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出關
“先生。”
孟雲池握着手中書卷擡頭看他一眼,“回來了”
下首的秀美青年笑意盈盈,手裏拎着一包東西:“是,仙尊讓我給先生帶了些新茶,”他看見桌上的茶水已經冷掉了,“我給先生換上。”
茶汽裹挾着清香悠悠飄散,沁人心脾。
文尹在他身邊站定,“先生覺得如何”
孟雲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錯。”
文尹眼睫微顫,半垂下來,“算算時間,闵先生也快要出關了。”
他從不稱呼闵行遠和鳳玉樓他們為師兄,一直将自己擺在侍從的位置上,哪怕現在的他已經算孟雲池的半個弟子了。
“是。”孟雲池的指腹摩挲着杯沿,“差不多了。”
他這四十年裏哪兒都沒去,一直規規矩矩的在成華宗裏待着,既不惹事也不出聲,偶爾在明兮宮裏遇到雲骅,對方便沒有再對他冷臉相待。
被宗門上下針對的處境有所緩解。
當夜孟雲池在床上休息,察覺到四肢微沉,他動了動,睜眼就看見一條碗口粗大的黑龍盤在他的床榻上,長須飛揚,龍角盤虬若巨數長枝,遒勁淩厲,睜眼閉眼都帶着睥睨衆生的氣質,四個爪子抓着他的錦被,口吐人言。
“師尊。”
孟雲池驚醒了。
半響他覺得不對,驀地轉頭,果然看見了一個站在床邊的黑色身影,似乎早已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師尊。”
與那夢中的聲音一模一樣。
那黑色身影慢慢走出來,長身玉立,面容冷峻深邃,仿佛眼裏凝着一塊化不開的冰。
視線兩兩相對,那塊冰忽然化開,對方面上的淩厲稍稍柔和幾分,又喚了一聲:“師尊。”
“出關了啊……”孟雲池有幾分恍惚。
“是,”闵行遠唇邊勾起笑,打了個響指,伸手将人一攬。
香氣入懷。
他在對方恍惚的神情下用手指勾勒他的臉部輪廓,随後埋頭在他的後頸上,親吻那微微突起來的一截後頸骨,輕柔舔舐。
孟雲池身形很瘦,很輕易就被他整個人摟在懷裏,會給人一種對方屬于自己,受自己支配的錯覺。
闵行遠心底的欲念被勾動,将他的上衣襟微微解開一些,順着脊椎淺吻而下,他挑破自己的指尖,上面蓄積出一滴鮮紅的血。
闵行遠将血珠印在了孟雲池後頸凸起的第二截脊骨上,白皙至極的皮膚上印着一點紅印,模樣宛若一個指紋,更像極了一個标記。
并不突兀。
很漂亮。
孟雲池眼睛半睜,垂着頭一動不動,予取予求。
一夜過去,第二天醒來孟雲池摸了摸後頸,指尖不經意間劃過那個紅印,他毫無所覺,問系統:【系統,昨天夜裏有人來過麽?】
昨夜圍觀全程的胖文鳥:【……沒有哦,宿主,你做噩夢了吧。】
【是麽?】孟雲池緩緩蹙起眉,總覺得哪裏有些違和,就好像這個房間裏還留存着另外一個人的氣息一般。
但系統說沒有,也可能是他真的做什麽怪夢了,畢竟他自從穿越過來後幾乎每逢入睡後都要做些莫名其妙的夢。
穿戴齊整,孟雲池坐在鏡臺前片刻,有人自門外進來,在他身後站定,伸手握起一把青絲,慢慢替他梳着頭發。
孟雲池只以為是宮婢或者文尹,并未多做反應,閉着眼睛吐息。片刻後感覺氣息不對,孟雲池視線投向面前的鏡面,恰巧與身後人的目光相對。
闵行遠已是青年模樣,面容冷峻輪廓深邃,果然符合酷炫狂霸拽的龍傲天主角攻形象,渾身攻氣都要溢出來了。
偏偏在執着一把小梳子為他梳頭發。
孟雲池轉頭望着他,“出關了?”
“是,師尊,”闵行遠眼角含笑:“我出關了。”
照理說俯視長輩是不禮貌的行為,可偏偏放闵行遠身上卻毫無違和,仿佛他天生就該立于萬人之上,睥睨而視,俯看這天下芸芸衆生。
闵行遠看見師尊揚頸,頭發往一邊散開些許,露出底下起伏有致的喉線,他眼角笑意加深,背後投進來的陽光讓他的影子将師尊整個人籠罩在裏面,宛若某種占有的預示。
“師尊且回頭,我替你束發。”
孟雲池低應一聲,把頭轉了回去。
他知道孟雲池不喜歡戴冠,便替他将頭發用發帶束起來,拿一根白玉簪固定,“好了,師尊。”
“嗯,”孟雲池站起來,“走吧。”
闵行遠背着手慢悠悠跟上。
明兮宮輕煙袅袅,錯落有致的亭臺樓閣宛若海上蓬萊,仙氣十足。
孟雲池坐在大殿下首,對立在身後側的闵行遠道:“去給你師祖敬茶。”
“是。”
仙婢端着食案上前,闵行遠将茶盞雙手端過,看向首位上的那個人。
一襲白衣勝雪,溫潤如玉,眉目如畫,氣質若春風化雨,雨裏卻藏着不為人知的磅礴淩厲之意。
單只針對他。
闵行遠面上不顯分毫,恭恭敬敬的奉茶。
臻至圓滿境界的人何其敏銳,幾近與天地相融,高天之際,極地之淵,萬物刍狗,風雨花葉交相映錯,皆處在他的神識籠罩之下。
想是闵行遠昨夜那一番小動作,被他察覺到了。
奉溪将茶水接過抿了一口,眼眸微微含笑,對孟雲池道:“雲池這小徒弟天賦極佳,又生得這樣一副氣宇軒昂模樣,将來必定有大作為。”
孟雲池攏着袖子回神,神情淡淡:“師尊謬贊。”
“當年他拜你為師時才不到八歲的模樣,”奉溪低嘆一聲,“如今已經這麽大了。”
“嗯……”
“近日可還是精神不濟”
“長此以往可不行,叫将離練一副定神丹予你,平日裏多些入定吐納,少費心神,”奉溪的舌尖掃了下上颚,“雲池近日是有什麽心事嗎?”
