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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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兩雁不殊途
作者:安舒的禾子
文案:
遇見她的那個晚上,顧擇衍喝了許多酒,誰也沒見過他那副樣子。
“這麽好看的花,碰都不能碰。”他喃喃自語,又露出嘲諷:“原來我這麽髒。”
說文解字注:“煙,火氣也。”“衍,水朝宗于海貌也。”
水火不融,古今不變之理。可偏偏,那個男人對她說:水火未濟。
他本是游魂,路過人間,直到遇見她,自此渴望長生。
“夏煙,來我身邊,我可以救你,一輩子。”
日入酉時,鐘聲敲響,他站在光的盡頭,他向往光明,向往她。
鐘聲響,苦痛息。
她對着佛像虔誠禱告:“顧擇衍,願你這一生,澄澄空明、衍衍風清。”
他們的人生,如候鳥遷徙,離落失群。
他們的愛情,如大雁忠貞,至死不渝。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因緣邂逅 天之驕子 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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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夏煙,顧擇衍 ┃ 配角:蘇宓雪,陸宥霄 ┃ 其它:救贖,校園,重逢
一句話簡介:兩雁失群相互救贖的故事
立意: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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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
【第一篇·黑白】
靈魂在黑夜游蕩,思緒散在風中,踯躅不前。
眼神迷離,拼不起少年的輪廓,一盤散沙。摘不到星星,辨不清是非。
她企圖将心事入盒,盼往事随風,不求今生順遂,卻也心下自私,希望得蒙救贖,減輕她的罪惡。
01
“Ladies and Gentlemen:We will be landing at A Airport in 10 minutes.The ground temperature is…… Thank you!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您乘坐的UA2X5由美國洛杉矶飛往中國A市的航班即将降落,當前地面溫度為……”
機艙裏原本安靜無聲,廣播的聲音還未結束,艙內便陸陸續續出現了乘客整理包箱的聲音,有些人已經在座位上坐不住蠢蠢欲動了。似乎人們總喜歡這樣,不管什麽事,都要争先恐後,不甘落後。
唯獨夏煙還坐在原位,等待飛機降落。她看着這些慌忙的乘客,總覺得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少了點安全感,多了點緊迫感。
從美國飛回中國,航程很遠,航時很長,又或許是回與不回的糾結矛盾使然,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讓夏煙感到不适,胃裏發酸有苦水,時不時産生惡心的嘔吐感。
人總是這樣,當要去做一件內心不願意做的事情時,身體總會突然出現各種不适反應。
你看,你只會想逃避。
她無力地撐着額頭,靠着機窗,嘴角現出一抹苦澀。
一轉三兩年,人走物事非。
她這幾年飲食一向沒什麽規律,再加上國外的快餐不合胃口,三餐是有一頓沒一頓地糊弄着,比起之前,整個人也越發地瘦下來,
這樣子的生活維持了将近兩年,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人脫胎換骨,足以讓人性格大變,足以讓人每況愈下。
“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不會有悲痛來襲”——這便是如今的她,不愛哭不愛笑,面具掩飾神色,冷漠隐瞞絕望。
她想死嗎?不能想。因為有人讓她好好活着。
下了飛機,夏煙直接去了A市的南臨大學報到。
回國前父親夏政南向學校打了招呼,安排好了入學手續。
說來也可笑,兩年前被錄取,卻從未去過學校,就連第一次報道,也是在兩年之後的今天。時隔兩年,終于來了這所大學。
這天剛好是秋季開學的日子,南臨大學門口聚集了很多來報到的新生,提着行李的,穿着紅色志願服的,做着推銷的……人來人往,着實熱鬧。
