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墨——!!!”
段琛對着陽臺的身影, 狂吼。
一路跌跌撞撞,碰翻了多?少個桌子,
紅着眼, 往陽臺大?門奔去。
林墨坐在窗臺邊緣,
聽到了段琛的聲音,
回?過頭來,
突然對他, 一笑,
“段琛啊,”
“不要管我了……”
下一刻——
窗臺邊緣的小姑娘,
撐在身體兩側水泥沿上的手,
微微一用力。
懸空的身子,
猛地翻落處窗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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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琛幾乎是用光速沖到陽臺邊。
林墨閉上雙眼, 聽到風在耳邊嘩啦嘩啦響,
她以?為, 自己即将自由墜落,
在肉/體與堅硬的大?地撞擊那一刻,
或許靈魂就會解脫,
離開?這個世界,
飄向遠方。
活着, 有什麽意義呢?
反正她也什麽都做不對,
似乎在跳下去那一瞬間,
她還在做着,錯事。
因?為她看到了段琛擔心的表情?,
自己又讓他難受了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可惜, 沒辦法?告訴他了——
【其實,我還是……想你?好好的,
只能等下輩子,再?告訴你?吧。
我實在是,堅持不住了……】
可還沒等她身子往下掉,
衣服領子,
卻被人一把從頭頂,用力拽住。
……
周圍很快就圍上來很多?人,
教?室裏,四部大?樓下。
有學生要跳樓,還是現場直播,
所?有人都在看。
盛路接到自己班上有小孩要自殺的消息,
第一時間,西服外套都來不及穿,
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路跌跌撞撞朝着教?室方向跑。
教?室內外,早已?人山人海。
……
林墨被段琛死死拽着衣服領子。
她堪堪擡起頭,見半個身子已?經趴在窗臺外的段琛,因?為勒緊的緣故,向來比女生都白的臉漲的通紅,
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林……墨……”
段琛艱難地張開?嘴,
“你?快點……把手……把手……”
“給……我……”
林墨也不好受,
但是她還是開?口,眼睛中帶着些哀求,
“放了我吧……”
“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崩潰往往就在那麽一瞬間,
可卻已?是積累了漫長的光陰。
“我好像、已?經看不到,希望。”
“我什麽都不會,”
“真的好累……”
“誰都累!”段琛粗聲道,抓着林墨領子的手加大?力氣,拼盡全力讓林墨不要滑下去,“你?先上來,人只要活着,再?困難也總會找到希望的……”
“我的希望已?經沒了!”
林墨晃着脖子讓段琛放手,
“我不想學理,将來真的也不想當老師,我的人生早就被我父母安排的明明白白,我逃不掉,無論我怎樣掙紮,都已?經這樣了……”
“段琛你?讓我走吧,求求了,我爸都快為了我跪下了,我還這樣不争氣,可是我真的好累,我想就這麽堕落吧,但是一想到那麽多?人曾經為了我而?拼命過,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真的好沒用,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你?他媽要是死了——”段琛狂暴怒吼道,
“你?要是沒命了——那所?有的理想,真的特麽就全部完蛋了!!!”
“林墨!!!人只要活着,總能有機會去抓住理想,因?為理想是活人才能實現的,再?不切實際、只要還活着、就有機會去追尋!”
“總會有機會去糾正自己,去用時間來治愈自己的傷。但死人這些都他媽統統做不到了!!!”
“你?真的那麽希望,你?的這一輩子,就這麽停在了僅僅十八歲嗎?!!!”
林墨的瞳孔,猛地縮緊。
段琛紅着眼睛,語氣中帶有一絲哽咽,
“你?才十八歲,你?的人生,還有那麽長遠的路。”
“你?還有幾十年?的時光,那麽多?個十八年?,總會有——總會有某一個十八年?,能讓你?找得到自己的希望!”
“……”
段琛充滿血絲的的雙眼,終于滾動?下一行晶瑩的淚水,
“墨墨,”
“你?還沒有……和我好好地、談一場戀愛啊!”
