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進階
魔龍原型大多駭人,本性兇狠暴戾。
闵行遠紅着眼睛鎖定洞口處的身影,右手彙聚一擊魔力暴擊,半蹲下身來蓄力,身形如閃電般疾射出去,在洞內掀起一陣飛沙走石的氣流。
雷霆一擊被那人抵擋下來,兩股力量碰撞出的餘波讓洞口忽然塌陷,孟雲池一把拎住闵行遠的衣襟在巨石落下之前将他帶走,偏偏闵行遠不聽話,揮臂格開他伸過來的手縱身一躍落在山腰下首,仰頭用一雙被血浸紅的豎瞳盯着他,目光一錯不錯,像只毫無理智的野獸盯上了一只獵物。
孟雲池甩了甩發麻的右手,肩臂下方有團血洇出來,那是被闵行遠用爪子抓出來的傷口。
血腥味一出,闵行遠順着風聞到一絲熟悉的味道,眼睛轉了轉。
他微微張着嘴,口內兩顆犬齒露出一點尖尖來,随後帶着殺招猝不及妨折身攻将上來,招招致命。
孟雲池擡劍抵擋他的攻擊,還要注意不傷着他,不小心被再一抓劃破頸部皮膚,熟悉的味道漸濃。
闵行遠甫受刺激,不顧一切的将雙手纏上來,驀地張大嘴巴,一口咬在了孟雲池頸側,用力。
“唔……”
情況突變,孟雲池全力收回方才那一擊,被攻擊反彈一時脫力,兩人雙雙跌落地上,闵行遠依然沒有松口。
血流争先恐後的湧入口中,腥甜濃醇,甫一入喉,滋潤着他全身各處仿佛要被撕裂般的疼痛感。
闵行遠停不下來,嘴下愈加用力,近乎貪婪的吸吮着。
孟雲池拍了拍他的背,低聲道:“慢點。”
他長呼一口氣,察覺四肢逐漸冰冷。
血量流失的速度太快了。
這孩子怎麽這麽能吃
待到差不多了,他擡手一擊砍在闵行遠後頸上,對方的身影立馬軟倒下來,孟雲池将人接住,喘息幾下扶着牆站起來,仰起頭來緩了片刻,直到眼前的黑色重影散去。
他将人背在背上走了幾步,随即毫無預兆的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闵行遠睜眼,坐起身來,目光定在孟雲池頸上的兩個血洞,凝視良久。
方才其實他并未完全喪失理智,若非他察覺到對方的攻擊裏面不含殺氣,不然早在第一擊時那一抓不是劃在手臂上,而是直接取了他的項上人頭。
孟雲池讓他臨時改了注意。
但對方毫無保留讓他取血的姿态卻是他沒有想到的。
“師尊……”闵行遠的手緩緩撫上孟雲池的面容,“你好像越來越能影響我的心緒與決斷了,”他低聲喃喃:“我該不該先殺了你,以絕後患呢……”
落在手背上的一滴血喚回了他的神智,闵行遠怔怔的摸了摸殘留在唇邊的血跡,默然許久才道:“罷了,師尊,我要看看,你還能再給我什麽驚喜……”
一般妖獸在同族互食的回血程度遠比吞食其它食物要高得多。
遠在他還是小黑蛇之時經常咬破孟雲池的手指,那時他早已發現孟雲池的血能緩解他身上的不适,效果比之靈丹妙藥更甚。
孟雲池是來自魔界的妖龍,和他是同族,這點毫無疑問。
當今天下第一人,仙尊坐下關門弟子,是只身份不明來自魔界的妖龍。
這是他上輩子都沒有發現的事情。
然而問題是,為什麽
孟雲池被當做人界修士養大,自小用的是靈力修煉,他知道自己是誰麽?
