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奉溪
文尹慌張的用袖子擦去孟雲池唇邊的血,低聲叫他:“先生,先生……”
孟雲池沒有絲毫動靜,他胸前的衣襟微微動了動,爬出一只小黃鳥來。文尹沒心情去那注意勞什子小黃鳥,卻見黃鳥清唳一聲,身形驟然變化,周身宛如浴火一般,将他的弱小幼态燒去,火中顯現的身影如一只涅槃重生的鳳凰。
高冠如玉,頸段優美,尤其有一身美麗至極的火紅色羽毛。
火鳳微微矮身,示意文尹将孟雲池帶到他的背上來,文尹不做無謂的耽擱,當即将人抱上去。
火鳳扇動長翅,在盤旋的氣流中飛身而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東方疾飛而去。
孟雲池在虛無裏閉着眼睛,無喜無悲。
那控制他全部心神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情緒與記憶忽然憑空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現下他看不見,聽不見,沒有任何感覺,就好像情緒是一瓶水,而他卻連瓶子的存在都感知不到。
有人在耳邊溫柔的低語,每一個字都念得和緩輕柔,仿佛唯恐驚了他一般。
但孟雲池心底卻浮上幾絲對這聲音的抵觸之感。
那沉悶的感覺重新壓過來,孟雲池無聲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掙紮許久,短促的“啊”了一聲,突然滿頭大汗的從夢中驚醒。
“終于醒了”
孟雲池喘息許久,眼眸微動,目光接觸到了床邊立着的男人身上,許久才慢慢開口:“師尊。”
奉溪高冠束發,生得一身溫潤氣質,和主角受有點相像,卻有主角受身上所沒有的東西。
這是修真界的至尊,活在萬人傳說裏神一般的存在,仙尊奉溪。
“嗯,”奉溪踱步過來,俯下身:“怎的偷跑出去了,還強行沖破封印導致經脈逆流,”他狀似嘆息,“送回來要是再晚一些可是要出大事。”
“……”孟雲池對這個仙尊無感,眼睛一眨不眨的扯了個謊,“紫來峰太悶,我只是想出去雲游一番,不想遇上一名鬼修。”
奉溪毫不在意他扯不扯謊,執起他搭在被子上的左手,仿佛賞玩玉器一般細細查看起來。
孟雲池心裏徒然升起些怪異之感。
這仙尊與原主記憶裏那個相差了些許,難道世界重啓後仙尊人設還會自動更換
左手微癢,孟雲池低頭去看,奉溪在他的注視下擡手在他手上輕輕一撫,那幾道被海東青抓出來的突兀疤痕便這樣忽然消失。
他的聲音極為好聽,語調總是顯得輕柔而緩慢,宛若字字含情:“不是說過了不要輕易受傷的嗎?無論大病小痛都要和我說,別總是自己一個人忍着不出聲。”
這句話孟雲池有印象。
因為在原主的記憶裏,奉溪在原主受傷後每次都會對他說這句話。所以才養成了原主那極度怕疼怕受傷割破一點手都要哭着找師尊的嬌慣性子。
孟雲池不着痕跡的抽回手,“是。”
他身上的所有傷疤和疼痛全都消失不見,包括前胸那道深及肺腑的劍傷,孟雲池環顧四周,斂起衣袖下床:“謝師尊無上恩典,弟子想必叨擾師尊已久,心下愧疚,現下身上的傷早已好全,不敢再勞煩師尊,”他說:“師尊想必也剛剛出關不久,有許多事務要處理,弟子這便不打擾師尊,先行退下了。”
奉溪一笑,一雙琥珀色眼瞳看着他:“你以前粘我可粘得緊,怎麽這次見了我就跟見了洪水猛獸一般急着要離開。”
孟雲池身形一頓,微微俯身:“師尊,弟子總要長大的,何況弟子年歲已經不小了,再粘着師尊總是不像話的。”
奉溪為他找的借口笑出聲,“好了好了,你有事就先下去吧,不攔你。”
“弟子告退。”
奉溪站在原地看着那個身影慢慢走遠,直至離開大殿,再瞧不見半分影子,他臉上的笑容淡下來,低聲喃喃:“整整一萬年,我還是等到了……”他恍惚道:“已經那麽久了啊……”
孟雲池步出那富麗堂皇的主殿,一旁早有仙婢等候多時,“文熹長老,”仙婢挽着髻,面容清秀,一颦一笑都把握得恰到好處,“仙尊吩咐下來,已将您的住所從紫來峰移回邵月殿,長老不必再回紫來峰。”
邵月殿接近奉溪的殿所,是原主曾經居住的地方。
孟雲池低頭看着手心,所以他這是——重獲往日風光了
體內的封印破除,孟雲池能感覺到體內靈力流轉,他想回想那日發生了什麽,卻覺得頭痛不堪。
被仙婢領回住所,映入眼簾的便是座精巧的高聳宮殿,飛檐翹角,樣式雅致,仙婢帶笑告退,不一會兒就見文尹從裏面迎出來。
“先生!”