陽光正好,萬物明朗,夏煙卻無動于衷,甚至懷念起了那段日子裏的黑暗,沒有僞裝,沒有逞強。
形形色色的人流裏,夏煙一個人,一只手拎着行李箱,一只手裏拿着剛才被人硬塞過來的宣傳單,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突兀地站在人群裏,與周圍忙碌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兩年前,她去了美國,沒有告訴身邊的任何人。兩年後,她再次回來,除了家裏的人,依然沒有誰知道。
自私和怯懦,她确實無法理直氣壯地當作自己逃避的借口解釋給別人聽。
一個人的生活,或許會失去很多,但也能學會很多。獨自在國外的兩年,夏煙逐漸學會适應這種違和感,周圍的人不懂她,她也不想去了解周圍的人。
不記得這種疏遠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不再像從前一般愛說話了,對于來來往往的人,她開始刻意回避。或許只有這樣的僞裝,才能讓她勉強活下去。
開心的時候就笑,難過的時候就哭,她無法心安理得地擁有這樣的生活。
夏煙推着行李箱走到一條偏僻的林蔭路上,幾乎沒有人走在這條路上,正午的陽光很強烈,卻一絲無餘地被樹葉擋在外面,整條路上顯得異常的清冷陰森,甚至滲出一點窒息的恐怖來。
這種黑暗,她不會忘記,就如兩年前的那個雨天,她并不陌生這種感覺,盡管回國前,她就已經決定從中掙脫出來。
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戴上了耳機,閉着眼,側身靠在椅背上,緩解搭乘飛機後的不适,周遭陰森,她心裏卻并不排斥這種讓常人畏懼的感覺。
其實在美國,大部分時間裏,她都是這樣度過的,總是這樣一個人。夏煙閉着眼,未曾注意到,不知何時,面前來了人。
男子走近,止步。
修長挺立的身板,臉廓棱角分明,深黑色的瞳仁與周邊的陰冷完美融合,身上那股強大的氣場讓人不得不避而遠之。
旁人害怕這條路的陰森,而他卻很喜歡這條路,因為常年照不到陽光,他經常會到這裏來。
顧擇衍看着面前熟睡的女孩,他原本是有些意外的,意外會有人跟他一樣習慣這裏;然而他能看出來,她和他不一樣。
她安靜地靠在椅背上,蜷縮着身子,眉頭皺着,像是自甘沉淪陷入這種黑暗裏,卻又努力克制着。
他知道,她屬于黑暗之外,卻還是沒有狠下心趕走女孩。
下午的陽光越來越強烈,透過樹隙,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灑下來,夾雜着夏末的悶熱。
顧擇衍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盯着那道光束,随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多的陽光斷斷續續地灑在女孩白嫩的臉蛋上,顯得格外恬靜。
多久了,這條路又再次出現了陽光。
夏煙隐約中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皺了皺眉,像要醒過來般。
顧擇衍見狀,原本插在褲兜裏的手,伸出來輕輕擋在那道陽光灑落處,似乎這樣就能将隔絕在兩人之間的陽光驅趕走。
沒有了陽光的刺眼,夏煙眉間舒展開來,淺淺地睡着。這一刻,不知為何,顧擇衍竟有些自私地想讓這個女孩在他的黑暗裏多待一會兒,這般好看的花,他好想摘下來。
原來,時間久了,他也是會怕孤獨的嗎。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喊聲:
“衍哥,就差你了。”
顧擇衍聽見聲音,轉過身,面色不似剛才般溫柔,舉起食指放在嘴前,示意遠處的人安靜。
随後,他看着仍然睡着的女孩,收回了手,任由陽光肆意照耀,亮色的金粉勻勻灑在她的臉頰上,實在很難讓人打破這份寧靜。
就像是長年失明的盲人,如果有一天恢複了視力,他也會懼怕那一抹可見的陽光。
顧擇衍也如此,內心少有的那點善意溫存,提醒着自己,他和她多麽格格不入,天上地下。
花不摘了,不忍心,也不能。
顧擇衍面色帶有嘲諷,否定了自己剛才可笑的念頭,他的聲音像是深海裏的冷水一般,像是在對這平凡無奇的相遇做着尋常告別:
“後會有期。”
只怕是後會無期,他一個人在無光的生活裏到底過了多久,如果還能再見的話。
他扯了扯嘴角,停止了期待,到底什麽時候自己也開始覺得孤獨了。
他不是沒談過女朋友,有幾年堕落的時候,換人如換衣,但從未與情和欲兩個字沾上邊。古人尚說食色性也,他也一樣。對這姑娘,他承認,有點興趣。
夏煙醒來時,看了看手表,快過去半個小時了,她揉揉眼,這一覺睡得并不是很舒服。陽光稀疏,她站起身,不緩不慢地拎起行李箱,準備回公寓。
第一次來學校,校園很大,小路很多,夏煙拉住身邊經過的一個同學:
“同學,請問學生公寓在哪裏?”
