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修羅場
陸泓溪的腳已經腫到站立都困難了,他不想鄭卓廷再用那麽誇張的姿勢把自己送去急診,就去了平時看慣的私立診所。
高醫生檢查了他的腳踝,說他這次傷得很嚴重,至少要卧床休息兩周時間。
見他聽完面露難色,高醫生就解釋了病情的嚴重性。他這是短時間內同一個部位的二次損傷,處理不好會造成嚴重的後遺症。
鄭卓廷在旁邊聽着,一直沒插過嘴。等高醫生處理完,并拿來藥後才扶起陸泓溪。
看陸泓溪拿起手杖,高醫生又提醒道:“診所裏有輪椅和拐杖可以借用,你這個樣子用手杖是不行的。”
陸泓溪果斷拒絕了輪椅,高醫生就給他拿了支拐杖,又在他的問詢下拿了枚口罩來。
回到車裏,陸泓溪抱歉地看着鄭卓廷:“今天真是麻煩你一天了。”
上車之前,鄭卓廷特地調整了副駕駛座的位置,讓陸泓溪的一雙長腿放得舒服些。這會兒聽到這句不禁笑道:“你以前麻煩我的事更多,怎麽沒見你對我客氣過。”
他和鄭卓廷對視了一眼,想起了大二時還很叛逆的自己。被口罩擋住的臉看不到表情,那雙細長的眼睛卻眯了起來,彎成兩道月牙兒。
鄭卓廷發動車子,問道:“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
這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卻把陸泓溪眼中的笑意抹去了。他看着前方,淡淡地說了蘭亭92號的地址,鄭卓廷跟着導航開了一會兒就問起他晚上到底遇到什麽事。
這事說出來挺丢人,不過鄭卓廷現在也不算外人了,他就覺得沒必要再瞞着。
聽他輕描淡寫地敘述了Eden想要動手的事,鄭卓廷轉頭看他:“你該早點聯系我,這種人這樣處理太輕縱了,就該報警曝光他。”
鄭卓廷是那種把是非分得很清楚的性格,這在以前讀書時陸泓溪就知道了。他捏着口罩邊角,無奈地道:“曝光他對我也有影響,現在這樣也算讓他吸取教訓了。”
鄭卓廷沉吟了片刻。
也是,陸泓溪的身份比較敏感,一旦處理不好就容易從被害者的身份被人潑髒水。他道:“那你找他談的事情也沒下文了吧。”
“是啊。”陸泓溪無奈地撓着腦後的發:“本來就是夠難找的面料,這家夥真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面料?”鄭卓廷疑道:“你要找什麽面料?”
“用來做高定服裝的一種紗。”
“什麽紗?叫什麽?”
“白鷺紗。”陸泓溪想着說出來鄭卓廷也不知道,結果話音剛落,旁邊的人就又轉頭看着他:“白鷺紗我有啊,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
“你有?!”陸泓溪一下坐直身體,卻因為這一激動右腳動了下,又碰到傷處。
看他痛得臉都皺起來了,鄭卓廷只好提醒他小心點,但他顧不上疼了,抓着鄭卓廷的袖子追問:“你怎麽會有的?”
“我做面料生意的啊,普通的高定的都做。”鄭卓廷耐心解釋道,末了反問一句:“你不知道?”
“你從沒跟我說過!”他又驚又喜,拿出手機找到白鷺紗的照片給鄭卓廷看,确認是不是同款。
“就是這種,這是新品,還沒量産。我那邊貨也不多,之前有朋友有興趣的,不過因為價格太高了沒談妥。”
“你那邊有多少?”
鄭卓廷用手指比了個數,陸泓溪想都不想就道:“你直接開個價,我都要了!”
他眼中泛起了明亮的光,臉上的喜悅之色也是兩人重逢後不曾見過的燦爛,鄭卓廷不禁笑道:“我開價多少你都要?”
“對,你開價!”他爽快地看着鄭卓廷,生怕這家夥來句“既然這樣那我不賣了”。
可能當年的他對鄭卓廷的了解程度連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以至于這家夥真的來了句“算了,我宰你不好,又不能虧本,還是不賣了。”
“鄭卓廷!”他拽緊身邊人的袖子,假怒道:“別在這事上開玩笑,為了找白鷺紗我都好幾天沒睡好了。”
鄭卓廷才繃住片刻的嚴肅表情破防了,笑了起來:“那不開玩笑,進價多少我就給你多少吧,放心,都給你留着。”
手臂上的力道一松,陸泓溪靠回椅背上,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聽鄭卓廷繼續道:“你就為了這件事差點被那老頭占便宜?真的是,早點跟我說清楚不就好了,還繞那麽大個圈子。”
“我怎麽知道你做的就是面料生意。”陸泓溪也覺得這個圈子繞太大了,原來他身邊就有個面料供應商,他卻滿世界的到處找。這是不是應驗了那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要白鷺紗是用來做什麽的?”
“做一套高定系列的禮服。我是以這款面料的靈感來設計的,如果換成其他面料,那整個設計的精髓部分都沒了。”
“你設計的?”鄭卓廷訝異道:“你不是模特嗎?”