“無事,師尊,休息兩日便好。”
坐了一陣後二人告退,偌大的宮殿裏只剩下奉溪一個人,他擱下茶盞低語:“不要總是這樣抵觸我,”靜了片刻,那低語聲染上幾分哀色:“你明明什麽都已經不記得了……”
回到邵月殿後仙婢告知前殿有來客,文尹正在招待。孟雲池聞聲前去,發現坐在客位上的那個人是宋将離。
“二師兄。”
宋将離依舊是那身青色長衫,回頭道:“師弟回來了”他放下執扇,用蓋碗的蓋具輕輕撥着水中漂浮的茶葉,“闵師侄也出關了。”
他姿态熟稔,顯然在闵行遠閉關的這幾十年裏來過這裏不少次。
“闵師侄模樣變化了不少。”
闵行遠禮節性道:“師伯。”
宋将離含笑颔首,同孟雲池道:“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他從袖中摸出一只狐貍幼崽,甫一出來就嗷嗷叫喚,“宗門的人在北原發現一個狐貍窩,沒有大狐貍的蹤跡,就剩這麽一只小狐貍在洞裏餓了好幾天。”
“他們給帶回來了,恰巧你前一陣子說這邵月殿冷清,無事消遣,我便将它要了過來。”
那狐貍崽嗓子不錯,閉着眼睛仰天長嘯,架勢活像頭對月狂嚎的夜狼。
孟雲池揉揉額頭:“挺有活力。”
闵行遠看得出他被吵得頭疼,眼睛一轉,盯住了那尚還嗷嗚嗷嗚不停的狐貍崽子。
狐貍崽的聲音一頓,半響閉了嘴瑟瑟發抖起來。
它靈智未開,只能算是人界中的普通生物,對魔龍絕對碾壓的威壓有種本能的畏懼。
孟雲池看他一眼,伸手将那小動物接過來,狐貍崽剛被抱過來,立馬手腳并用嗚嗚嗚着扒開他的衣服往裏鑽。
闵行遠:“……”
這狐貍在某方面似乎頗有些天賦異禀,宋将離眼角抽抽兩下,有點後悔方才将它送出去了。
“多謝師兄。”
孟雲池摸了摸它的頭,“能給這裏添幾分活氣也是好的。”
它從衣襟裏探出半個頭,臉往右轉,眼睛圓睜往左看,聲東擊西,模樣活像個賊兮兮的表情包。
小白:這個我熟,狗頭.jpg
小灰:狗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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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将離微微咳嗽兩聲,“我從院子過來,那邊種的百合開得正好,想必師弟閑時也有去打理過,”他笑道:“師弟果然愛惜百合。”
孟雲池低頭撓着狐貍崽的下巴,“沒有打理過,它們自己長的。”
“嗯”宋将離懷疑自己幻聽。
“我不喜歡百合。”孟雲池下一句如是接道。
宋将離面色一僵,渾身緊繃到連手指都在微微抽搐,他聽見自己問:“為什麽不喜歡師弟曾經那樣愛惜百合,每一天都在細心打理,怎的突然不喜歡了”
“從未喜歡過。”
蓋碗落在地上的碎裂聲讓孟雲池擡頭,他看見宋将離臉上露出與豔麗面容完全不相符合的茫然神色,“從未那你……”
那你什麽
下半句他沒有說出來,只是慢慢伸手撣了撣衣袖上的水珠,用靈力蒸幹,眨眼間恢複平靜:“師弟看笑了,我忽然記起來仁化峰還有點事未處理,尚先有事離開,這狐貍幼崽,”他輕飄飄掃了眼那從孟雲池懷裏探出來的窺伺視線,說道:“它就送予師弟了,如何處置任憑師弟意願。”
小狐貍崽抖了一下,隐隐察覺到幾分危機感,嗖的一聲縮回去。
“師兄慢走。”
宋将離離開邵月殿,禦劍回到仁化峰,他縮地成寸回了自己的寝宮,五指一攏,兩扇沉重大門瞬間合上。
青色衣衫慢慢變化,血一般的顏色從邊角處蔓延,蓋過了寡淡的青色,不出幾息便恢複成原本模樣,宋将離額間出現一簇妖異的紅色花紋。
他伸指點了點額間花印,一身火紅,更襯面容豔色,仿佛天生便只有這明豔張揚的顏色與他最是相襯。
“從未喜歡過,”宋将離低頭,輕聲道:“那我該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