他看上去很是激動,眼裏甚至沁出一層薄薄的潋滟之色,圍着孟雲池将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才道擡起一雙眼:“您終于醒了。”
孟雲池擡手揉揉他的腦袋,眼睛微微彎起:“我睡了很久”
文尹忍住往那只手上蹭的沖動,低聲道:“先生在仙尊那兒待了半月有餘了,他們說你一直沒有醒。”
“唔……”原來那麽久啊。
文尹将他迎回殿內,沏了一壺熱茶,将那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孟雲池在聽到他說自己彼時喚出了一把看不見的劍時,神色微動。
“你說,我将那鬼修斬殺在了劍下”
“是的,”文尹看着他的眼睛,“先生,難道您不記得了嗎?”
他确實不記得,且一旦試圖回想就會覺得頭痛不已。
難道是原主出來過嗎?
孟雲池習慣性的皺起眉心,可就算是原主沒有死去,并在那時忽然占據身體跑出來,然而原主只有金丹期的修為,如何能打得過一名化神鬼修
怪哉,是誰對這具身體做過手腳麽。
孟雲池百思難解,問起了文尹另外一件事,“文尹,可有見我那靈寵”
文尹将後面的事□□無巨細與他說了,兩人是被那火鳳送回宗門的,甫一落地火鳳便不見蹤影,文尹當時顧不得其它,便也沒有去注意對方的動向。
孟雲池知曉他應該是回去找掌門了,沒再問些什麽,瞧見文尹神态見已有些不一樣,伸指點上他的額頭。
文尹識海裏那團飄忽不定的氣團已被一方基臺取代,他周身的靈氣充裕,顯然是穩步進階。
“才半月不見,你如今已是築基修為了,”孟雲池收回手,“很不錯。”
文尹歪頭,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來,“這還要多虧先生提點。”
上次的事猶歷歷在目,他拼命修煉,不過是想讓自己盡快強大起來,莫要再拖累先生,遇事卻只能在一旁束手無策。
“修煉的關竅皆是靠你自己悟出來的,我不過随口指點無關緊要的兩句,你的悟性出衆,若非靈根不佳,不然我還可以将你薦入其它長老門下,等什麽時候能尋得一株鳳陽草,将你的四靈根洗去其中一種駁雜屬性,拜入成華宗內門,也好過在我這裏當一個伺候起居的侍從。”
文尹頓時一慌,“文尹不想入其它長老門下,文尹覺得……文尹覺得在先生這裏很好。”
孟雲池看見他一臉哀求神色,“好罷,你自己抉擇便是。”
“替我備水沐浴吧。”
“是,先生。”
熱水入浴桶,屏風隔住了滿室蘊出的水汽,孟雲池褪去衣裳跨入桶中,将整個人都泡在水裏,水溫浸潤過每一寸肌膚,令人不自覺的想要放松。
他一泡水就想睡覺的老毛病又犯了。
孟雲池是被一陣敲門聲敲醒的,他醒後發現水已經不熱了,溫溫的,文尹的聲音在外面問:“先生,需要加熱水麽”
想必是掐着點來詢問的。
“不用。”
他起身穿衣,披着裏衣帶着一身濕氣出門,文尹在門口提着一方軟帕,笑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先生可要将頭發擦幹”
其實孟雲池用靈力蒸幹就行。
但他看見文尹眼神希冀,不忍拂他一廂好意,于是道:“也好,随我來。”
兩人路過長廊,院子裏的一簇簇百合在微風中搖曳,孟雲池立足看了片刻。
奉溪喜愛百合,原主以他所愛為愛,在院子裏種滿了百合。每每春秋時節途經長廊,都能看到院中一叢叢擁趸作一團開得明豔妍麗的百合花。
孟雲池收回視線,繼續步向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