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荊府滅門

歲序更新,又到了臨懷城的冷冬。

算起來琉珏的産期将近,大夫人近日往我的屋子裏跑得勤快,三不五時地想着要讓我給琉珏帶哪些東西過去。除了衣物,還有各種臨懷城的糕點鄉俗菜。

此外琉玉也總托人從二皇子府稍來物件,以小孩的長命鎖、衣物等小物件居多。琉玉附信道:“相信琉珏用的東西幾位夫人已經準備得足夠了,我就給小孩準備了些,作為二姨也不失禮了。”

琉玉嫁入二皇子府已近一年,自嫁給秦楚陌後,與我的聯系就少了許多。幾次想主動寫信給她,但想到與秦楚陌的幾次對話,擔心信還沒送到琉玉手中,就半途被別人截下了。雖這麽想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但周全考慮,也就作罷了。

近日,要說有什麽開心的事,便是父親回府上的次數多了起來。雖每次他回來都是眉頭緊鎖,形色匆忙。但總歸會陪一家人吃頓飯再回軍營。

想想這許多年來,父親難得能回府如此頻繁,一家人心裏都很開心。

但總見他眉頭緊鎖,也想為他分擔些許。問及他是否有煩心事,卻也不說,但會問上一句:“準備什麽時候啓程去尹國?”

我答:“一切已準備得差不多了,預計再過三日就出發。”

他眉頭皺得更緊,似乎心裏也有着什麽郁結和思索,卻不能與我們說破。最後只低低地“嗯”一聲,不再問下去。

又過了兩日,臨懷城在前夜下起今冬第一場大雪,一早推開房門便見到一整個純白無暇的世界。

小葉為我取來一件深紅色的鬥篷,道:“突然下起了雪,小姐此去尹國的行程怕是要耽擱了。”

我扯緊鬥篷道:“頂多路上多走兩日,倒也不礙事。”

正說着,只見徐管家神色匆忙地跑來,告知我父親的副将來了府裏,讓所有人立刻去大廳集合,不要耽誤!

父親的副将姓霍,名霍剛。跟着父親征戰多年,是父親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從小也是看着我們姐妹三人長大的。

但霍剛從我記事以來,卻從未來過府裏。父親此時命他來府上傳遞信息,一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我和小葉趕緊跑去前廳,幾位夫人和各屋的小人也剛剛集合到前廳。大夫人率先走上前問到:“霍将軍,發生什麽事了?”

霍剛一見到大夫人,也往她那裏主動小跑了兩步。

大夫人話音剛落,霍剛便焦急地道:“大夫人,伍熠誣陷荊将軍在軍中私立政權,企圖謀反。将軍一早已經被叫到朝堂去了,伍熠有人相助形勢不容樂觀,此時我也不便與你說明細節,總之你趕快把下人們都遣散了,你們能跑也趕快跑吧!”

“你說什麽?怎麽可能?老爺一生為國盡忠,怎麽可能謀反!”

“我也相信将軍不可能,可如今奸臣當道,合起夥誣陷将軍,以将軍的血氣,他哪能受得了如此屈辱!按他的脾性,決計是寧願讓你們一起以死明志也不會讓你們逃跑的,但我實在不忍看你們一種婦孺枉死,你們快走吧!”

“怎麽可能!他們有什麽證據?”我厲聲問到。

“具體證據我也不知道,但據說是抓住大理寺卿夜泊和将軍私交甚好,正拿此做文章!”

我心下陣陣凄涼,父親決計不會謀反,但與大理寺卿夜泊相交甚好卻是真。一個邊臣和一品大臣私交甚好,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實在很難撇清關系。

大夫人還想說什麽,我大聲說道:“管家!馬上去賬房把大家的工錢結了,每人多結一年工錢,大家快跑吧。”

“琉月。”

幾位夫人看着我,娘親流着淚輕喚我一聲。

我咬着牙強撐着,走到霍剛面前,道:“霍叔叔,謝謝你,你也快走吧。”

“那你們呢?”

“我是荊勢汶的女兒,我爹未證清白,我不能走,走了就是坐實他的罪名了,所以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走。”

“對!我們不能走!老爺還在朝堂之上,我們先離開,豈不是落人口舌?将軍府裏的家屬,也要有将軍府該有的血性。”

“夫人小姐不走,我也不走!”

小葉在我身後說到。随之身後下人們的附和聲建起。

“是,我不走,我們也不走。”

“你們瘋了嗎!”

眼見身後的聲音愈大,我轉身大吼道。

我從未如此對任何人說過話,府上衆人第一次見我這樣,安靜了下來。

我吼道:“我姓荊,我叫荊琉月,是荊将軍的女兒,所以我留下來。她們是荊将軍的夫人,也該留下來。你們留下來做什麽?你們只是在這裏謀份生計而已,為了一腔熱血留下來,家裏的老幼不管了嗎?留下來做什麽!”

“可是夫人小姐都對我們這麽好,要我們自己現在走了看你們去死,我們做不到。”

“對!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沒有人想死,你們死在這兒,也證明不了什麽。為清白殉命,有荊府的人就夠了。你們得活着,活着,很多年之後才會有人記得,臨懷城曾經有過一個忠肝烈膽你的荊府,而不是意圖謀反的荊府。”

“三小姐??????”

“琉月說得對,大家領了工錢,都快走吧。對不住大家了,重新去謀生路吧。”

霎時間,整個荊府被哭聲湮沒,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着。最後囑咐徐管家,盡快将府裏的人遣散。

霍剛走了,衆人也回屋收拾自己的東西。

三位夫人和我坐在前廳的椅子上,不說一句話,只靜靜等待朝堂上的結果。

出神之時,聽到一陣熟悉的撲棱,轉眼一看,思思竟停在前廳的門檐。我一把抓住它,扯下竹簡,琉珏在信中詢問我預計何時能到尹國。

原本緩慢流着的淚水終于再也止不住,伴着撕裂的哭聲如傾泉般外洩。我一邊抽泣着,一邊快步跑回琴苑取紙筆,快速地寫上字,給思思綁好便将它放了出去。

此時我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時間細細為琉珏講述所發生的一切。

若是能度過此關,琉珏收到信時,我應當已到尹國。

若是,陪父親以死明志,思思到時琉珏應當已收到消息,也不用我贅述了。

信上只留下六個字:

孩兒,名喚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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