“前面直走左拐。”
那人趕時間,走得着急,也沒注意到夏煙,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剛才好像說的是男生公寓。
果不其然。等夏煙到了公寓樓前,發現樓下進進出出的都是些男生,才意識到不對勁。
發現自己走錯地方,夏煙便不再久留,她拉着行李箱朝着公寓背後的一條小路走過去。
公寓背後有一個小操場,是專門給男生用的。夏煙去的時候,只有一群人在籃球場上打球,還有幾個人聚在旁邊,髒話一并玩笑話說出口,夏煙下意識地想避而遠之,卻不認識路。
她環繞四周看去,目光落在不遠處,有個人安靜地躺在草地上,雙手撐着頭。
籃球場的那群人自顧自地玩着,誰也沒注意到有人朝着草地走去。
夏煙走上前,站在那個人的不遠處,他的背包随意扔在草地上,沒拉緊的拉鏈處滑出一張證件卡。
“同學,請問女生公寓怎麽走?”
男子閉着眼,懶得開口,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從頭到尾,甚至都沒睜開眼。
夏煙也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同學,請問女生公寓怎麽走?”
第二次,顧擇衍臉上露出一絲午睡被打擾到的不耐煩,依舊旁若無人。
悶熱的天讓人心也顯得格外容易煩躁起來,特別是此時兩個心情都很糟糕的人。
接連兩次被忽視,夏煙瞥了一眼學生卡上的姓名,說不上是惱怒,只是連名帶姓問道:“顧擇衍,請問女生公寓怎麽走?”
聽見對方喊着自己的名字,男子半眯着眼,意料之中一樣:“沒手機,沒電話,沒微信。”
“你在說什麽?”夏煙不明所以。
顧擇衍擡眸看了一眼,陽光正盛,再仔細瞧她的臉,一切,仿佛似曾相識。
好巧不巧,又是她。
☆、黑白
02
顧擇衍輕嗤一聲站起來,眼底是道不清的情緒。先前她蜷縮在一側,尚未看清樣貌。
眼前的女孩,五官端正,膚色很白,臉頰上還散着陽光曬出的紅暈。她的眼睛很漂亮,烏亮的杏眼裏露出幾分靈氣。
夏煙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許多的人,繼續問他:“顧擇衍,學生宿舍怎麽走?”
顧擇衍認出夏煙以後,那張冰冷的臉也才稍微有了點溫柔,嘴角不自然地撇了撇,似笑非笑:“你認識我?”
夏煙指了指地上的證件卡,搖頭,似乎不太想跟他多說一句話。
見眼前的人久久不回答,夏煙不想多浪費時間,剛要轉身離開,就被人叫住。
“喂,路挺遠的,要不——我——”
平時高傲慣了的人,突然示弱卻有些不習慣。送你過去這幾個字像是卡在了嗓子裏一樣說不出口。
顧擇衍欲言又止,夏煙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為了趕時間,便沒拒絕:“帶路。”
顧擇衍拎起地上的書包順手挂在右肩上,左手插在褲袋裏,緊緊跟在夏煙身後。
籃球場的那群人原本還在一邊打球一邊發着牢騷。
“衍哥也真是的,不是他說要打球的嗎,怎麽一個人躺那兒曬太陽了。”
“也不知道什麽惹着他了。”
“程子,你快看那是不是衍哥?”
