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逝世

狐貍崽吃肉幹吃得狼吞虎咽,看來确實是被餓壞了,孟雲池給它弄了點靈泉水,看見那毛茸茸的身子上粘成一绺一绺的毛發,尋思着什麽時候帶它去洗個澡。

闵行遠在旁邊恰着不為人知的檸檬。

他剛入宗門時除了初一段時間被孟雲池帶過一陣,剩下的年歲裏都在閉關野蠻生長,哪裏曾有過這番待遇。

“師尊,這小狐貍貪心吃不飽,你再喂就要給他撐壞了。”

孟雲池回神,伸手摸摸對方吃得圓滾滾的肚皮,将狐貍崽提起來,“吃得夠多了。”狐貍眨巴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嗷嗚~”

孟雲池:“……”

孟雲池敗下陣來,“給你一塊,不能再多了。”

狐貍崽興奮的搖了下尾巴,像條狗子一樣舔了舔他的手。

孟雲池手指微動,揉了揉幼崽特有的柔軟細毛,有點上瘾。

闵行遠仔細觀察半響,忽然發現他的師尊,原來——是個絨毛控

原形滑溜溜全身鱗片沒毛的闵行遠:“……”

失了某種先機。

夜晚過後孟雲池帶狐貍崽去了靈泉,對方一頭紮進靈泉池水裏狗刨游得歡快。孟雲池有一下沒一下撩撥着水面,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狐貍崽游回來用鼻尖拱了拱孟雲池的手,邀請他下來狗刨。

系統:這可使不得,傻孩子快看看旁邊那個人已經可以用目光殺人了。

傻孩子毫無知覺。

傻孩子對着孟雲池嗷嗚嗷嗚。

“師尊,靈泉水寒,讓它別游那麽久,差不多就回去了吧。”

孟雲池思忖片刻:“也好。”它朝狐貍崽招招手,在對方游過來的時候伸手一提,狐貍崽離開了它的快樂源泉,立馬又可憐兮兮的叫喚起來。

孟雲池用備好的毛巾将它裹起來,一邊走回去一邊替它擦幹毛發。

狐貍崽見賣慘沒什麽效果,嗚咽一聲鑽孟雲池懷裏,随後嘤嘤嘤的在裏面假哭。

闵行遠:聒噪。

三日後邵月殿迎來一個客人,是個許久不見的熟面孔。

相國相貌幾與四十年前無異,留着兩小撇胡子,像個神棍。

相國請孟雲池去齊國看鄭颉皖最後一眼。

鄭颉皖快要死了。

早年的魔氣侵蝕給他的身體留下隐患,加上後來的常年憂慮,為齊國之事鞠躬盡瘁,鄭颉皖的身體逐漸透支,終于在兩年前的時候支撐不住倒下了。

他終究是個凡人,受歲月蹉跎,身體每況愈下,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孟雲池聽罷沉默良久,應下了。

人界立秋,氣候已經微涼,屋舍阡陌上落了不少枯枝黃葉,踩上去喀吱作響。

孟雲池避過一個泥濘水坑,仰頭去眺望遠處那座拔地而起的高聳皇城,淮安。

現在的淮安之繁華已非往日可比,鄭颉皖開創的盛世景象,已成了許多異族人向往之的地方。

琳琅滿目高樓起,百裏長街夜不眠。

他身形一閃,原地縮地成寸,瞬息間到達皇宮裏。

寝宮靜悄悄的。

平時來往的宮人都不見蹤影,孟雲池擡腳往裏走,拾階而上,越過宮門大殿,看見了屏風後面床上的一個身影。

他繞過屏風去看,只看見一個花白頭發的人,轉頭看着窗外。

鄭颉皖收回投在窗外的視線,回頭淡笑道:“你終于來了。”

對于修士來說四十年不過彈指一瞬,對于普通人來說,四十年卻已是倥偬過了大半生。

鄭颉皖老了,面容不複年輕,頰上帶着病态的青灰,已經半邊身子踏入了黃土。

他眯了眯眼,似乎有些看不清,輕聲道:“仙長能走近前來些嗎?”

袖袍拂地輕踏而過,孟雲池走到床邊,但見他顫巍巍的伸出手,執起孟雲池的手放到唇下,說一句“唐突了”,随即将唇覆上去,克制的一觸即分。

孟雲池沒有拂開。

“前半生戎馬,後半生卻困于朝堂勾心鬥角,縱是這帝位坐擁萬裏江山,但我從未得到過自己想要的東西,”鄭颉皖的聲音淡淡的,透着股蒼老的意味:“這位置坐得并不舒服。”

兢兢業業之餘還要應付各方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制動平衡,心力交瘁。

“仙長,大齊繁榮盛世,江南十一年水患已整治,我在位四十九年,再未有一天懈怠過任何事情,”鄭颉皖垂頭捏了捏金絲錦被:“當初你說的,我做到了。若是不托相國去尋仙長,恐怕我到死也無法再見仙長一面。”

“但我也該知足了,”他眼裏慢慢露出豁然之色,“經年錦衣玉食,這萬裏河山皆為我筆下水墨,任我着色,還有什麽東西得不到呢。”

即便有求而不得,但追逐間也不失一番風景,他雖然永遠都追不上了,但至少心境上也有了一些變化。

與孟雲池相見已經了了他最後一番心願,鄭颉皖靠着床榻,神情間有幾分強撐過後的疲憊,望着始終一語不發站立的人,笑道:“仙長天人之姿,這麽多年始終沒有一點變化。”

“修士啊……”他眼裏有幾分向往,喃喃道:“無拘無束,淩雲恣意,真好……”

“……”

孟雲池輕嘆一聲:“陛下能放下也是好的,有些東西只是虛無缥缈的幻影,追逐不得,失足就要跌落天際,将自己賠進去。”

“畫中人不是我,雖然生得和我一模一樣,”孟雲池攏袖慢慢道:“陛下也是時候将那畫中人在你心中的影響摘除了。”

“是麽?”鄭颉皖搖搖頭,不置可否的一笑。

孟雲池見他滿臉疲色,自覺不再打擾,與鄭颉皖告退。

“陛下還需好好休息,休養精神,在下先行告退。”

鄭颉皖偏頭看着那道清瘦背影走遠,一弧及地長發,在地上逶迤出曼麗的弧度。那是他仰望盼念了多少年的身影,可望而不可及,仿佛伸手便可觸及,卻比皓明夜空裏的星辰還要遙遠。

他伸出五指在虛空裏探了探,視線漸漸模糊。

三日後,齊主鄭颉皖駕崩。

因生前後宮稀少,并未留下子嗣,引得皇室旁支争相搶奪皇位,宗室大亂,佞臣作祟,在朝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孟雲池立在山頭看百裏外的宗室皇陵慢慢合上兩扇沉重的大門,淺聲道:“天命難違,人無法總是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願你下輩子能平安喜樂,一生順遂,不再寄托于一個虛無缥缈的幻影,白白郁結這麽多年的心病。”

“再見……”

他的聲音消逝在風中。

願喜,願安,願無憂,願下輩子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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