……
那一刻,天崩地塌。
少女任憑往下滑落的手,
突然間,
微微往上擡起。
迎着頭頂上的光,
顫抖着
抓向少年?。
段琛瞬間攥着林墨的手,猛地一用力,
将她的身子,
連同自己即将要掉下去的半邊臂膀,
朝着遠離陽臺外的方向,
傾盡一切,甩了上去。
……
消防車警車醫院救護車停滿了校門口,
幾乎整個A市能出動?救人的市直機關?,全部派了人前來一中。
林墨最終被救了上來,
段琛緊緊摟着林墨的身子,兩人貼在一起,
少年?顫抖的,比起跳樓的女孩,
還要厲害。
仿佛剛剛要輕生的人,是他。
林墨趴在段琛的懷裏,
雙眼空蕩蕩地望向天。
“沒事了沒事了,”段琛揉着林墨的頭,将她摁在自己的胸前,“乖,沒事了……”
“……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
“……”
“你?活着,就好。”
林柏和劉彩上午來完學校,
下午再?次被一個電話叫來。
只不過,上午他們是咄咄逼人踏入校門,
下午卻是互相攙扶着,
狼狽至極進來的。
林柏從來沒想過,自家的姑娘,居然會跳樓。
在見到被救生設備團團包圍的林墨那一瞬間,
林教?授血染了雙眼,
下意識地、幾乎是控制不住地,
差點兒上前去伸出手,
給林墨一巴掌。
她、怎麽能……?!
暴怒的舉動?,被護着林墨的段琛,
擡手攔下。
“林叔叔。”段琛沙啞着嗓子,幾乎是殘忍地開?口,“林墨都這樣了,”
“你?們為什麽,還要用暴力,”
“來對待她!”
“她今天為什麽要輕生,”
“難道你?們真的,一點兒都沒有想過自己身上的原因?嗎!!!”
林柏:“……”
“我……”
“小孩的家屬在哪兒——”警察往案發現場問。
林柏停止住與段琛和林墨方向的凝視,
轉過身去,紅着眼睛,對警察說?,
“……我是。”
年?輕的警察給林柏一張印着字的密密麻麻表,
“還是監護人,在這兒簽個字。”
“家屬可以?暫時先把小孩帶回?去!”
林柏安撫了一下跪坐在教?室牆角、低着頭哭的劉彩,
默默走到陽臺。
“……墨墨,”
男人的聲音異常的嘶啞,
“我們……先回?家。”
林柏的手伸向林墨的肩膀,
卻在觸碰到女兒纖瘦的肩胛骨那一瞬間,
那蓋在灰色衛衣下的身子,
猛地顫抖了一下。
幾乎是肉眼可見,
往前面男孩的懷中,拼了命地縮去。
拼了命地,
在躲着身後男人的掌心。
林柏的手控制不住顫抖了起來,
胸口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
段琛咬着牙,将胳膊間的林墨往懷裏抱了抱,
擡起頭來,眼睛裏隐忍着的怒火都快溢出,
“林教?授,”
“墨墨我暫時不會交給你?們!”
“你?們夫妻二人,作為墨墨的父母,”
“真的、該好好想一想了!”
這一次,
向來強勢的家長,
卻再?也沒上前、逼迫。
市第一高中又有學生跳樓未遂,
給A市的飯後茶點時間,多?了很多?說?三道四的話題。
一中的校領導頭都大?了,這次的這個跳樓鬧得又相當大?,事情?發酵宛若加多?酵母又放在高溫下的饅頭,
膨脹直沖雲霄九重天之?外!
四部八班作為案發現場,學生們也都難以?靜下心學習,成日在讨論着這件事,盛路近來也沒那個心思管了,
光是學校教?務處校長室,就來來回?回?每天要跑十幾趟。
沒辦法?,這種倒黴事兒,攤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當然,還有林墨的家。
林墨的父母在那之?後,就沒再?出現在衆人面前。盛路有代表學校去跟學生父母交流,也有來表達自己作為班主任想說?的話,
其實無一例外,
他們都覺得,林墨的心理狀态,
有很大?的問題。
事發當天的上午,盛路就在林墨回?到教?室後,
曾對着還依舊處于盛怒中的林氏夫婦,
有些嘆息地道,
“我作為班主任,一直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林墨……她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兒。”
盛路沒見到過寒假時林墨當着大?校長的面要跳樓的瘋狂場面,但是通過開?學這幾個月林墨的狀态,
以?及前些日子的險些輕生。
做了二十年?的班主任,盛路不可能察覺不到不正常。
可那天上午,
林氏夫婦,依舊處于暴怒中,
根本聽不進去,任何關?于自己女兒可能心理有問題的言論。
甚至,劉彩諷刺地道了盛路一句,
“她那就是慣的!!!”
“什麽都給她最好的,還想不開??我看她是欠抽——!”