“我去——我沒看錯吧?”
“衍哥前面跟着個女的?”
“這女的怎麽有點眼熟?”程勉吓得連球都沒接住,感覺在哪裏見過一樣。
緊接着,一群人哪裏還顧得上打籃球,都朝着顧擇衍那邊跑過去:
“衍哥——”
夏煙聽見遠處的聲音,停下來,顧擇衍本沒想搭理他們,卻也只好跟着她停下來。
“衍哥,這位是?”話裏生出一絲八卦的味道。
夏煙不喜歡被這麽多人圍着,更不想被誤會,繼續向前走着。
“不是。”顧擇衍瞪了眼程勉,然後把包遞給了旁邊的陸宥霄:“幫我帶回去。”說完又小步跟上走遠的女孩。
程勉一群人愣在原地,陸宥霄接過包,他很少看見顧擇衍這般模樣。
程勉:“陸哥,這是怎麽了?”
陸宥霄微微揚起嘴角,沒有回答他,心裏卻像是明白了什麽。
操場,顧擇衍不敢離夏煙太近,為了保持着一個合适的距離,反而有些亂了腳下的步子。
突然,夏煙停下來,顧擇衍也反應很快地跟着停下來。
“你,不帶路嗎?”夏煙看向身後的人。
顧擇衍這才反應過來,走到女孩身邊,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清冷有寒意。
一路上,兩個人沒有太多交流,平時不愛說話的兩個人,突然有一方話變得多起來,不知怎的就變成了一問一答的局面。
“名字?”
“夏煙。”
“年紀?”
“20。”
顧擇衍剛想繼續問下去,夏煙止住腳步,轉過頭來,對這番突來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
“你查戶口?”
顧擇衍低頭輕笑了一聲,沒想到她會這麽問,随後心虛地摸了摸下腭:“倒也行。”
夏煙沒理他,繼續向前走。
顧擇衍難得有耐心地願意仔細盯着一個人看許久,這樣的女孩,顧擇衍想象不出是如何在那條小路上睡着的。
這時候的他們,談不上心意相通,心有靈犀,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确實也奇妙得很。
只一眼,顧擇衍便可以确定,她是個經歷過黑暗的人,也是個從黑暗中掙脫出來的人。她在努力地活着,可是很可惜,她活得并不容易。
他從小活在生活的陰暗處,熟悉黑暗,也沒想過逃離。那些一心想擺脫黑暗的人,他只覺得是自不量力,包括眼前的這個時刻僞裝自己的女孩。
他沒有所謂的正義感,沒有所謂的英雄情懷,別人如何在黑暗中自甘堕落,別人如何在光明處茍延殘喘,這些都與他無關。
從頭到尾他都是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這個世界。
而此時此刻,說不上為什麽,他心裏是不願意看到這個女孩與那些人一樣的。
沒多久,顧擇衍把女孩送到公寓樓下。
“謝謝。”
“小事。”
“不過——好像沒有很遠。”夏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進了公寓。
顧擇衍被識破以後,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張揚。
他看着夏煙離開的背影,想起女孩睡着的樣子,想起她在操場上的樣子,眼裏也漸漸收起了逼人的鋒芒,回憶自己在小路邊的無心之想,卻也作罷。
宿舍樓比想象中的要幹淨些,到底是女生的宿舍樓。夏煙确認手機裏的信息:306。
夏煙來到宿舍門口,推開門,裏面坐着兩個女孩,應該是她的室友。
其中一個看見夏煙,主動上前打了招呼:
“你就是新來的那個吧,床位一直都給你留着,也沒人來住過,對了,我叫蘇宓雪,金融系的。”
“夏煙,管理系。”
“那個叫許微,是文學系的,她膽子比較小,有點怕生。”因為已經相處了兩年,蘇宓雪和許微兩個人還算熟悉。
“你——你好。”許微跟她打着招呼。
“嗯。”夏煙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喜怒。
