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雪地紅唇(四)

晚來天雨雪,竹月風窗弄影。

喜房門前,紅燭高挂,屋內,柳月坐在床沿,嬌羞低頭,由着秦姨娘在她耳邊叽叽咕咕說着什麽。

卧房外,花廳上首,榻上,鳳移花雙臂枕在腦後,嘴角叼着一根茶葉棒,翹着二郎腿,如珠似玉的眼眸正盯着頂棚上垂挂的宮燈看,不過一會兒,門外走來個小厮,他轉頭看去,張口便問:“就這麽點路,讓你送個人回去,你竟是到了那邊不回來了,誰勾了你小子。”

銀寶連忙作揖澄清,跑到鳳移花腳踏上蹲着,笑着禀告道:“還不是玉姨奶奶太熱情,讓姜媽媽塞了好些茶果點心給我,大爺您瞧。”

他扯開褲兜,鳳移花歪頭瞅了一眼,花花綠綠果真滿滿當當弄了一口袋,這主子也是不要臉的,伸手就拈了一個出來放在嘴裏砸吧幾下吃了。

銀寶腹內好笑,面上忍着,暗暗奉承,實在打趣,湊上前賣乖,“大爺,還吃嗎,這個酥果子好吃一些,您剛才吃的那個又冷又硬,那哪裏是大爺吃的東西啊。”

鳳移花心不在焉,只把那又硬又冷的果子在嘴裏,用舌頭無聊的頂來頂去,過了半響,鳳眸青睐,斜睨銀寶,“說,她現在正在做什麽?是不是正躺在床上抹眼淚?”

鳳移花哼笑起來,得意洋洋,“你去告訴她,哭死了,爺也不去看她,真是慣得她忒霸道了點。讓小東西乖乖的別鬧,過了今晚,爺回去看她,不,看她表現吧,表現的好了,爺就多去看看她。”

銀寶想笑不敢笑,拼命的壓着,致使他的嘴角肌肉呈現一種不正常的抽搐狀态,把個鳳移花看的莫名其妙,拍了這小子腦門一巴掌,“我說,你皮癢癢了是吧,敢對爺做鬼臉了。”

“不是,不是。”銀寶裂開嘴樂了,實話實說道:“大爺,奴說了,您可別惱,玉姨奶奶沒哭沒鬧,人家悠閑自在的很,在自己院子裏堆雪人呢。”

“啥?!”鳳移花“噌”的坐了起來,氣惱的質問銀寶,“她為何沒哭?”

銀寶雙手一攤,笑的越發欠揍。

“摔東西了?”

銀寶搖頭。

“那就是打罵奴婢了。”鳳移花肯定的點點頭。

銀寶繼續搖頭,咧着嘴,露着雪白的牙齒樂。

Advertisement

“我看你就是欠揍。”鳳移花狠狠瞪他一眼,大喊一聲,“金寶,滾進來,爺給你個報仇的機會,去,逮着他,按在地上,使勁揍他,你揍不出個豬頭來,爺就把你揍成豬頭。”

“得令!”金寶飓風一陣卷進來,興奮的無以複加,見着銀寶就撲了上來,嘿嘿大笑,“臭小子,終于讓我逮着機會了吧,哈哈,受死吧。”

花廳裏,三個主仆鬧騰的人仰馬翻,卧房裏,秦姨娘也忍着妒火,遵從杜元春的命令,給柳月傳授了一通閨房之術,末了瞪了柳月一眼,“我說的口幹舌燥的,你到底聽明白沒有,別只顧着害羞啊。我又不是大爺,你弄這副嬌羞楚楚的模樣想迷惑誰去啊。”

柳月因是還未破身的姑娘家,皮子還薄,不好直接和秦姨娘對上,只得把頭垂的更低些,示弱道:“聽,聽明白了,辛苦姐姐。香兒,把我給姐姐準備好的香囊拿過來。”

