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墨:“…………………”

屋內一片寂靜。

段琛突然就被自己說出口的話?, 弄得?臉色發紅。

女孩子的那種事……

他怎麽一個大男人?,說的如此自然?

林墨跪着從床上起身,一根腿小心?翼翼往暗色的地?板試探了?一下, 确定踩到地?毯上, 才再把另一只?腿放了?下去,

往衛生間走。

“回來!”

段琛又喊住她。

林墨:“……?”

鴨說不?了?了?……

段琛:“你在這兒等一下!”

林墨:“……”

你不?是讓我去換衣服嗎?

好暴躁。

段琛臉色逐漸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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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過頭去,

背對着只?穿了?男士寬大黑色T恤的林墨,

“……你有新的衣服換嗎?”

林墨:“……”

對哦。

段琛讓她等着。

林墨站在段琛的房間裏,光着白生生的腳踝, 屋內沒拉開窗簾,兩只?小腳別在一起,低着頭等段琛回來。

不?一會兒段琛便提着個粉色內衣盒子, 推開門。

見林墨站在床邊,銀耳粥沒動紅糖水也沒翻出來, 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低着頭等着老師批評。

又……有些像是一只?乖巧軟綿綿的貓, 等待着主人?的回來。

段琛:“……”

“站那兒做什?麽?”

林墨擡起頭, 兩只?胳膊在T恤側線上扭了?兩下,

“……也不?方便坐下來鴨。”

段琛:“……”

他将?盒子扔到床上, 脫下雙排扣風衣,

“先去換, 我給?你泡紅糖水。”

林墨點點頭,聽話?地?抱起盒子,就要往配套洗手間走。

這些日子, 她一直住在這間房屋,裏面洗刷用品段琛給?她備的很充足。

林墨一只?腳踏入浴室門口。

領子卻突然被人?再次扯住。

林墨:“?”

“還有什?麽事?”

段琛皺了?一下眉,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

罵了?一句,

“艹!”

林墨:“???”

段琛一把奪過林墨手裏的盒子,扔到一邊,

“沒洗,”

“不?能穿,不?衛生!”

最終段琛又去給?林墨買了?一包安全褲,林墨裹着被子捧着馬克杯喝紅糖水,

看着洗手間裏,男生正在低着頭,認真洗着自己的衣服。

來這裏已經快一個星期了?,

段琛對她照顧的無微不?至。

這七天,林墨拒絕接受外?界一切消息,

學校裏的、市裏電視臺新聞社的,

統統趕走,

包括,林柏和劉彩。

餘教授夫妻兩人?也沒說什?麽,反而很歡迎她。段琛更是對她好的沒話?說,要什?麽就有什?麽,也不?跟她主動提起外?面的事情。

但某人?的脾氣……

似乎有些變壞!

林墨喝完紅糖姜茶,段琛也給?她洗好了?衣服,拿着去烘幹箱,不?一會兒便就回來,一推門看到放在床頭上的紅棗銀耳粥林墨一口都沒動。

“喝了?。”少年面無表情将?碗一推。

林墨:“……”

“……不?想喝。”

段琛:“……”

坐在林墨的床邊,兩人?靠的很近,

親手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林墨嘴邊,

“聽話?。”

林墨:“……”

“那可以只?要紅棗和桂圓嗎?”

“不?想喝銀耳……”

段琛一巴掌招呼在林墨的後?腦勺,

“不?行!”

林墨哭唧唧,

看吧,以前段琛都不?會這麽兇她!

“那好吧……”女孩只?能湊到勺子邊,

小口喝下銀耳粥。

銀耳炖的軟爛,

的确是沒有以前吃的那種嘎吱嘎吱脆的惡心?感。

“段琛……”林墨喝着銀耳粥,突然擡起頭來,用含了?水的大眼睛,注視着段琛。

段琛皺着眉,以為?她又不?想喝了?。

“別給?我找借口,老老實實喝完……”

“不?是的鴨,”林墨有些小委屈,鼻尖紅紅的,看向眼前的男生,小聲地?道,

“你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

“兇。”

段琛将?最後?一口紅棗給?林墨塞到嘴裏,手中的碗“啪”地?下子扔到床頭櫃,

抱着胳膊,

眯起眼睛盯着林墨。

看了?好半天。

林墨眨了?一下眼,長?長?的睫毛跟着撲簌撲簌。

段琛冷笑了?一聲,惡毒道,

“你都跳樓了?,我特麽還要跟你溫柔對待?!”

“可是你以前明明脾氣那麽好……”

對我那麽好。

段琛站了?起來,面對着盤腿裹着被子貓在床上的小姑娘,伸手用力掐了?把她的臉,

“就是因為?太好了?,才導致你當?着我的面跳樓!”

“……”

“林墨……你特麽真的是、膽子肥了?啊!”

