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寵粉

這次謝權聽清楚了。他好歹在圈子裏呆着,即便粉絲不多,也聽過“粉随正主”的含義。簡言之,什麽樣的人招什麽樣的粉絲。單就字面看不出好壞,但放在剛才那情境裏,絕不是什麽好話。

謝權看向溫逢晚的眼神中帶了些審視,确定她的表情誠懇,沒有絲毫演他的意思後。

他收回視線:“這詞不能亂用。”

溫逢晚似乎是随口一提,“抱歉,我不太清楚它的真實含義。”

謝權俯身,往右側稍微靠了靠,“不過,我的粉絲确實都很好看。”

兩人間的距離拉近,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溫逢晚沒有後退,垂下眼望着他,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近在咫尺的這張臉上。

她抿了抿唇,很捧場:“随你。”

前面,餘杭偏頭聽着他們的話,“謝權你忒不要臉了,誇自己就誇自己呗,還非讓小姐姐替你說。”

另一個人加入對話,溫逢晚稍感放松。

謝權擡眼,懶洋洋回應:“是呢,你這樣的一看就不是我的粉絲。”

餘杭一口郁氣堵在心口,“你怎麽還內涵別人啊。”

謝權的确有一句話把人氣死的本事,溫逢晚打算退到安全距離內,避免謝權再借機和她計較“粉随正主”的事。她從包裏拿出手機,想聯系商家再挑選一些ID正常的粉絲。

餘杭和謝權針鋒相對,“你問問車裏的這些人,哪個願意當你這小野模的粉絲!”

謝權的聲音沒什麽溫度,語速很慢:“我缺這幾個粉絲?”

餘杭腳下剎車忘記踩,車輪撞上緩速帶,車子颠簸了下。

後座颠簸的幅度更劇烈,溫逢晚沒拿穩手機,眼睜睜看着它飛了出去。好巧不巧,落在了謝權腳旁。屏幕朝上,頁面停留在兜售假粉的商家頁面。

剛才還有些雜音的車廂瞬間安靜下來。

溫逢晚眼皮一跳,繼而假裝什麽也沒發生,無比鎮定地問:“能幫忙撿一下嗎?”

手機掉落時,四四方方的棱角砸在了謝權的鞋面上,他比溫逢晚更早一步看清手機屏幕。但那一瞬間,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餘杭見他良久沒有動靜,出聲催促:“小謝,快幫忙撿手機啊。”

這會兒,謝權才回過神,他俯身撿起手機,沒有急于遞還回去,揚起眉梢,意味深長盯着溫逢晚,“可是,有人覺得我缺粉絲。”

餘杭怕他又犯病,專心開車不接話了。

車子駛入過江隧道,車廂驟然陷入黑暗。

手機屏幕散發出熒光,它一點點的靠近,溫逢晚沒忍住擡起頭,借着這些許的光,她看清了謝權的眼睛。

他語氣不正經,又似乎很認真地在邀請:“你也關注我一下,行麽?”

溫逢晚擡手去拿手機,黑暗中看不清東西,她碰到手機的同時,也無意間觸摸到了男人的手指。他眼睛一動不動,非要她給出個答案才肯罷休。

溫逢晚抿唇,低聲說:“你把手機給我,不然怎麽關注你。”

下一秒,她的手指被謝權輕輕握住,手機順勢落到了掌心。兩人像是在牽手,中間隔着部手機,謝權輕笑了聲:“不會讓你吃虧的。”

到了吃飯的地方,餘杭去火鍋店對面停車,三人下車等在路邊。

自從上車後,祝恒一直沒說話,下車也獨自站在一旁。他想等溫逢晚主動和他講話,但直到進了店,她也沒有動作。

餘杭拉着祝恒坐一起,溫逢晚很自然挨着謝權坐下。

服務員遞過來菜單,餘杭用下巴點了點對面:“給那位,他忌口比較多。”

祝恒淡淡瞥了眼,意味不明道:“忌口多就不該來吃火鍋。”

謝權倒不是事多,他小時候有次發燒,就是胃裏引發的炎症。從那之後謝老爺子專門請了營養師來照看他的一日三餐,以防胃病複發。

這件事溫逢晚是知道的,她接過菜單,點了鴛鴦鍋底,又将火性重的食材勾了去,“我叉掉的他不能吃,剩下的你們随意。”

餘杭看了眼叉掉的那些,都是不怎麽好吃的東西。

他沒意見:“那我點幾盤肉,素菜讓表哥點了?”

謝權支着下巴,和祝恒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那就麻煩祝律師了。”

祝恒推了推眼鏡,也不甘示弱,“不必這麽客氣。”

服務員端上鍋底,餘杭将清湯鍋轉到謝權面前,裏面白花花的湯水清淡寡味,謝權皺了皺眉,伸出根手指抵住鍋的邊緣,試圖分給自己一部分辣鍋。

溫逢晚瞥他,又不想表現得太關心,“之前有人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桌上的其他人望過來,溫逢晚彎唇,笑意盈盈編造故事結尾:“然後他的胃炸了呢。”

餘杭有些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遲鈍片刻後說:“略微有些血腥。”

溫逢晚轉頭,聲音溫和極了,“你覺得呢?”

謝權嘴唇動了動,收回那只臨近成功卻被抓包的爪子,規矩地放在了膝蓋上,然後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餘杭近些年投資大型游樂場項目,今天申城最北面的奧爾頓冒險港開業,預售票搶購一空,不少人在網上重金求黃牛票。

飯吃到一半,餘老板想起順來的兩張門票,“內部票,專門拿來送人的。”

票遞到祝恒和溫逢晚面前,“正好兩張,你們倆去的話還能做個伴。”

謝權靜默吃着清湯涮白菜,嘴唇被熱湯滾過添了點豔麗的紅,安靜了十分鐘,他心底那股子氣又被餘杭挑弄了起來。

餘杭覺察到對面不善的目光,磕巴了下,“怎、怎麽了?”