去了美國以後,她就很少和人親近,遇上人總是保持七分距離,三分冷淡。
一天下來,還算比較順利,除了下午發生的一點小意外,夏煙回想起來,也并未放在心上。
夜裏,兩個室友已經睡着了,夏煙發過短信給家裏人報過平安之後,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桌前,輕輕從背包的最裏層抽出一本書,從書裏拿出一張很舊的照片。
那是本童話書,照片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上是兩個孩子,捧着獎杯并肩站在領獎臺上。
看得出,被人摸過很多次,起皺的邊角泛着淡黃色。夏煙注視着照片上的人,盯了許久還是把它夾回了書裏,放回原處。
昔日少年郎,今日不複見。
微弱的燈光緩緩灑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睫毛閃着零星的光斑,嘴唇沒什麽血色,那張好看的臉上露出一絲厭世的冷漠。
與此同時,A市一家有名的酒吧裏,顧擇衍坐在吧臺前,單手撐着下巴。
“怎麽樣。”吳凜拿着酒坐到顧擇衍身邊,“下一步有何打算,如此下去沈信昌勢必不會坐以待斃。”
“以逸待勞,後發先至。”酒杯重重一聲落在桌上,男子的眼神深不可測。
“那沈繼新他——”
“讓他在國外再玩會兒。” 他右手輕晃着酒杯,骨節分明,燈光下金色的液體随着杯壁緩緩起伏,喉結暗動,一飲而盡。
“阿衍,過去這麽久了,你有想過收手嗎?”
雖知顧擇衍不會就此罷手,吳凜卻還是忍不住問一句,有些事只有局外人看得清楚,仇恨和報複往往只會兩敗俱傷:
“若是沈信昌出事,沈家就只剩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了。”
“哪夠。”顧擇衍點煙,名貴的火機“咔嚓”一聲,燃起紅藍色的火苗,“我記得你原本不愛多管閑事。”
顧擇衍心裏,就像是火燎荒野,孤煙直升,野火燒不盡,他心中的仇恨又如何澆得滅。
吳凜聳肩,和他碰杯:“行,你這脾氣也就陸宥霄有耐心勸你。”
顧擇衍笑而不語,七八歲的年紀,那個時候的他面對的又是什麽,是一樣的家破人亡。
“我只是希望你能像尋常人過些安穩日子。”
“我這樣的人,哪裏還想這些。”
吳凜敲着酒杯外壁,看上去漫不經心的樣子:“你這樣的人,什麽人。”
顧擇衍從酒保手上接過酒,低頭悶笑,心思卻落在別處。
酒過三巡,顧擇衍帶着醉意說道:“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想把那朵花摘下來。這麽好看的花,碰都不能碰。”
他話有所指,嘲諷自己:“原來我這麽髒。”
吳凜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他截下顧擇衍手中的那杯酒,說道:“如果真要分個非黑即白,那我們這群人,誰的手又是完完全全幹淨的,就連陸宥霄,出了名的君子做派,也不例外。”
“阿衍,你本該好好生活的。”
該不該,誰又說了算。人性本善,如果可以,他何嘗不想。顧擇衍與他碰杯,卻沒再繼續喝下去:
“沈家那孩子,我暫時不會動,至于沈信昌,他會為他做的付出代價。”
“怎麽?”吳凜知道以他的為人,沒有遷怒那個孩子已是罕事。
“積德。”人髒了,連碰一朵幹淨的花都是有罪的。
亮色的燈光灑在杯沿上,鍍上一抹薄金,金色的液體流淌回轉,記憶如漩,牽扯起陳年舊事、恩恩怨怨。
口中的積德,終究還是抵消不了他對沈家的憎恨。但無可厚非,今時今日,只不過是因為那一眼,終年沉淪的邪祟,也動了改邪歸正的念頭。
顧擇衍在思慮,思慮一個從未遇到過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顧擇衍:吳凜,花好好看,我想摘下來。
吳凜:你自個兒沒手??
顧擇衍:手太髒了,不忍心。
吳凜:大哥,你怎麽開始扮豬吃老虎了?