“跳樓這種事,你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

餘教授坐在一樓的客廳沙發裏,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數很高的眼鏡,

翻閱手中的文獻資料。

林墨踩着拖鞋下樓。

餘教授對她打了?聲招呼,微微一笑,

“小林,”

“過來——坐。”

伸手指了?一下旁邊的沙發。

林墨走過去,雙腿并攏坐了?下來。

餘教授放下手中的文獻,将?無框眼鏡摘下,折疊随手插入口袋裏,

很溫和地?十指交疊,

開口道,

“昨晚睡得?怎麽樣?”

林墨:“……挺好的。”

的确是挺好,

這一個周以來,林墨都睡得?很安穩。

沒有焦慮沒有頭痛,也沒有徹夜難眠盯着窗外?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變回清晨的光。

似乎一切都不?太一樣了?,

可能是從陽臺上跳下去那一瞬間,

人?雖然沒有死去,

但某些東西,

卻随着風,

重?力墜落,

徹底飄散。

林墨看到餘教授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手指張開,對着她一平揮,

仿佛在斟酌着接下來要說的話?。

“小林啊,”

“早上的時候,餘叔叔接到了?一個電話?。”

“……”

“是——你父親打來的。”

林墨的牙齒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她不?想聽。

跳樓等于跟父母撕破了?臉,

她都做到這般決絕了?,

就不?能、就此放過?

像這樣,一個周一個月一年……

乃至一生,

都不?要再來找她,

不?行嗎?

餘教授察覺到了?林墨身子的輕微顫抖,咬住的嘴唇被壓出白色邊痕,一圈圈往外?擴散。

他放慢語氣,

問林墨,

“他們說,想見你。”

“……”

“帶你去看精神科。”

“……”林墨的心?髒一疼,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

事情都發生到這種程度了?,

原來爸爸媽媽,還是在覺得?,

是她自己,出了?問題。

“餘叔叔,”林墨擡起頭,聲音很小,但是語氣卻異常堅決,

“我不?想見他們。”

餘叔叔……會趕她走嗎?

林墨心?裏沒底,因為?餘教授畢竟也是為?人?父母,父母與父母之間,可能總會有一絲相互理解。

手指不?知不?覺攥住了?沙發布,林墨咬着嘴唇,那句回答脫出口後?,就用堅定的眼光、絕對不?改不?聽從其他命令的态度,倔強望向餘教授。

如果……餘家也不?留她的話?,

她,該要再去哪裏呢?

也是,世界那麽大,

總有能去的地?方。

林墨剛想張嘴,說如果餘叔叔覺得?這些天打擾了?或者實在是對付不?了?她父母的話?,

她可以走。

林墨不?是個願意欠太多人?情的人?。

餘教授卻目光平靜,仿佛只?是聽到了?最普通的答案,

直起腰站起身,拿着桌子上的文獻,

上前來拍拍林墨的肩膀,

“好,”

“我跟你父母回絕。”

……

林墨真的沒有想到餘教授會幫助她阻擋林柏和劉彩,雖然她不?知道餘長?安是如何去跟她父母做不?見面的工作的,

但頂尖高校出來的教授,果然勸說人?的工作也是做的十分出彩,

又是一連好些日子,林柏和劉彩依舊沒找來。

然而一個周之後?的某個下午,

天邊烏雲密布,

卷卷灰色雲浪在山後?翻湧,空氣中充滿了?暴雨将?至前令人?窒息的濕熱與沉悶。

一只?蜻蜓從前面紅瓦別墅門口的小報箱,飛至了?餘家別墅院子假山池塘中即将?要綻放的荷花頂尖。

漆黑的奔馳,停在了?假山外?羊腸石子路的盡頭。

林墨揉着眼,從段琛的床裏睡起身,空氣沉悶煩躁,屋內空調的遙控器沒電了?,

睡覺前,她忘記問段琛遙控器的五號電池還有沒有。

段琛所在的客房就在走廊另一端的第?二個房間,

林墨知道段琛現在不?在家,她不?上課,段琛還是得?去學校,有高一準備奧賽的學弟學妹們等着他。

段琛說過,林墨要是缺什?麽東西,就直接去客房裏找,反正他房間的東西,基本上都搬到了?客房裏。

林墨悄悄推開門,

踩着拖鞋,往客房方向走。

路過通往一樓的樓梯口,

昏暗的光,

微微泛潮的空氣,

熟悉的聲音,隐隐約約傳來——

“……這些日子,實在是麻煩餘教授了?。”

“……”

“我們已經聯系好了?醫院,打算明天就帶着墨墨去看看醫生……”

“……”

“真的真的不?用啦,也是實在是最近太麻煩餘教授,孩子不?省心?,打擾到您和您的家人?……”

……

林墨的腳後?跟,往後?退了?一步,

大了?一號的拖鞋,因為?與地?板摩擦,

發出刺耳而又清脆的一聲。

嘎吱——

哐當?!