謝權直勾勾盯着他,“為什麽我沒有?”

餘杭像聽見什麽絕世笑話,拍桌子大笑起來:“別暴殄天物了好嗎?我們主打華東地區垂直高度第一的過山車,你他媽敢上?”

祝恒挑眉,一針見血道:“怕高啊。”

謝權想也不想就說:“不怕。”

餘杭笑得渾身顫抖:“不怕個屁,他怕得要死。我們大學宿舍在十七樓,他大一來的時候看見是靠窗的床位,死乞白賴要和我一起睡。那時候老子好心,顧及着室友情面就答應他了。”

謝權深吸一口氣,不介意帶他回憶當初:“确定不是你把我的床板壓塌才邀請我同床共枕?”

其他三人的話題變了又變,溫逢晚的思緒卻依舊繞在謝權怕高的問題上。

在溫逢晚的印象裏,謝權應該是不怕高的。聽餘杭篤定的語氣,她又變得不太确定。

記得十八歲生日前,謝權來高三樓找她,那時候她的座位挨着窗戶,下課時樓道中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只有他穿着高一的校服,悠哉游哉晃到窗邊。

距離高考還剩十多天,最後一次模拟考溫逢晚的成績依舊沒有回升。

謝權撐着窗臺,腰微微彎曲,散漫地敲了下她的頭,“我依稀記得後天你生日?”

溫逢晚沉浸在一道難以解答的數學題中,敷衍地嗯了聲。

“我看你的願望清單上還有一條,”他抽出她手裏的筆,語氣認真,“我幫你實現,怎麽樣?”

那條願望是,蹦極。

溫逢晚急于一種方式宣洩壓抑的情緒,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距離蘇市最近的蹦極地在城西的山上,他們放學後趕去,已是日落黃昏。

前面排隊的游客體驗完,輪到他們,管理人員将安全繩索固定在兩人身上,打趣道:“現在還有後悔的機會。”

溫逢晚站在前面,腳底是六十米的深谷。

謝權在身後叫她,少年眼眸漆黑清亮,他問:“怕嗎?”

溫逢晚笑着低頭,他們的腳被一根繩索綁在了一起。

有種命運緊緊相連的意味。

管理人員讓他們上前走到臺子邊緣,拉起謝權的手扶在她腰間,“別怕,現在慢慢往前移。沒錯,就是這樣——”

下一秒,管理人員的聲音驟然消失在耳畔。

急促的風中夾雜着少年身上好聞的木質香,失重感猛然襲來。

遠處,車流綿延成紅色光帶,和糅雜在黑暗中彩色的雲一并躍入眼簾。

不知是出于恐懼的本能,還是怕她恐懼,謝權環住她身體的手臂繃得格外緊。

那是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

那天之後,她的願望清單裏又多了一條。

她想和謝權談戀愛,想和謝權在一起。

幾年後的今天,溫逢晚後知後覺,當時竟然忘記問他怕不怕。

回家的路上,溫逢晚在猶豫要不要舊事重提,一旦提及就難免涉及其他事。

餘杭打算先送祝恒和溫逢晚回去,調出導航,火鍋店離祝恒的公寓比較近,他問:“我先送我表哥回去,然後再送逢晚姐。之後我們倆再去找酒店,行不?”

謝權沒意見:“你開車你說了算。”

十分鐘後,到了祝恒的小區門前,他下車後繞到後座,隔着半扇車窗對溫逢晚說:“電視臺那邊可能會為了減少麻煩找你私下協商,但你什麽也不要答應,一切交給我。”

溫逢晚彎唇,真心致謝:“謝謝,有事我會聯系你。”

祝恒颔首,離開前越過溫逢晚看了眼她身後的謝權,暗示意味十足,好像在說:看吧,逢晚需要的是我這種能幫助她的男人。

謝權和他對視幾秒,懶洋洋擡手捂住嘴打了個呵欠。

然後升上車窗,對餘杭說:“小杭,我們該走了。”

餘杭一臉嫌棄,“你別這麽叫我,怪怪的。”

謝權附和地點頭,“我也覺得,像叫一只狗。”

才相處兩個多小時不到,溫逢晚就摸準了他們兩人的損友相處模式,吵得越兇感情越好,放在高中那會,謝權和周旁的同學根本就不熟,連話也懶得多說。

謝權沒事找事一樣,把挑起來的火往祝恒身上引:“你表哥為什麽這樣叫你呢。”

餘杭被氣笑了,“我求求你閉嘴吧,小野模。”

謝權不怒反笑,一本正經糾正他:“不小了,我現在的粉絲至少有七千了。”

餘杭喲了聲:“你那助理還挺舍得給你花錢,買四千粉絲得多少錢啊?”

“不是助理買的。”謝權側目,看向無比淡定的女人,“是一個,粉絲頭子。”

溫逢晚冷不防被他的稱呼噎到,距離她關注謝權工作室的微博兩小時不到,他就把她的粉籍上升至鐵粉行列了?

她鎮定地扭過頭,用過來人的口吻說:“四千粉絲只要五塊錢,你的粉絲頭子可能是假粉。”

謝權不甚在意,“那也是給我花錢了。”

溫逢晚想了想,說:“你還挺好滿足的。”

“是呢,”他擡起下巴,說話時喉結滾動更明顯,“溫醫生,你聽過一個詞麽?”

“什麽?”

謝權歪頭,唇角輕輕勾了下,“寵粉,聽過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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