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妘錦正式過起了閨房裏的少女生活,閑來時做做畫或寫上幾個大字,或看看畫本解解乏,或繡着那副百壽圖,百壽圖已繡了個把月,是給老太太拜壽的。
老太太出身不低,是國公府的嫡女,未出閣時就和已故的婧寧公主是相當好的閨蜜,後嫁到妘家都算是下嫁了。如今兒子是從一品大将軍,這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幾乎無人不賣老太太幾分薄面。
是以,這還離壽宴大半個月,下人就裏裏外外布置起來,待府裏一切布置妥當,壽宴的前一日,西平侯府卻迎來一道聖旨。
注①那是一道賜婚聖旨:茲聞西平侯府妘柏翰之女妘錦秉性端淑,柔明毓德,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今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時,特将妘錦許配太子為太子妃。一切禮儀,等妘錦及笄後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妘錦在屋內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這派出去的人沒有傳來任何消息,這邊卻等來這道聖旨,前世明明也沒有這事,難道是她重生後,很多事情也随之改變了。可是她也不曾記得與這太子有任何接觸啊!就這樣,妘錦在屋內足足呆了一個下午的事情,傳到了劉氏耳裏。
然後妘錦這小院子就被劉氏派來的丫鬟婆子,裏三層外三層包裹的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妘錦知道這是她母親心有餘悸,怕她因為這事一時想不開做傻事,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防着她。
且當晚她的祖母,母親,兄長一同來勸導她,說太子怎麽怎麽好,讓她不要再惦記那進士,且皇家之命不可違抗。家人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權衡利弊的給她分析,最後告訴她那太子明日要來給祖母拜壽,讓她早些休息。
妘錦則坐在藤椅上一直發着呆,竹青端着碗銀耳燕窩粥進來了,一見她這模樣,便勸慰道:“小姐,竹青知道你心裏惦記着楊公子,可竹青今日特地打聽了,這太子除了性子有些冷僻不好接近之外,卻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稱,要說這文采,那更是師出有名,太子的師傅可是名震天下的穆太傅,天下遍布多少門生,真不是楊公子所能及。”
妘錦想起前世,太子登基以後殺伐果決,桀骜不羁,幾乎無人敢說個不字。楊浩後來得到這位皇上的賞識,而成了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朝中之人無不對這位大紅人敬畏幾分。
這輩子她和楊浩雖不會有交集,難免楊浩不會又一次一步登天,而父兄又身在官場,要是被這樣的人背後參上一本,後果難以想象。雖然她這是杞人憂天,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小姐,你趁熱吃點吧。”
妘錦被打斷了神思,望向一臉擔憂的竹青,道:“竹青,你無需擔心我,我只是在想這太子性格冷僻,我該怎麽與之相處呢?”
竹青這下笑了:“小姐想明白了便好,我聽府裏的婆子常說,這性格冷僻不好親近之人,其實是因為缺少愛。太子的生母皇後是難産而死,而皇上和皇後本來分外相愛,聽說皇後去了以後,皇上都不怎麽親近太子的,所以太子才是這樣的性子吧,小姐多與太子親近親近便好了。”
妘錦點點頭,思緒又開始走遠。
七月十二,這一日老太太六十大壽,府上熙熙攘攘來客不斷,加上賜婚這事一傳開,聽說當今太子要來,西平侯府更是門庭若市,好不熱鬧。
妘錦一大早拜了壽,便被劉氏安排在一間房內,劉氏囑咐幾句後便走了。
如今她和太子已有婚約,太子想要見一見未來的太子妃長什麽樣,那是一點不過分的。
妘錦老老實實呆在屋裏等着太子,卻因為昨夜想事情睡得太晚,早上又起的太早,這會屋內檀香氤氲,她撐着手肘如蜻蜓點水一般幾乎就要睡着了。
少頃,珠簾波動,妘錦總算清醒過來,擡頭望去,只見門口一名高挑男子挑起珠簾走了進來。
他着一身玄色錦袍,袖領口鑲繡着流雲紋滾邊,腰間束着雲紋寬邊錦帶,頭戴玉冠,那上好的白玉與那身後的水晶簾交相輝映,襯得他眉目清朗,一身貴氣逼人。
而他那高大的身軀一靠近,妘錦便覺這四周的空氣驟然降了幾分,她心突突跳了倆下,忙要站起來行禮。
蕭程先她一步道:“不必。”接着就坐到了她旁邊的位置。
妘錦趕緊給他沏了杯茶,動作不太流暢,夾雜着幾分小心翼翼之态。
蕭程擡眸望去,少女面色拘謹,倆彎細細的柳葉眉襯得精致的鼻梁更加柔美,而臉頰宛若一顆粉嫩嫩的水蜜桃。發上只別了一只簪花,卻如那出水芙蓉藏不住的好顏色,只是不知那顫抖的眼睫下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你怕我?”蕭程問。
妘錦只覺得本人比傳聞中好像還要冷上三分,就算不去看那雙眼睛,也能察覺到那眼裏的銳利,甚至比她帶兵打仗的父親還要淩厲三分。
又想到前世時他登基後,又有哪個大臣不懼他三分的,何況她只是一介女流,叫她如何不俱。聽到問話,她還是擡眸望了過去,道:“因為臣女和太子不熟,所以臣女有些惶恐。”
這是一雙清澈到毫無雜質的眼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蕭程上輩子無數次的幻想這應該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如今終于得償所願,只覺得心尖坎上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那顆冰冷的心湧過一絲熱流。
他壓了壓自己的情緒,輕聲道:“把孤看成一個普通人即可,你以後是孤的太子妃,不要太拘謹。”
妘錦因為這話确實鎮定了不少,想了想便道:“臣女有一事不解,臣女和太子素味平生,京城有那麽多貴胄之女,皇上為何不給太子選妃,突然就賜婚于臣女?”