身後?的花瓶擺設,

不?小心?被小腿撞到。

瓶子搖身摔到了?地?上。

“……”

“林墨?”

餘教授走到一樓樓梯口處,往上看,

恰好與擺正了?花瓶的林墨對視。

林墨:“……”

林柏沉默地?坐在餘家的沙發上,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沙發另一端。

些許時日不?見,

父親的頭發都白了?一圈,

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疲倦。

母親也沒精心?打扮,

穿着很暗淡的衣服,

坐在父親身邊。

林墨低着頭,盯着沙發下面的羊絨地?毯上紋路,

數着裏面縫了?幾顆星星。

“墨墨,”半晌,林柏站起身,走到對面的沙發前,

将?雙手,按在林墨的肩膀,

張了?張嘴,嗓音異常沙啞,

“跟我……回家吧。”

林墨很少有聽到過,父親用這般低沉的聲音,

懇求她。

心?裏本來堅硬的絕對不?動搖的氣勢,

突然就仿佛一下子,被窗外?已經下下來的暴雨,

給?澆滅大半邊。

林墨沒有動,

林柏又一次,張開了?嘴,

依舊是那句話?,

“回家……好嗎?”

“……”

“我們回家……好好談談。”

“……”

“墨墨?”

“……”

林墨推開父親,

站起身,

轉動腳步,就要往樓上走。

“林墨!”父親喊道。

林墨走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處,

停下腳步,

卻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瘦了?太多的身子,背對着潮濕空氣中的父母。

半晌,她微微閉了?閉眼睛,

有些蒼白的嘴唇顫抖着、動了?動,

很輕很輕,吐出幾個字音,

“對不?起……”

下一句話?,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想明白,究竟要不?要說,

只?是先開場了?一句習慣性的道歉,以至于讓她的爸爸媽媽在聽到後?面的話?,

不?要、太難受。

然而——

劉彩卻突然從沙發上站起身,

猛地?走到林墨面前,

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轉過身。

噗通——!

劉彩直接雙膝着地?,

跪在了?林墨面前。

“媽媽求求你了?,媽媽求求你了?。”

劉彩開始大顆大顆掉眼淚,

紅着眼睛,哭着對林墨哀求,

“你回家吧,是媽媽錯了?!”

現場後?面的林父以及餘教授,

都一下子驚呆。

林柏甚至都來不?及反應過來。

劉彩哭嚎着,揪着林墨的長?褲一角不?放,聲音尖銳地?繼續喊道,

“是媽媽錯了?,媽媽全部?做錯了?,媽媽不?對都是媽媽不?對!”

“墨墨——你跟爸爸媽媽回家吧,都是媽媽這些年全做錯了?,都是媽媽不?對!”

她像是個機器人?般,

不?斷着重?複着“媽媽錯了?媽媽全錯了?都是媽媽不?對”這句話?。

……

或許,若這是一個普通的家庭,

母親對着孩子認錯,

哭着求孩子回家,

那麽,或許,這個母親,是真的錯了?,真的知道自己做的不?對。

可……

她的母親,是劉彩。

林墨緊閉着雙眼,仰起頭,

眼睑下,泛起一陣酸。

哈哈,

原來,

還是這樣啊……

“林墨!!!”父親又一次急了?,見妻子下跪,震怒。

餘教授也是瞠目結舌,卧槽卧槽卧槽,真是活久見,媽媽給?閨女下跪這種只?有電視劇上才會上演的畫面,

居然發生在自己家裏!

林柏一個箭步上前,

扯開林墨,

就要去扶老婆。

劉彩甩開他,繼續連滾帶爬朝林墨去,

繼續抓着林墨的褲子不?放,

宛若——

淘氣不?聽話?的孩子,

把父母逼急了?,

父母下跪哀求。

真的錯了?嗎?

真的,說是對不?起她嗎?

換一種方式,

依舊在逼她。

改不?了?的從骨子裏對她的控制!

林墨往後?退了?一步,

退到樓梯第?一層往上,

甩開母親的糾纏。

“媽——!”

十八年來,第?一次,

她用盡整整十八年來每次瀕臨崩潰時最終沒有崩潰卻攢下的心?碎,那些讓她在每個深夜、每次被劉彩說着“是媽媽做錯了?”造成的“我怎麽這麽不?聽話?”深刻印象的陰影,

【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啊!】

【媽媽做錯了?,都是媽媽不?對!】

【媽媽不?對,媽媽打自己耳光!】

……

【林墨!你怎麽能這麽不?懂事!你媽媽她不?都是為?了?你好!】

……

是的,為?了?我好。

可是,

卻要把我給?逼死啊!

林墨一只?手捂着心?髒,雙眼含淚,對着正在發瘋的劉彩,

絕望地?大喊道,

“你能不?能不?要再用這種點燃我愧疚的認錯方式,來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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