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豆腐西施

喜房裏,紅花珠玉碎了一地,柳月坐在床上,雙眼腫如核桃,地上跪着她的貼身丫頭香兒。

“姨奶奶?”香兒禀報完了打聽到的消息,久久都不見柳月動靜,不放心的擡頭輕問。

“姨奶奶?”香兒站起身,悄悄的走到柳月身畔,推了推她的肩膀。

柳月猛的回過神,淚落雙頰,趴在床上哭道:“偌大個天地,竟沒我個容身之處,我上輩子究竟做錯了什麽。”

香兒急的淌汗,勸解道:“這不是姨奶奶的錯,是那個玉姨奶奶的錯,姨奶奶該去找那位興師問罪才是。”

柳月抽噎一聲,哭道:“我是個什麽我自己清楚,我又是初來乍到沒她得寵,我有何資格去向人家興師問罪,還不是、還不是等着被淩遲的份兒。早知結果是這般,從前還不如不來,白白的浪費了嬸母的一番心血,不能給家裏帶去任何好處,我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香兒也陪着流淚,道:“姨奶奶也別這般妄自菲薄,您好歹伺候老太太一場,她心裏還是有你的,但看每年過年的時候您回家,老太太讓人準備的年禮便知。”

柳月搖搖頭,“你知道個什麽,那些年禮多是些吃穿用的,還都是侯府裏的女眷不屑要的,白做人情扔給了我,哪裏是重視我的緣故,不過是打發要飯的罷了。”

香兒沉默一會兒,看着柳月輕聲道:“姨奶奶別怨我說話直。”

柳月擦擦眼淚道:“你說便是。我已是被人如此作踐了,還怕聽你幾句不順耳的話嗎。”

“那奴婢便說了,原本姨奶奶和人家侯府也沒有多親厚的血緣,姨奶奶能得老太太照看這麽多年也是姨奶奶的造化不是?”

柳月眉眼一橫,氣惱在心,冷聲道:“你想說什麽?”

香兒揪扯了幾下帕子,苦着臉道:“奴婢便知姨奶奶要生氣,可這話奴婢卻不得不說,在侯府裏養了幾年,姨奶奶越發貪心,若是奴婢所料不錯,也正因如此,姨奶奶才被人家草草流放到了此處。要不然,憑着姨奶奶和嫡出的世子爺年齡相當的份上,最差也該配給淩二爺才是。”

“大表哥也沒什麽不好。”柳月想着方才那會兒鳳移花壓在她身上時那充滿力道的胸膛和手臂,怎是淩二爺那副瘦弱的模樣可比的呢。

一邊想着一邊便紅了臉,拿帕子捂着羞于見人。

香兒撇嘴,暗怪柳月鼠目寸光,被拿下帕子要說話的柳月逮個正着,頓時生惱,“你是我從家裏便帶來的,在侯府裏過活這些年,也是咱們主仆相互扶持着走到今日,你心裏但凡對我有個什麽直說便是,何必做這臉色給我看,打量我好性,便連你也敢欺負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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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啊,姨奶奶。”香兒嘆氣,跪在腳踏上所幸把想說的話一股腦全都說出來,多年相伴,她也是真心希望她好的,便語重心長說明其中利害,“奴婢這心裏話也不是現在才說的,往常奴婢便常話裏話外的提醒您,只是那時還在閨中,奴婢怕說的過火了惹得您将我趕出去,如今卻是不同了,事成定局,也該讓姨奶奶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你往常便有提醒我,我怎不知?”柳月擦了擦眼淚,看着她道:“既如此,你便說。”

“姨奶奶只看見眼前花大爺身強力壯,錢物纏滿腰,財大氣粗的,看着讓人眼饞吧,可姨奶奶忘了,這侯府往後将會是誰的?”

“這還用說,定然是淩二爺的了,他可是咱們青陽侯府唯一的嫡子呢。”

“姨奶奶既知道,便不該糊塗才是。奴婢往常便勸着您和淩二爺多湊近些,反正年紀還小,夫人們也不會說什麽,您總是不聽,現在便是後悔也晚了。”

“我後悔什麽?”柳月斜睨香兒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是說我鼠目寸光罷了。要我說,你才是糊塗人呢。你也不看看侯夫人平日裏是怎樣緊張她那寶貝兒子的,老太太愛熱鬧,更愛和姑娘們湊在一起玩鬧,她這裏來來往往多的是年輕貌美的,可你瞧,淩二爺一個月才來幾回,除了初一十五不能推的請安日子,淩二爺但凡在老太太屋裏多坐一刻鐘她也要急急忙忙派人來請。我若是表現出一丁點攀高枝的意思來,你瞅着吧,不出三日我便會被送回家裏去。”