“我不要你的什麽香囊,你只要記着,在這府邸裏,你要以我馬首是瞻,我們姐妹同心,先把那賤皮子弄倒,等回到侯府,大奶奶少不了你的好處便是。”秦姨娘撇撇嘴,并不屑這窮孤女的那點孝敬。

“多少都是妹妹的一點心意,姐姐便當是個玩意,在手裏把玩吧。”柳月巧妙的将香囊塞入了秦姨娘的手裏。

這秦姨娘乃是個丫頭出身,那眼界也不是多開闊,心裏雖不屑,嘴上也說不要,可她那手一摸上這香囊的料子,又捏了捏裏面的東西,情不自禁就收入了袖袋裏。

柳月暗翹嘴,佯作羞澀的低下了頭。

秦姨娘哼了一聲,托了托雲鬓,扭腰擺臀往外走,“今兒是你的好日子,我就不戳在這裏礙你眼了。我多句嘴,這頭一次,女人享受不到什麽,咱們大爺從來就是個橫沖直撞的,你且忍着,等一兩次過去,你就知道這裏頭的滋味了。”

柳月蚊子似得哼哼,這一回那張清秀的小臉是真紅了。

“秦姨娘,奴婢送您。”香兒見狀,笑着上前攙扶。

外頭消停了一陣,鳳移花心頭着實不爽,踢了鼻青臉腫的銀寶一腳,“再去看看她做什麽呢,爺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說罷,一甩袖子就進了卧房。

卧房裏,紅燭高照,窗戶上貼了幾張應景的剪紙花,都是象征喜慶的圖案,最不能少的便是囍字,其餘的,鳳移花只認得喜鵲登枝。

“出去吧。”鳳移花揮手示意香兒。

他的聲音真好聽,讓人百聽不厭,柳月想。

“月表妹如何得罪了老太太,将你一杆子打到我這裏來。”鳳移花不急着上床,在東窗下的榻上歪着,那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小幾。

噠噠,噠噠,就像敲在柳月的心坎上。

噗通,噗通,她的那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我,不,賤妾并沒得罪老太太,只是老太太看賤妾年齡漸漸大了不好繼續留在身邊服侍,這才替月兒做了主。”她隔着薄紗偷觑鳳移花,見他身姿昂藏,正姿态悠閑的躺在榻上,面容俊秀,想到今夜即将要發生的事情,臉蛋越發紅潤起來,說話也不比平常利落。

“是嗎?”鳳移花笑着抿唇,忽一霎的澄澈,必然讓熟悉他的人驚的脫掉下巴。而金寶銀寶卻不會覺得反常,曾經的鳳移花的确是那樣一個明媚的少年。

只是此去經年,當他們的大爺再這般笑的時候,卻是因為厭極而笑。

“難道不是嗎?老太太一直都是菩薩心腸,她待月兒一直彷如嫡親孫女。”柳月極為真心的贊頌。

“好,這就好。只要表妹高興,我這做表哥的也便不說什麽了。”鳳移花無奈嘆氣,緩緩道:“表妹在侯府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我和侯夫人的關系,向來是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侯府的女主人最不願看見我在她的地盤上晃蕩,這也是我不大願意回侯府的原因……”

他的話還沒說完,柳月便開口勸說起來,端的是苦口婆心,殷切勸導,“長者無錯,表哥,咱們要重孝道才是啊。外面再好,可終歸不是咱們的家啊。”

“表妹說的是。”鳳移花淡淡起身,“那麽,挑個好日子,表妹便回府去吧。”

說完此話,他擡腳便要走。

柳月頓急,踉跄着從床上下來,淚眼相詢,“表哥難道不留下嗎?今夜是、是你我的好日子。”

“你不說我倒要忘了。”鳳移花轉身回去,笑無忌憚,一手勾住柳月的細腰便往床上拖拽。

她哪裏見過這樣的鳳移花,平時的他不是這樣的,對待姑娘他總是那麽憐香惜玉,為何今晚他會變成了這樣。

像,像擰戾的孤狼,要吃人!