盛路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家長,強勢、不準許孩子有半點兒偏航。
但林墨卻恰恰不是那種喜歡按照規矩成長的小孩。
盛路本來已?經不想管了,其實最開?始接林墨進他的班級,在看到林墨那高的離譜的文科成績以?及差到深淵處的理科成績,
他就已?經知道了,林墨這個孩子,肯定是被逼過來,強行讀理科。
有些家長啊,永遠永遠,都只會按照自己的方式,将自己的意願強加于孩子身上,
從來不去問問,孩子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如果不是因?為跳樓的事情?,盛路都已?經要放養林墨。
事情?出了,這對強勢不可理喻的家長,
終于有了一絲可以?裂開?的縫隙。
盛路還是希望,林墨能好的。
林柏看起來很憔悴,
盛路來拜訪時,意氣風發的教?授只剩下滄桑狼狽,他甚至都沒精神去給盛老師倒一杯茶。盛路看到陰暗雜亂的大?平層裏,充滿了壓抑氣息,女主人的房間緊緊關?閉。
林柏頹廢地坐在沙發上,後仰在靠背,一只手捏着眼睛,
一言不發。
盛路寒暄了幾句,林教?授只是“嗯嗯”回?答他。
“林父親,”盛路打開?公文包,從裏面拿出一疊學校診所?專門開?導學生心理的大?夫給他介紹的材料,
推到林柏面前的茶幾上,
“這次我來,還是想要跟你?們傳達學校的一些話,”
“當然,這些話,也是我想要對你?們夫妻二人說?的——”
“你?們,應該帶林墨,”
“去看看、心理醫生。”
林柏:“……我知道。”
“過些日子,墨墨願意見我們了,我和她媽媽,就打算帶她去看看……”
“不,不只是林墨,”盛路無比認真道,
“還有你?和林墨的媽媽,你?們夫妻兩人。”
“……”
“有些時候……可能很多?事情?的根本原因?,也不是全都出在孩子身上啊!”
林墨一直在段琛的家裏住着。
段琛被他爹給暴打了一頓,數落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啊膽子怎麽那麽肥啊居然敢不顧性命去救人,難道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要是你?倆當時都摔下去,現在擱不住已?經到了天堂飄魂兒!!!”
“哦哦哦!”段琛已?經聽了這些話不下八百遍,耳朵都快起繭子,餘教?授的脾氣好果然只是對外人以?及他老婆,
兒子果然就是從垃圾桶撿來的!
段琛用手指抵着耳朵,去廚房将餘夫人新?炖的紅棗桂圓銀耳湯盛了一碗。
用托盤端着,加了些蜜,
往二樓走。
餘夫人很喜歡林墨,在知道了小丫頭的事情?後,也沒怪罪她牽連了自己的兒子差點兒墜樓,
不僅準許小姑娘住在自己家裏,還拿出自己多?年?珍藏的照顧虛弱女性身體的秘方,
親自下廚,每天給林墨變着花樣做好吃的。
段琛則是那個負責“送飯”的小苦力。
二樓最大?的卧室在走廊盡頭,之?前是段琛的房間,林墨來了後,就讓她住在那裏,
段琛卷鋪蓋走人,灰溜溜去客房睡。
咚咚咚——
少年?照例進門前先三敲門,一想到進自己的房間還要敲門請示,
段琛真恨不得直接踹了門将屋內躺着的女孩按在身下惡劣折騰!
裏面一如往常,沒人說?話。
林墨自打來到他們家,就一句話都不曾開?口說?過。
段琛等待三秒,推門進入——
房間沒有拉窗簾,
只插了一盞夜光燈。
段琛:“……”
他那從德國進口的一萬八一只的限量版夜光燈啊……
壽命辣麽短,
自己平日裏都舍不得開?……
就這麽、就這麽……?
少年?的心鑽疼,但還是走上前去,輕輕将托盤放在床頭櫃上,
靠近黑色的床邊,
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等林墨睡醒。
“咳咳……”
鼓成面包的被褥下,
傳來幾聲微弱的咳嗽。
“段琛……”
林墨說?道,
“我肚子好疼……”
眯着眼的少年?,突然就直起身,靠了過去,
“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林墨從被子裏,冒出腦袋,
說?出了沉默了這麽些天以?來,第一句話,
“你?的被子,被我弄髒了。”
段琛:“?”
弄髒了?
林墨:“……姨媽。”
段琛:“……”
林墨:“好多?……而?且,好像浸透到下面的褥子裏了……”
段琛:“……”
“起床、下來!”
林墨:“對不起鴨……”
“對不起個頭!”段琛吐了口氣,掀開?被子看到那通紅一片,以?及小姑娘身後的深色,
面無表情?,
“我說?了你?不需要跟我說?任何‘對不起’!”
林墨:“……”
段琛:“你?下來刷牙洗臉,然後把粥喝了。紅糖姜茶包在床頭櫃裏就有,實在疼的厲害就自己去泡一包。”
“髒了的衣服換下來,”
林墨:“?”
段琛:“我去給你?洗。”
林墨:“……鴨?”
段琛:“……”
“鴨你?大?爺!難道你?是想穿着條血淋淋的褲子在我家悠逛一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