香兒一想也是,可心裏還是不甘心認為柳月打錯了算盤,依然道:“說是這般說,可只要淩二爺自己喜歡,便是侯夫人也奈何不得啊,侯夫人那麽疼愛淩二爺,只要淩二爺想要的,什麽是他得不到的。”

主仆倆觀念相左,多說無益,一時靜默。

過了半響,柳月先打破了沉寂,說道:“你當我不想,可你也不看看淩二爺房裏的那四個大丫頭,個個伶俐有心眼,似我這般先天愚笨的若是真去了淩二爺屋裏,哪兒還有我的立足之地。是,我知道,花大奶奶也不是好相與的,然,和侯夫人比起來,我更願意在她這裏。何況,我覺得還是大表哥好一些。”

香兒無話可說,反正說來說去她這主子還是更屬意花大爺一些的。

心上不甘,低聲嘟囔道:“再好還有多好,一旦分了家,您瞧着吧,花大爺連給淩二爺提鞋都要看侯夫人的心情呢。滿府裏的錢帛并現在花大爺手裏掌管的財務要是将來有花大爺一丁點,奴婢把頭割下來給您當凳子坐。”

“這你別擔心,我聽人說,大表哥在外面有偷着做什麽呢,想來大表哥心裏也是有盤算的。”

香兒撇嘴,打了個哈欠,“姨奶奶倒是把什麽都打聽好了,可您想過沒有,就算花大爺外面弄了些什麽賺了錢,可他的本也是借了侯府的,若真分家時,侯夫人肯放過?”

“這……那大表哥現在不還是做着官的嗎。”柳月嘀咕。

“是啊,做着巡街的大官。”她故意咬重“大官”二字。

柳月垂頭,又哽咽起來,聲若蚊蚋,“那我又有何辦法,在侯府時日日應付夫人小姐們都讓我疲于奔命戰戰兢兢,哪裏又敢做出什麽傷風敗俗的事情來,我也不能夠那麽作踐自己。香兒,你說往後我該怎麽辦,将來還是要過吃不飽穿不暖的窮日子嗎,我不要。”她緊緊的抓住手腕上戴的翠玉手镯,生怕別人搶了她的。

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香兒道:“很晚了,姨奶奶要不先睡吧。”她又打了個哈欠。

“你上來,咱們一起睡。哼,今晚上他怕是都不會回來了。果真是個……罷了,日後再說。”

香兒點點頭,先是吹熄了燈,然後脫鞋上床,服侍着柳月睡好她才鑽了進去,想了一會兒道:“勸着大爺回侯府才好,反正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但凡依憑着侯府,便不愁沒有吞金咽玉的好日子過。”

“你容我想想。”柳月閉上眼,低喃。

侯府,杜元春的院落,大廳裏的燈都滅了,只她的卧房裏還亮着一盞紅燈籠,燈籠面上繪着一對戲水鴛鴦,她半卧在床上,高髻拆解開四散在肩頭,目光淩厲的盯着燈火看了一會兒,面露冷笑,“果真是學聰明了不少。沒成想還是個會做戲的,之前我還以為這是個愚蠢的呢,差那麽一點我就看走了眼。”

“大奶奶,燕窩粥好了,您湊合着吃些墊墊肚子。”蘭翠端着白瓷盅掀簾子進來溫聲道。

“我吃個屁!”杜元春一拍床板,“氣都氣飽了。”

地上跪着的巧兒身子一顫,頭垂的更低。

“我不是說你,你吓什麽,連你也嬌慣的不撐一絲半點的高聲了,一個個能的你們。”杜元春長長喘出一口粗氣,“罷了,就柳月那個膿包樣兒,怕是指望不上了。你附耳過來,我自有好的對付她。”

“是。”

杜元春低聲吩咐幾句,拍着巧兒的肩膀道:“你口吃伶俐,這便去吧,告訴你們秦姨奶奶,好生把這事給我辦了,等她回來我少不了她的好處。”

“是。”巧兒答應一聲,扣頭去了。

許是有了得意處,杜元春心情好了不少,招招手道:“把粥拿來我吃,為那麽個小賤人犯不着餓我的肚子。”

“大奶奶這般想便對了。任甚事甚人都沒大奶奶保重身子重要。”

“你呀。”杜元春低頭吃粥,心裏思忖好了對策,放下碗便道:“明兒你去把白石叫來,我有事兒吩咐他做。”

“是,奴婢記下了。”

杜元春打了個哈欠,笑道:“我得讓人去問問這豆腐西施有多招人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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