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逛街

燈串從街頭的柳樹牽到街尾的飛檐翹角,小橋修得極為雅致,憑欄上甚至凸現着流暢優美的浮雕,水裏有熹微細弱的暖黃色河燈,三三兩兩并在水面上。

路邊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吆喝聲,交談聲,附耳私語,嘈嘈切切混在一起,一派繁華熱鬧景象。

“師尊,這是何物”

“……撥浪鼓。”

闵行遠轉了轉,小撥浪鼓咚咚咚的響起來,他愣了下。随後又小心的轉了幾下,兩側的彈丸甩不起來,鼓面沒有響。

“師尊”他求助似的回頭,眼裏映着細碎的燈光,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下顯得尤為黑亮,宛若映在湖水裏的一捧星河,熠熠生輝。

——無論之後會怎麽樣,按照既定路線成長還是像上一世那樣黑化叛出師門,歸總而來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孟雲池神色微動,半響嘆了口氣,伸手道:“給我。”

他捏着撥浪鼓的小把手,“要甩動起來,”一邊說一邊示範:“猶猶豫豫的就甩得雜亂無章了。”

彈丸在空中飛動,一下又一下精确無誤的擊在鼓面上,發出富有節奏的歡快響動。

孟雲池付了銅板,将撥浪鼓遞給他,“喜歡就拿着吧。”

闵行遠将東西接過,歡喜道:“謝謝師尊。”随後把撥浪鼓揣進了懷裏。

“随我來。”

“好。”闵行遠追上他的步伐,伸手牽住了師尊的手。

兩人在人山人海裏踱步,闵行遠走得磕磕絆絆,揉着被行人撞紅了一塊兒的額頭要師尊抱。

孟雲池自然不會拒絕一個孩子的請求。

于是他把闵行遠抱到了獻芳閣門口。

闵行遠:“……”

他仰頭看了眼二樓走道上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默默盯着孟雲池不說話。

孟雲池完全沒有半分不自然,徑直抱着他踏入獻芳閣裏。

門口的老鸨從旁邊貼上來,以為是哪家的夫人抱着孩子前來這裏捉自家相公,忙道:“哎呦哎呦,夫人啊。”她風情萬種的将扇子往幕籬前輕輕一掃,帶起一陣細微的香風,幕籬輕紗被她扇得微微抖動。

“夫人還請留步啊,本店恕不能招待——”她話音一頓,心裏尋思着這姑娘怎麽這麽高仰頭扇着扇子繼續道:“恕本店不——”

手裏沉甸甸的銀子打斷了她要繼續說下去的話,老鸨頓時眉開眼笑,“夫——”

“一間雅間。”

老鸨面色一僵,表情凝滞在臉上,好半響才幹笑道:“好的,公子。”

三次施法被打斷,老鸨有些悻悻,她管一個仙風道骨的年輕公子叫了三次夫人,對方沒計較已是萬幸,何況這手中的銀子實在很有些分量。

老鸨複又眉開眼笑的帶路,“公子實在出手闊綽,若說想要哪一層的雅間,直說便好,我們一定會滿足您的要求。”

‘您的要求’四個字被她說得粘膩又模糊,仿佛意有所指。

“四樓,縱妍小間旁邊那間。”

老鸨聽了他一耳朵聲音,覺得身子都酥了半邊,暗自尋思,這般出塵的姿儀,也不知這位客人生得到底是何模樣。

然而半響她從旖旎幻想裏回過神來,頓時幹笑道:“這位客人,縱妍小間已有了人,您若是要它旁邊那一間,恐怕……聲色不雅啊。”

裏面的人正在辦事兒呢。

“無礙,我就要那一間。”

老鸨的眼神頓時有些奇怪,這位客人不會有什麽奇怪癖好吧她的目光移到闵行遠身上,愈加覺得這麽如此。

哪個人逛這種風塵之地會抱着自家孩子來的

老鸨神色幾經變換,最終還是被銀子說服:“好,客人請随我來。”

縱妍小間大門緊閉,老鸨領着兩人步入旁邊那一間,點燃了桌上的熏香,笑道:“客人可需要點些‘小菜’”

“不必。”

老鸨眼神一直停在孟雲池身上,粘了好一會兒才道:“客人真的不需要麽,我們這裏——”

“不要。”

老鸨聞言往孟雲池懷裏瞥了一眼,卻見那不到八歲大的孩子正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瞳色黑得瘆人。

他又重複一遍,稚氣的聲音在房間裏回響,帶起一股詭異之感,“不要。”

字字清晰。

孟雲池将他放下來,淡淡道:“出去吧。”

老鸨咬了咬唇,有些不甘的扭着腰出去了。

房間裏沉浸許久,孟雲池伸指在桌面上慢慢點着,一下又一下,發出噠噠的輕響,轉頭瞥見闵行遠坐一邊正看着他,眼睛睜得大大的。

“怎麽了”

闵行遠盯着他開口:“師尊來這裏幹什麽?”

“有點事。”

話音剛落,隔壁縱妍小間窸窸窣窣的調笑聲終于結束了,不一會兒傳出些只有被和諧的時候才會發出的聲音,綿綿不斷,偶爾夾雜着一兩聲高亢的尖叫,男聲在埋頭鋤地,女聲在坐垂直過山車。

各自歡快。

高低起伏一波浪過一波。

孟雲池站在牆邊。

闵行遠望着他的身影,臉色黑了下來。

牆邊的人站了許久,直到一縷黑氣順着牆縫鑽入小間裏,他才走開,坐到桌邊來。

“走罷,出去。”

闵行遠急忙跟上,“師尊方才在做什麽?”

孟雲池牽起他的手,随口敷衍到:“研究人體哲學。”

闵行遠的臉色更黑了。

高大健壯的身影不久後從裏面出來,一邊理着衣襟袖子一邊開門,嘴上不停,還和倚在裏房的妓子說着葷話,聲音粗犷,笑聲震天。

他穿好衣服下樓,途中一經闊手闊腳,像只螃蟹。下二樓時正與端着酒壺的龜公碰上,一手打翻,酒撒了出來。

龜公弓着背急忙道歉,仍然不可避免的被在臉上掄了一拳。

孟雲池看見一縷黑氣順着他的動作從袖中飛出,不一會兒又消失無蹤。

掄完一拳後這人顯然舒服多了,頂着胸前的酒漬大搖大擺下了一樓大堂。

不是這個人,孟雲池在心裏判定。

對方在大堂裏和一堆漢子紮堆,偶爾看着臺上的姑娘吊長了嗓子彈詞唱曲兒,和旁邊的人談論這獻芳閣裏的姑娘哪裏最軟,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大把大把的蹦出來,夾雜着從胸腔裏震出來的粗砺笑聲。

孟雲池看了半響,将旁邊的闵行遠撈起來,“走了。”

“對了,”他想起什麽似的,後知後覺的用手捂住闵行遠的眼睛:“別學壞。”

闵行遠:……

看來這人真的不太适合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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