黑龍兇殘,攻擊和掠奪的本性注定了他們無法互相和平相處,更甚者瘋狂的吞食同類,以求自己修為固本維基,提純體質,所以黑龍的數量極為稀少。
然而最致命的是,因為雌性體質孱弱,适應不了魔界惡劣的環境,所以自祖龍起,這個種族便只有強壯血厚的雄性能生存并延續下來。但雄性多急進兇殘,最是狠戾,容不得自己遭受半點侵犯,偶爾相遇都以大打出手為始,一死一傷為終。
延續受阻,黑龍數量愈漸稀少,最終在萬年前的修真界亂戰裏因魔尊隕落,群龍無首,又因是栖息于魔界深淵處,被認為是不詳邪佞而被修真界衆人合力剿殺殆盡。
那一戰裏多少人踏着龍骨屍山功成名就。
仙尊奉溪便是在那一場亂戰裏将魔尊斬殺于劍下,從此萬人朝拜,奉名仙尊,一劍揚名天下。
闵行遠不明白,奉溪明明什麽都得到了,卻還是遲遲不肯飛升。
直到他上輩子被倒頭從新來過之前,仙尊都一直在成華宗深處閉關不出世。
他腦子疼,懶得再想,閉眼消化體內吸過來的精純,不消一會兒那些精純化為他所用,經魔力引導游走于四肢百骸之間,滋潤寸寸經脈,補全血肉因為過度拉扯而撕裂的裂口,最後歸存于丹田處的內丹中。
不到八歲模樣的孩童漸漸變化,身量漸長,面容長開了一些,隐隐能探見幾分以後的深邃輪廓,成了個十六歲模樣的漂亮少年。
身上衣物在拉扯間撕壞,他理也不理,只專注的盯着地上之人的面容,伸手撩開沾到孟雲池唇上的一绺發絲。
“師尊啊……”
孟雲池醒來發現自己已經睡在了寝宮床上,他的脖子上纏了繃帶,被咬出的創口滲出血來,不算多,右手腕上纏了個微沉的東西。
他察覺自己失血過多,從納戒中拿出一瓶補血丹倒了幾粒出來,仰頭吞下,動作間對上一雙黑豆小眼。
“……”
對視片刻,孟雲池開了口:“你怎麽将我弄回來的”
細細的黑蛇腦袋頂上兩個鼓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只小小的角。
特別小,小得孟雲池覺得好像碰一下這個角就要從他腦袋上掉下來了。
黑蛇甩了甩尾巴,親昵的蹭着他的手腕,在撒嬌。
馬甲早就掉了,這老臉不要也罷,能蹭一時是一時。
黑蛇心安理得,纏着他就是不變回人形,尾巴尖一甩一甩,活像個碰瓷兒的老賴。
孟雲池揉了揉額頭,欲起身下榻,豈料身體還未恢複,差點一頭栽下床去。
黑蛇瞬間變了回來,屬于少年的清脆聲音響起:“師尊!”
傾倒的身體被一雙手截住,闵行遠将他按回床上,“師尊近日身體有損,不宜過多活動,若有什麽要緊事吩咐徒兒便是,您現在應該多休息。”
孟雲池眯眼看他片刻,“俯身。”
闵行遠不知他想做什麽,依言俯下身來。
額頭上的小嫩角猝不及防被摸了一下,闵行遠渾身一顫,愕然擡頭看他,見對方眼裏帶着幾絲笑意,“果然長大了。”
闵行遠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沒有問為何孟雲池早知道那條黑蛇是他,沒有問為什麽那天能這麽快在山洞裏找到他,他只知道現在的師尊對他來說很特別。
兩輩子加起來的苦難磨練,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但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他的預想,開始讓他重視起來。
他上輩子尚且年幼天真之時也曾渴望過有人能對他伸出手,拉他一把,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但是等了太久,久到他逐漸麻木,心底的那點希冀在一次又一次的為難與折磨裏消滅殆盡。他已經不報期待。
這人會是,對他伸出手的那個人嗎?
“你方進階不久,合該找間石室閉關奠基,”孟雲池沉吟片刻,“等會兒我将一方玉簡予你,再告訴你基本心法,四十年後,我要看到成果。”
闵行遠:“……是,師尊。”
“閉關前,師尊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只見這大逆不道的小徒弟兩手一伸把自己的師尊抱起來,臉上挂着笑:“師尊跟我來便是。”說罷兩人身形倏爾消失。
成華宗的山峰是出了名的高大險峻,徒步爬行能将人累死在半道上,堪比蜀道難。
山頂刮的風帶着一股韌勁兒,仿佛能隔着皮膚切進人的肉裏,帶起絲絲縷縷的細微疼痛。闵行遠将人帶上山頂,把孟雲池放下,随手在虛空裏抓出一件大氅,披在他的師尊身上。
“師尊曾說過,被甩在身後的東西早已沒有再回頭去顧及的價值,往身前看。”風刮在身上帶來的細微疼痛讓他有些享受,闵行遠偏頭看孟雲池的側臉,輕聲道:“我會的,師尊。”
“嗯”腳下的萬千燈火如細碎熒光,斑斑點點又像凝了一河星辰,孟雲池收回視線蹙着眉回頭,風實在太大,饒是他五感靈敏也沒聽清闵行遠方才說了什麽。
闵行遠不着痕跡的攬住了孟雲池在風中搖晃的身影。
他的師尊啊,像個精致孱弱的人偶,總是能引來其它人的暗中窺伺,這四十年裏若是他不在,屆時又會有哪些不長眼的湊上來。
闵行遠的手指慢慢合攏。
這修為,确實該好好提一提了。
“沒什麽,師尊,我們回去吧。”
“……也好。”徒弟長大了,他越來越不懂他的心思了,不過跑到山頂上吹一陣冷風又跑回去這種操作倒是有點似曾相識。
第二日闵行遠閉關,時間頓如白駒過隙,人界滄桑變化,時過境遷,獨行道路漫漫長,驀然回首,原來已經不知不覺在歲月的長河裏茕茕四十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