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學校的第一場戲兩個少年拍了幾條就過了，這要得益于昨天晚上在DV前的預演，穆嘉辰在腦子裏準備了一張巨大的圖紙，然後把昨天的所有表演都打上了不同分數，分格放在了這張圖紙上。
直到他自己的所有表情都變成吳森的表情，所有動作也變成吳森的動作，那張圖紙上的人才彙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十七歲少年。
徐尤對他們今天的表現非常滿意，可直到整場戲徹底結束他才覺得松了口氣。
這一場講述的是吳森和周景亭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這所學校的走廊類似陽臺，從教室出來就有厚厚的牆壁和上了漆的鐵欄杆把走廊和校園隔開。夏天晚自習課間，有同學在樓上惡作劇，把灌了水的氣球沖着不甚明亮的院子砸下去，誰要是正巧走過，衣服保準要濕。
周景亭被砸住的時候，一擡起頭只看到了二樓用手肘撐着欄杆看熱鬧似得笑的很歡的吳森，他都來不及擦擦臉上的水，直接對着吳森就耍橫:“你哪個班的，想死啊！”
扔了氣球的人早跑沒影了，吳森莫名其妙背了鍋，他沒看清樓下的人長什麽樣，一聽他語氣不善，倒故意笑的更大聲了。
“八班吳森，怎麽着，上來打架啊？”
吳森語氣比他還橫。
“你他媽有本事站着別動！”
吳森正要回嘴，突然看到樓下一個胖胖的人影靠近了周景亭，他動作迅速的一貓腰，躲開了那個人影望上來的目光。
下一秒，吳森就聽見了課本拍在人腦袋上的聲音。
教導主任繃着一張臉問周景亭:“你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誰讓你在說髒話的？”
周景亭憋着氣苦着臉，不情不願的小聲嘟囔:“五班周景亭。”
教導主任手裏的書又一次拍在了他後腦勺上“态度端正點兒，大聲說自己哪個班的！”
周景亭偷偷翻了個白眼，一仰頭扯着嗓子喊道:“五班，周景亭！”
周景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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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森一愣。
上個月籃球比賽，得了一加一罰球機會居然還挑釁自己班同學的那個周景亭！
好啊，果然是冤家路窄！
吳森聽見樓下周景亭被教訓的聲音，他抖着肩膀憋着笑，就那樣貓着腰，像做賊似得躲回教室去了。
徐尤看到這裏，臉上露出着笑容，他轉頭看兩個少年，他們坐在自己身邊，樓唯用胳膊搭着穆嘉辰的肩膀，穆嘉辰一臉思索。
“你們覺得自己今天演的怎麽樣？”徐尤問他們。
樓唯咬了一下嘴唇“還不錯吧！”比昨天在賓館強很多，不過昨天兩個人是邊玩兒邊鬧着去演的，整體節奏非常活潑自然，今天似乎有些過分拿捏了。
穆嘉辰拍完着一場以後一直沒說話，他聽到樓唯說還不錯才停下思索，反問徐尤:“你覺得我們演的怎麽樣？”
徐尤想了想，說:“今天你們兩個人的表演明顯已經開始從磨合期過度，可是如果說默契，暫時還沒有達到。”
影視心理學中常常引用皮亞傑的“同化”“順應”理論，人的個性通過外部刺激，獲得改變和豐富。對于樓唯和穆嘉辰來說，他們彼此就是那個讓對方不斷完善的客體。
這部電影會讓兩個少年在表演上迅速成長，可他們兩個共通的部分将成為一面鏡子，讓彼此身上永遠帶着對方的影子。
穆嘉辰問徐尤:“兩個人的默契需要培養嗎？”
“當然，不過你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培養了，打籃球就是其中的一種方式，籃球是對抗游戲，但也是協作游戲。”
“我現在要是告訴你多打籃球就能會演戲，等你們以後進了大學，表演老師估計得罵我誤人子弟了！”徐尤不想再跟他們過多讨論表演理論方面的知識，所以故意扯開話題逗他們。
他們進入大學大概很快就會發現課本和實踐知識有時候是會産生碰撞的。
