣了。
果真,水漲船高,她合該感謝鳳移花的賜予。
她是喜歡吃魚的,可她不耐煩剔魚刺。
小時候被魚刺咔過嗓子,從此十年怕井繩,吃個魚非得小心謹慎剔掉所有刺才肯吃,可剔魚刺太費工夫,她嫌麻煩,漸漸的也就淡了,今日再吃,似乎和記憶裏魚肉的鮮美味道重疊了,她又愛上了這種肉類。
鳳移花啊,那個男人,從他身上,她體會了一遭什麽是又愛又恨。
笑意銜在嘴角,嬌娘埋頭苦吃。
不管怎樣,她都不會跟自己的胃過不去,吃吧,吃飽了再去想別的。
門外來了個人,是她沒見過的小厮,姜媽媽看她眼色之後,招手讓這小童進來,肅着臉便問:“旺兒,作甚鬼鬼祟祟的,有何事來禀報如夫人知道?”
嬌娘擡頭看了眼這眉目清秀的小厮,原來是叫旺兒,是姜媽媽認識的,這便好。
只是,好生年幼的男童,有十一二歲嗎?
嬌娘複又搖頭,她院子裏像這麽年幼的女童都有,又怎會沒有男童,誰還會在乎童工不童工的,都是人精,可不能小看了這些男孩女孩們,嗯,習慣就好了。她會習慣的,這只是時間問題。
“奴是奉了大奶奶的命,大奶奶說:近水樓臺,我忙着走不開,讓你們玉姨奶奶幫着布置喜房,柳月姑娘不同旁人,要你們玉姨奶奶讓着些稱一聲姐姐,回頭我自有好的答謝她。”旺兒這小童說話利落,複述的一字不差,語氣卻輕飄飄,似乎怕誰聽見似得。
嬌娘覺得肚子飽了,再也吃不下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便道:“誰的喜房?”
還用問嗎,既然是在這院子,自然是大爺的喜房了。旺兒不敢擡頭,任命的等候這位如夫人借故發落,這事他有經驗,上次秦姨奶奶便賞了他一巴掌,腫了好幾天才好呢。跟在金寶大爺帳下,他是最機靈的,消息也最靈通,目下大爺放在心尖上寵的是哪個,別人不知,他還能不知嗎。
仙人打架,凡人遭殃,這都是常例了。
大爺是不能打的,打大爺身邊的小厮,随便一個理由便能搪塞過去,誰也不會為他一個不起眼小厮喊冤叫屈不是。
也是他倒黴,怎那般巧就被大奶奶逮着了呢。
銀寶大爺身邊的青兒可也閑着呢,和銀寶大爺一樣,不知躲在哪個石洞裏嗑瓜子呢,早知如此,他也偷個懶去了。
嬌娘頓時便笑出了聲,驚的旺兒雙股抖了三抖。
她心裏正慶幸着呢,虧得她看了那些閑書,虧得她早早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要不然,只這一條消息就能炸的她六神不屬。
嗓子有點幹,端了茶杯要喝,不想手滑了一下,“咣當”一聲,那青瓷蓮花紋的精致茶杯便摔個粉碎,碧綠的茶沫兒染髒了嶄新的地毯。
地上跪着的旺兒頓時心尖一顫,心想,這回完了。他不怕姨奶奶們當場打罵他,他就怕姨奶奶們給他玩這些虛晃的招兒,一時半會兒他的皮肉疼雖免了,可往後的日子卻不好過,怕被姨奶奶們陰啊。
但凡有了把柄在她們手裏,他旺兒大爺的活路也就到頭了。
“吃過飯沒洗手,手上有油花,這麽精致的茶杯輕易便碎了,可惜了。”嬌娘是知道的,茶杯茶壺要用便用一整套這才好看,今兒個她摔碎了一個,這一整套便不能用了。
姜媽媽嘴唇喏喏不敢吱聲,那菜都是她親手布的,何曾沾過她的手。
那一雙素白纖細的手,幹幹淨淨,哪裏又見一星半點的油來着。
姜媽媽可憐的瞅了嬌娘一眼,心想,這做仙人也不容易呀,渡個劫就要受這等委屈。
轉念一想,她又悟了,仙人不食人間煙火,此番下凡這是來體驗俗世油煙來了。
“你起來吧,雖說這屋裏鋪了軟軟的毯子,可跪久了,膝蓋也疼。至于布置喜房啊,走,我親自去給那位姐姐布置,大奶奶的命令,我是一定要落到實處的。”
這樣就完了?旺兒不敢置信的擡眼去看,正對上嬌娘泠泠水眸,小子情窦不開,心裏卻透着股兒別樣的味兒,玉姨奶奶好生別致。
然,那雙眼睛裏的光怎就那麽不同尋常。
不妒不怒,連個水漂也不打,看起來還真是古井無波的模樣,這位難道說真個是大肚能容的?還是說內裏藏奸,有別個主意?
旺兒打千作揖,應聲跟上。
姜媽媽連忙吩咐人去就近買紅綢子。
柳月這表姑娘,她是知道的,在侯府服侍老太太好些年了,是老太太那邊的遠親,拐了十七八個彎兒才托人送到老太太跟前得了造化的那種親戚,在侯府裏的地位,比老太太身邊的喜兒也就高出一點,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在老太太心裏,輕易的親戚比不得她身邊的喜兒。
半主半仆的表姑娘,既然倉促間就給開臉送到了這邊,看來那位表姑娘沒籠絡好老太太啊。
這樣一尋思,姜媽媽心裏便有了譜,低頭就和嬌娘交了底。
這般表忠心的好機會,來的正是時候。
“我知道了。你看着安排便是。”嬌娘點點頭。
“主院左邊的院子如何?”和雪梅院離的最遠。
“可以。”嬌娘退開幾步遠離他們,目光放遠,看向蒙了厚厚一層銀霜的屋脊,從屋脊上掃過,轉一個圈,又落在遠處的荷塘上,殘荷落雪,枯枝敗葉,蕭條冷落,最後将目光放在近處的石桌石凳上。
姜媽媽不知她在看什麽,可心裏就是覺得不對味兒,惶惶不安。
旺兒心裏也急,他還有半句話沒說呢,不僅多添了新姨奶奶,還有位舊姨奶奶要來。
眼瞅着,都說到安排院落上去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旺兒一咬牙,便道:“還有一位秦姨奶奶會來小住幾日。”
嬌娘一頓,扶着身前的翠竹便笑起來:“這地方倒是大的很,我一眼都望不盡。感情是我站的不夠高的緣故。你,找人去搬一架梯子來,我站到屋頂上看看去。”
素手一指旺兒,這小厮秀臉一苦,跪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