“你先坐。”蕭程的話裏自帶幾分威嚴。
妘錦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等着蕭程給她解惑。
蕭程掏出一只精致的荷包,然後遞給了妘錦,妘錦一瞧這荷包,就憶起一件事來。大概是一年多前的一個上午,因母親感染風寒個把月沒有見好,雲錦去雲來寺上香給母親祈福。
回家途中瞧着人來人往熱鬧不已的街道,不經意間只見一個瘦弱的小乞丐,一身破爛的衣裳在人群中顯得那麽孤助無力。
不知為什麽,看到這一幕的妘錦沒加思索就叫住了車夫,本是想讓竹青拿些銀倆給那小乞丐,卻在雲來寺時,都捐了香油錢。
于是妘錦把她最喜歡的那對耳墜子連同荷包給了那個小乞丐,并讓竹青向那個小乞丐轉達,讓他把這對耳墜子當了去做點小生意。
此時妘錦詫異地望向蕭程,不可思議道:“那個小乞丐.......”
蕭程點點頭,那個小乞丐就是他,茫茫人海中他看到轎子上的那個妘字,看到風吹起了轎子上的那方布簾,看到了女子的側臉,那低垂的眼睫,那緘默的神态,第一次讓他體會到一種純粹的溫暖。
妘錦見他點頭,看着手中的荷包沉默了,她沒想過随手的一點贈饋,會讓那個小乞丐,哦不,是如今的太子記得這麽久,還一直保存這個荷包,她忽然就想起竹青的話來,這性格冷僻不好親近之人,其實是因為缺少愛,想到這她忽然什麽都明白了。
“那太子為何會在那?”妘錦雖明白卻還是疑惑,為何一個太子要扮成小乞丐。
蕭程道:“孤會扮成小乞丐,為的是體驗民間生活。”
妘錦了然地點了點頭,抿抿唇道:“太子,當年的事臣女只是順手之勞,如今太子卻給臣女一樁天大的婚約,臣女如何承受的起。”
蕭程的面上瞬間就冷了幾分,他想起上輩子去靈州回來後,這個女子就嫁與他人為妻了,聽聞她死訊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後來他親下旨把那負心郎處以死刑,再赦免她的家人,只是這女子便成了他永生的遺憾。
而重來一世,他匆匆從靈州趕了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請求父皇賜婚,此時聽到她的話,才想起她本就有喜歡的人,而這個人不是他,但是他不許她再成為別人的妻子。
“你可是不願?”蕭程問。
妘錦眼瞧着他的臉變得陰晦不明,她很清楚這位未來的皇帝,想做什麽那是完全憑自己心意來的,要是一個惹他不快,牽連到家人,那是她最不願看到的,故忙否認道:“臣女不是那個意思,臣女只是怕太子為了報恩而施恩于臣女,所以希望太子別為了臣女而用自己的終生大事勉強自己,這樣臣女會有愧的。”
前世楊浩和她在一起不過是看上了她侯府的勢力,而今的太子也不過是因為她無意中的一點饋贈,沒有愛為基礎的婚姻她真的很怕。
蕭程懂她的意思,一雙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她,道:“孤既然選擇了你,孤就不會委屈于你,無論孤以後在這世上是怎樣的地位,你在孤心裏的地位永不會變,孤一言九鼎,絕不是随便說說。”
妘錦心裏一震,整個人有些呆呆的,不知為何,面前這個男人說出來的話,讓人不自覺去信服且不去懷疑。
忽然面前伸來一只手,那只手白嫩修長骨節分明,但妘錦不知他要幹嘛?
蕭程也只是凝視了一眼妘錦手中的荷包,便望向妘錦小巧的瓜子臉,眼神專注而深邃,道:“荷包給我。”
妘錦這才反應過來,只覺得那直直的目光侵略性太強,她沉默地把荷包遞了過去。
蕭程接過荷包收好,把方才放在桌上的盒子打開,對妘錦道:“基于禮尚往來,這個是送給你的。”
妘錦望了過去,只見是一顆圓潤飽滿的綠色珠子,大概有她一個手掌那麽大,她問:“這是…”
“夜明珠。”蕭程淡漠的語調仿佛這只是一顆再普通不過的珠子。
妘錦卻微張着嘴,她怎麽也想不到一個無心之舉能換來一顆夜明珠,還換來一個有權有勢的人,總覺得這一切宛若夢境一般,卻又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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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 引用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