樓唯一笑，懶得搭理徐尤。
……
這一場夜戲之後，徐尤還有別的鏡頭要拍攝，穆嘉辰和樓唯雖然算是電影裏的主角，可他們沒有經紀公司，自己也不算正式踏入娛樂圈，所以不會有保姆車提前送他們回賓館。
樓唯困的雙眼皮都多疊出幾層，他扭頭一瞧，穆嘉辰坐在小馬紮上雙手端着下巴打盹，看起來十分乖巧。
樓唯腦子一轉，想到了劇組打掃出來的幾個宿舍，現在拍攝現場正在忙，宿舍應該不會有幾個人，不如他們先去那裏休息一會兒。
他把穆嘉辰叫起來，拽住迷迷糊糊的少年繞過教學樓就進了宿舍。
夏天後半夜的風也有幾分涼意，穆嘉辰被這風一吹不止清醒了，還覺得有些餓。
門衛的懶貓在這裏睡的正香，兩個“不速之客”的到來，讓它睜開眼睛頗為不滿的叫了幾聲。
樓唯和穆嘉辰繞過貓躺着的床鋪，一人找了一個幹淨的位置就躺下了，正巧這間宿舍的窗簾還在，厚厚的遮光簾把月光一點不剩的擋在了外面。
穆嘉辰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夢裏他母親優雅的扶了扶銀框眼鏡，冰冷的眼鏡鏈輕輕晃動了幾下。
她問自己:“小辰，為了我，你願意留在這裏嗎？”
他父母過去一起生活的舊房子慢慢縮小了，房頂壓下來，把他整個人壓的趴到了地上，地板的涼氣和身上的壓力組合起來，穆嘉辰的眼前一片黑，只有記憶裏那條長長的眼鏡鏈在不停晃動……
樓唯醒來的時候扭頭去尋找穆嘉辰的身影，結果吓得毫無睡意，猛然坐起來。
只見穆嘉辰的床上黑乎乎的，一團影子趴在他胸前，像是恐怖電影裏的鬼魅。
樓唯眨眨眼睛，打開了手機裏的手電筒照過去才松了口氣。
“傻貓，被你吓死了！”
原來趴在穆嘉辰胸前的是那只老貓，它氣定神閑的擡頭懶懶看了樓唯一樣，然後低低喵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他手裏的光照着自己。
樓唯沒有放下手電筒，因為他聽到穆嘉辰說話了。
少年只說了一個字:“好！”
不是那種誇獎別人，或者捧場叫喝似的好，他嘴唇微微一動，好像有些委屈卻又故作懂事的樣子。
樓唯的直覺一向很敏銳，他聽出來了，這是一個承諾，一個讓穆嘉辰感到難過的承諾。
樓唯不知道該不該叫醒穆嘉辰。他把貓從少年身上趕下去，然後用手擋住手機上手電筒的位置，借着指縫裏露出的一點點光打量穆嘉辰。
“穆嘉辰……”樓唯叫了他一聲，但是也許因為夜晚太寂靜，他也不由自主放低了聲音，簡直如同喃喃自語。
身上的重量不見了，有人在輕柔的呼喚他，那根不停晃動着的眼鏡鏈終于停下來了。
他母親說:“小辰，為了我……”
這一次穆嘉辰打斷了她的話:“不！”
……
穆嘉辰醒來的時候，他看到樓唯坐在自己對面的床上。
樓唯的手半擡着放在身前，隐隐微光從他指縫裏漏出來。他的下巴被光照亮了，眼睛雖然藏在黑暗裏，可穆嘉辰還是知道樓唯正注視着自己。
“穆嘉辰，你沒事兒吧，做夢了嗎？”樓唯看見他醒來，自己也沒有動，只是把手電筒關掉了。
房間裏沒有月光，糾纏着穆嘉辰的那個女人像濕漉漉的霧氣，一直綿延後退，推至了不可知的深處。
穆嘉辰在黑暗中搖了搖頭，然後才想起來樓唯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動作。
“沒有，今天太累了，睡的沉了點兒，現在幾點了？”
樓唯又拿起手機随意一瞧，突然有些懵的問穆嘉辰:“劇組說大概幾點收工來着？”
“好像三點半吧！”穆嘉辰記不清楚了。
樓唯把手機屏幕面向穆嘉辰，然後伸直了胳膊。
穆嘉辰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光一時有些刺眼，可等看清時間之後，他瞬間坐了起來。
快五點了！
兩個人在手機屏幕光下大眼瞪小眼看了對方啊半天，樓唯快速從床上下來，拉開了宿舍厚厚的遮光簾。
天色已經發白了。
所以，劇組的人不會是先回去了吧？
穆嘉辰顯然也想到了這種可能，他有些艱難的問樓唯“你沒接到電話嗎？”
樓唯低頭一瞧——手機顯示不在服務區！
這……不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