顧擇衍:不吃老虎,吃一個小姑娘。
吳凜:那就好,那就好。
顧擇衍:等會,你罵誰呢。
☆、黑白
03
“快看,這次全國計算機程序設計大賽冠軍又是我們學校。”
“咱們學校好像都連續兩三年都第一了吧。”
“可不是,G和S在我們學校都是大神一般的級別。”
“那不就是神仙眷侶。”
……
經過學校公告欄的時候,夏煙無心聽見周圍兩個女生的議論,瞥了眼公告欄,紅榜上金色的大字一下闖入視線。
這張紅榜很有意思,沒有獲獎人的名字,只留下了兩個字母代號:G和S。
“喂喂,你知道這兩個人是誰啊?”
“聽說這兩個人都低調的很,除了另外三個隊員,這兩個從來都沒在公開場合露過面,只聽說G是計算機隊裏的隊長,S是隊裏唯一的女選手好像。”
“不過之前學校論壇有人爆料過G是……”
旁邊兩個女孩漸漸走遠,聲音越來越小,夏煙沒有聽得真切,不過也無妨,到底和她沒什麽關系,她也沒什麽興趣。
不過不得不承認,如果方才聽人說的故事是真的,那着實很難不讓人羨慕。
一對璧人,從領獎臺走到婚禮舞臺,那也曾是她兒時的心願。
如果把她比作一只鳥,那麽18歲以前的她就是一只沒見過風雨被精心呵護的幼雛,而18歲以後,她卻變成一只流離失所的大雁,無法南飛,無法北歸,更不提夢想。
臨大有一個不成文的習俗,學校有棵古樹,名為祈願樹,新生将自己的願望寫進福袋挂上去,同時再從樹上取下一只。
福運相連,新舊同福。在你為取下的福袋祈禱的同時,你的福袋也會受到祝福。
夏煙被宿舍的蘇宓雪撺掇着過來,她站在樹下,打開手中的福袋,有股淡淡的檀香,紅色的福紙上只寫着一句潇灑的英文:
[Born of fire. 署名:G]
G?和剛才提到的是同一人嗎?夏煙看着這句英文,浴火重生,不禁想到了她自己的福袋,心裏說不出來的感覺。
[Phenix nirvana.]
這是她寫的。
她把紙放回福袋,小心裝進包裏,興許是因為有着相似的感觸,她心裏也默默地生出一種善意的同情來,希望這個人能夠如願。
浴火重生,鳳凰涅盤。
風過葉隙,綠絲成縧;晨光熹微,宛若紅絲。
赤繩相系,微醺的紅夕天,微醺的紅喜神,陰差陽錯,釀成一段佳緣。
A市的秋天,天氣總是陰晴不定,方才還是晴空萬裏,這會便烏雲籠罩整個天空,豆子般大的雨點像被從天上抛下來一般,砸的人生疼。
夏煙躲進路邊的自行車棚裏,眼見課要開始了,雨卻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等不到雨停,便一鼓作氣,正要沖出去,卻感覺身後有一股力量拉住了她。
回過頭,男子一只手拉住她背後書包上的拎帶,一只手撐着傘,傘沿遮在他的面前,只能看見男子淡紅的薄唇。
雨點落在傘面,順着邊沿落下,兩人面對面站着,夏煙低頭,雨水相聚相合,男子隐隐約約的模樣倒映在水面。
風起水漣漪,鏡去人尤在。
傘面擡起,夏煙對上他的眼,一眼認出。
顧擇衍一副優容,幾步走近,将一半的傘面移到她的頭頂:“走吧。”
傘很小,兩個人靠得很近,總歸是別人的傘,夏煙怕他被淋濕,便往裏靠了靠。
兩個人身體若有若無地觸碰着,誰也不說話,安靜的只剩雨點擲地聲。
很像電視劇的橋段,女生被困在雨裏,等來了男生的到來。
很多年後,再回憶起這個場景時,夏煙很感激上天沒有将這段記憶摔成碎片,完完整整地留存在腦海中。
這段不自知的情愫萌生之際,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男子的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不期而遇卻又适逢其時。
顧擇衍将夏煙送到教學樓下,離上課還有三分鐘,沒有耽誤太多時間。
他收起雨傘,細心折好:“傘給你,一會兒會有人來接我。”
