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齊主
八月桂香盈滿行人袖袍,帶起香風陣陣。
無人注意得到夾雜在行人裏的兩個身影,一個戴着幕籬,矮着身子問旁邊的孩子:“想吃麽,我給你買個糖葫蘆。”
闵行遠眼角微不可見的抽搐兩下,擠出一個笑來,點點頭道:“師尊,我想吃。”
他話音剛落,被大街擁擠的路人推搡了一下,闵行遠被推得一下子抱住了孟雲池的腿。
孟雲池皺皺眉,“過來。”
他一只手将人托着抱到懷裏,宛如一對父子,往賣糖葫蘆的地方走去。
“夫人,”那人笑容洋溢,熱情異常,“您要給您家孩子買糖葫蘆麽?給您來多少串啊”
孟雲池掏錢的動作一頓,“一串便好。”
低沉悅耳的聲音一出,那人的笑容頓時有些尴尬:“好嘞,公子。”
淮安大街來往的人不少,但大多佩戴幕籬的都是未出閣的小姐或官家夫人,鮮少有男子佩戴,那人認錯倒也不能怪他。
闵行遠細細的眉毛皺起來,莫名對‘您家孩子’這幾個字覺得不悅。
兩人離開攤販,闵行遠将糖葫蘆攥在手裏,看了半響,不是特別想下口。
人界小孩兒吃的玩意兒。
幼稚。
他掙紮許久,才将這紅豔豔的糖皮兒放在唇邊舔了一下。
很甜。
闵行遠眉毛一揚,張嘴咬了一口。
孟雲池抱着他穿過人群,不久後聽見懷裏傳來主角攻細嫩的嗓音,“師尊,我還想要。”
他低頭,看見闵行遠手裏的糖葫蘆已經吃完了,就剩下一根舔得幹幹淨淨的小竹簽。
“師尊。”闵行遠仰頭看着他。
孩童的瞳孔總是幹淨分明的,宛如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仿佛能将人的心底照得分毫畢現,無處遁形。
孟雲池最受不了這種目光。
他依言又買了一串遞到闵行遠手裏,“人界食物糙多質雜,你已辟谷,莫要吃太多。”
闵行遠舔一口,“是,師尊。”
到現在他算是發現了,這人對幼崽似乎沒什麽抵抗力。
兩人停停走走,偶爾在路旁駐足片刻,若不與他人說話,也無人能注意得到他們的存在。宮城四周戒備森嚴,大片編制的士兵成排成排的在巍峨高聳的宮牆外巡邏,穿盔戴甲,肅穆齊整。
孟雲池旁若無人的徑直穿過宮門,無一人阻攔。
直到他在大殿門外顯現身形,立馬有大片的士兵反應迅速的用□□将他圍起來,警惕的看着這個戴一方幕籬還抱着孩子的不速之客。
“來者何人!”
孟雲池微轉身體,那将他繞起來的□□槍尖頓時又離他近了一步,“站住,別動!”
“大膽!”
大殿內有人一聲斥喝:“退下!孟仙長豈是你能用□□指對的!”
他一揮手,孟雲池身周的武器全都随着他的動作被震開三尺開外,相國急忙出來相迎,生怕士兵的沖撞讓他不滿。
大殿非正殿,齊主鄭颉皖荒廢朝堂已有些時日,将自己關在合煦宮裏閉門不出,誰來都不見。
孟雲池将闵行遠放下來:“段潛呢?”
相國拱手道:“段仙長出去了。”
正說話間,從宮殿後方的路裏拐進來一個身影,一身青衫,眉目如畫,正是段潛。
他見了孟雲池,卻未見禮,只是扔給他一樣物什,道:“玉屏令牌,戴好,齊主的那幅畫有魔氣,要是沾上了可不好。”
孟雲池看着那僅有兩指寬的令牌,用手指摩挲了下質感:“為何”
“還能為何魔氣這種東西,”段潛露出一種仿佛對髒物避之不及的嫌惡神色,“被纏上了就很難去除,與靈力互斥,到時候在你體內四處沖撞,你就知道為什麽不能沾上了。”
他不慌不忙的将令牌佩戴在身上,撣了撣衣袖:“從魔界裏出來的東西,有哪樣不是像如此這番,單有掠奪和占據的本性。”
“與你說這麽多做甚”他微微一哂,“走罷,小師叔。”
見他率先進門,孟雲池蹲身下來叮囑闵行遠:“與相國待一會兒,不要亂走,我不久就會出來。”
主角攻本來就是魔界中人,若是不佩戴令牌冒冒然進去,被段潛察覺到了魔氣與他親昵相近,可能會帶來些麻煩,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好,”闵行遠松開他的手,“師尊早點出來,我在這裏等你。”
孟雲池跟在段潛身後進門,合煦宮極大,擺設多,高頸玉瓶,青花瓷器,名家書畫,精貴古玩,應有盡有,每一樣都價值連城。然而物品的主人卻并不在意它們,眼裏只有一副破舊的畫卷。
兩人繞過珠簾,看見了室內鑲在牆上的雕花窗棂,精巧雅致。
屏風後的桌案上端坐一人,正執筆書寫着什麽,室內萦繞着絲絲縷縷的淺淡龍延香,孟雲池轉頭,看見了窗邊長案上模樣精致的香爐。
“想必二位就是相國所說的成華宗來客了吧”薄如蟬翼的半透明屏風後,那人緩緩站起身來,繞身轉過屏風。
齊主鄭颉皖的模樣倒與孟雲池的想象中不大一樣。
傳言齊國君主一生征戰四方,禦下極嚴,手段鐵血,生得英武不凡,高大浩威。
但眼下這人卻是生得柔美,身段也不像傳聞中那樣高大偉岸,反而帶着一股子書卷氣。
“陛下。”
段潛拱手行禮,他的輩分或許比這人界帝王還要大上許多,自然不必向他下跪。
孟雲池只站在一旁,甚至沒有動作。
反而是那齊主悠悠朝他颔首道:“孟長老。”
鄭颉皖唇角含笑,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半眯起來:“兩位仙長遠道而來,舟車勞頓,還請入座歇息。”
他袖中露出的小半截手腕上有一小塊一小塊宛若淤青一般的青紫顏色,那是身體被魔氣侵蝕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