而在雪梅院中,銀寶透過門縫往裏看,就見到回廊上,明燈高挂,那玉姨娘正指揮着一溜串小丫頭蹲在地上堆雪人,花花綠綠的裙子,亂七八糟的笑臉,你擠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你投我一個雪球,我扔你一捧雪,當真是好不熱鬧。

“真是笨,撿了地上的花瓣充當眼睛便可,不要切蘿蔔圈了,削尖,插上,當鼻子,那嘴巴也不需要花哨,用手指畫一道彎弧。我來,我來。”嬌娘把手套扔給姜媽媽,提着裙子,不顧風儀就爬上了欄杆,像第一次爬樹的小姑娘一樣興奮。

銀寶盯着門縫看了一會兒,見玉姨奶奶當真是什麽反應也無,摸了摸鼻子,匆匆離去。

院子裏,嬌娘興致沖沖做成了自己的第一個雪人,心滿意足,哈着氣,跺着腳,笑道:“真醜。”

“不醜,奴婢這個才醜呢。”一個小丫頭的聲音歡快的響起。

嬌娘回頭一看便哈哈笑道:“可不是,你的頭都歪了。”

“奴婢的頭沒歪,是奴婢堆的雪人的頭歪了。”這小丫頭紫漲了面皮,弱弱反駁。

“大膽!”姜媽媽剛要發難,嬌娘擡手制止,她覺得這小姑娘膽子挺大的,就在她跑出來要和她們混一起的時候,其餘的丫頭都噤聲了,只有這個姑娘大着膽子和她們說話,挺有趣。

“你叫什麽?”嬌娘興致勃勃的問。

“奴婢叫小花。”這丫頭臉蛋紅紅,跪在地上小小聲的道。

“這名字好,好記又好聽,以後也不用改。”嬌娘忍着笑意故意逗弄道。

她發現,小丫頭除去叽叽喳喳吵架罵人的時候還是很天真可愛的。

“我姐姐也是這麽說的,玉姨奶奶,我不會堆雪人,可我姐姐會,她弄的雪人可好看了,有小兔子,小烏龜,還有小老虎。”小花仰着小頭,咧着缺了顆門牙的小嘴與有榮焉的傻笑。

一個穿了一身綠裙子的小丫頭白着臉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噗通一聲就跪在嬌娘面前,“姨奶奶,姨奶奶……”

連着喊了好幾個,結結巴巴的,後面的話卻一個字也磕巴不出來,那小臉白的面粉一般,雙股顫顫,可見是吓壞了。

嬌娘也不叫她起,而是逗弄道:“方才聽你這妹妹說你會堆什麽小兔子,小老虎,你給我弄出來,要是弄不出來,哼哼。”

“是、是……”往下就是一堆的“是”,顫顫巍巍的,她只看見這小丫頭的嘴動,聲兒都聽不見。

看樣子這綠裙子姐姐是個不會說話的,嬌娘心想。

柳月的洞房花燭夜,喜燭滴淚,紅紗飄渺,他把身下的女人剝的精光,面魚一般攤在錦被上,見此女容貌雖比不得嬌娘,可這身子卻還算白皙,便笑着挑弄,“月表妹,膚白如脂,沁有幽香,真讓人愛不釋手。”

“表、表哥……”柳月的聲音抖的厲害,小手緊緊抓着被褥,面頰通紅,“莫要再說了。”

鳳移花冷掀唇角,不打算繼續廢話,女人,多一個少一個,他不在乎,都是一樣的貨色,覆身壓上,動作生猛,鬧的這雕花木床吱嘎作響,倏然,耳邊傳來泠泠金屬脆響,一股不同于柳月身上氣味的香氣傳了過來。

鳳移花一頓,從柳月身上擡起了頭,便見頭頂帳子上正垂挂着一個香薰球,香薰球上還綁着一串念珠,碧玉的色澤在燈光下閃爍,晃的人眼暈,鳳眸一怔,心尖便顫了一下。

面色難看,咒罵,那女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