陸泓溪看着他笑:“我已經接觸設計三年多了。年紀漸漸大了,不可能一直走秀的。”
鄭卓廷認真地點頭:“27歲不小了,骨頭都開始硬了,是争不過那些小年輕。”
陸泓溪瞪了鄭卓廷一眼,雖然這家夥臉上有着明顯讨打的笑容,但想着剛解決了一件大事,心情好就不跟他計較了。于是問起白鷺紗的細節,還有請他吃飯的事。等到家門口的時候,鄭卓廷把後座的拐杖拿過來,扶着陸泓溪小心地站起來。
看了眼亮着燈的房子,陸泓溪想讓鄭卓廷先離開。鄭卓廷卻不放心他,堅持要扶他進去。
剛才離開診所的時候也是鄭卓廷一路扶着他的,否則只靠自己确實舉步維艱。現下也沒其他更好的辦法,就想讓鄭卓廷把自己扶到門口就好,誰知剛走上臺階大門就打開了,還穿着西裝的黃晟業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臂,一臉看戲的表情斜睨着他。
“我說你怎麽死活不肯跟我回去,原來是跟人有約啊。”
調侃的語氣嘲諷意味十足,即便是不明所以的鄭卓廷都聽出了不對勁。陸泓溪則推開鄭卓廷的手臂,對他道:“今晚多謝你了。很晚了,你先走吧。”
鄭卓廷還沒回答,幾步開外的黃晟業就搶先道:“別呀,人家都陪你到家門口了,幹嘛不請進去喝茶?”說完又恍然大悟道:“是因為我在這會打擾你們的緣故?”
“有什麽話不能進去再說?”
陸泓溪不想把家裏這一團糟的事展現在朋友面前,就嚴厲地提醒了一句,希望黃晟業可以懂得分寸。可黃晟業本來就因為他今晚不肯去見黃日賢又挨了一頓罵,這會兒憋着氣在家裏等他,沒想到看到這麽一幕,還被他沉着臉呵斥,面子頓時撐不住了,幾步跨下臺階到他面前,氣勢洶洶地帶起了一陣流動的風。
鄭卓廷怕黃晟業不小心會撞到陸泓溪,就伸手在陸泓溪胸前稍微擋了下。本來也沒碰到黃晟業,但這一下徹底點着了黃晟業的怒火。他轉而看向鄭卓廷,橫眉怒目地罵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攔我?”
“你說話客氣點。”鄭卓廷的語氣并未退讓,且因為他的身高比黃晟業多出一截,所以在氣勢上壓了黃晟業一頭。
“你半夜三更在我家門口摟着我老婆,我沒找你算賬就不錯了!你他媽還要我客氣點?!”
黃晟業跟一只被激怒的豹子一樣瞪着鄭卓廷,仿佛這個人再多說一句就要動手了。陸泓溪在這時又叫了鄭卓廷的名字,想提醒鄭卓廷先走。可鄭卓廷卻一步不讓地跟黃晟業對視,還一字一句地提醒道:“泓溪的腳受傷了。身為朋友我送他回來,僅此而已。”
“你當我瞎了是吧?”黃晟業不依不饒地指着鄭卓廷的鼻子罵:“告訴你,這事老子跟你沒完!不管你是做什麽的,要是……”
黃晟業話都沒說完就被旁邊傳來的一聲“爸”給帶走了注意力。轉頭一看,陸泓溪拿着手機,第二句話就是:“嗯,我到家了。”
“沒有,今天早上爬長城的時候不小心把腳扭了,傍晚又去見了個客戶。”
“嗯,挺嚴重的,醫生讓我卧床靜養兩周。”
“我知道,晟業就在我面前。”
說到這裏,陸泓溪終于擡起眼皮,沒什麽情緒地瞥了黃晟業一眼。
“您別擔心,我不會跟他吵架,他今晚沒喝酒,也不會鬧的。”
“好,那您早點休息。晚安。”
挂掉電話後,看着已經被氣到說不出一句話的黃晟業,陸泓溪淡淡地道:“還要鬧嗎?”
“算你狠。”黃晟業勉強擠出一道笑容維持住體面,手指頭對着鄭卓廷抖了幾下,又指着陸泓溪道:“我看你們能得意到什麽時候,你出軌的事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你給我等着!”
直到黃晟業的車消失在拐角盡頭了,陸泓溪的身體才晃了晃。鄭卓廷立刻扶住他,被他習慣性地推了一下:“我沒事,不用扶了。”
看着他額頭上沁出的一層薄汗,鄭卓廷道:“別勉強了。醫生也說過,你這傷要是不小心處理會有後遺症,你以後還想不想走秀了?”
他當然想走秀的,也沒打算為了黃晟業就傷害自己,可現在的他确實疲憊極了。他那一地雞毛的婚姻真相就這樣暴露在多年不見的好友面前,還是以這麽慘烈的方式。
這已經不是顏面掃地的問題了,他覺得自尊都要被黃晟業踩到了腳底,碾碎成一地渣滓。
他強撐着無所謂的表情,道:“很晚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進去。”鄭卓廷堅持道。
他咬着嘴唇,明明知道鄭卓廷是好心幫忙,但這一刻他真的有點壓不住心裏咆哮的怒火與委屈了。
他努力推開那只手,試圖拄着拐杖往家裏走去,可是才走了兩步就痛到撐不住,身體一歪往前栽去。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他被人拽住手臂,撞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中。在他站穩後,鄭卓廷拉開彼此的距離,撿起拐杖塞到他腋下,重複道:“我送你進去。”
鄭卓廷沒有多說什麽,用的還是和前面一樣的态度與口氣。
他在剛才那一撞之下已經清醒過來了,對于那瞬間的失控也有些愧疚,于是沒再拒絕,在鄭卓廷的幫助下跨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