夏煙點了點頭,确實趕着時間,一時半會兒也不知作什麽反應,只好接過傘說了句謝謝。
顧擇衍把傘交到她手上,拍了拍肩上的雨水:“道謝的事改天再說,快要上課了,你先上去。”
夏煙轉身匆匆上樓。預備鈴響起,叮叮咚咚的聲響中,一次一次敲着她的心。
少女的心事,從來都溢于言表。就連一向自以為能很好控制情緒的夏煙,即便外表裝作鎮定,在這場大雨裏,腳下的步伐卻也逐漸亂了調子。
樂天聽琵琶,急雨嘈嘈,私語切切,道是無聲勝有聲。
後人聽琵琶,只道初識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顧擇衍看着那個慌亂離開的背影,卻是不自知地笑了。
夏煙匆匆跑進教室裏,蘇宓雪朝她招了招手。這堂課是選修的大課,幾個班的人一起上,蘇宓雪知道夏煙也會來便提前為她占了座。
“外面突然下雨了,本來想給你帶傘的,結果發現還沒有你的電話。”
夏煙安靜地聽旁邊的人說話,一邊收着手裏的傘,突然那人把手機伸到了她面前。
“留個電話吧,以後也方便聯系。”蘇宓雪性格很開朗,在交朋友也是非常熱情。
夏煙抿了抿唇猶豫着,卻還是抵不過她那雙明媚的眼睛,在上課前告訴了她自己的電話。
這堂課不是什麽重要的主課,夏煙本就沒什麽心思聽講,再加上旁邊蘇宓雪總是找她說話。
“原來你帶了傘啊。”蘇宓雪收回手機看見她那把傘,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一樣。
“不是,是路上有人借給我的。”夏煙将傘放在地上,以免弄濕課桌。
“果然啊,長得好看的人這麽快就有人示好了。”蘇宓雪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單純是誇她。
“對了,這個我能問嗎。”蘇宓雪話裏露出了八卦的味道,“你這麽好看,有男朋友了嗎?”
“還沒。”夏煙裝作在看書的樣子,小聲回答她。
蘇宓雪露出遺憾的表情來:“那你沒有喜歡的人嗎。”
夏煙翻書的手指頓了頓,緊接着又若無其事道:“有。”
“真的嗎,是誰啊,那你們是還沒在一起嗎,你跟他表白了嗎?”蘇宓雪是個八卦加話痨,一旦好奇心起來便收不住了。
“他走了。”夏煙看着書,腦裏卻是空白。
“走了?去哪兒了?”蘇宓雪見她神色不太好,話語弱了許多。
“這裏。”夏煙指了指書本上的某個詞。
蘇宓雪湊過去看,卻是愣住了。
少女纖細的手指停在的那個詞,是天堂。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蘇宓雪跟她道歉。
“沒事。”夏煙依舊是那副看不出悲喜的樣子,語氣淡淡的。
她心裏明白蘇宓雪本沒有什麽惡意,本來想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和她這樣上課說說話開開小差也挺好,可見她現在埋頭不說話的自責樣,她倒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有男朋友了嗎?”夏煙主動開始跟她講話,接着上一個話題。
蘇宓雪方才不敢看她,這會擡起頭跟她對視,不敢說太多,顧着夏煙的情緒:“有,我們高中認識的。”
夏煙見她這樣顧及自己,心裏倒是有些觸動,這個女孩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思卻很細膩。
“沒事,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她漸漸提起了精神,跟夏煙分享着:“他是我表哥的朋友,現在也在我們學校,是金融系的,對了,你知道學校計算機隊嗎,就前不久剛拿了冠軍回來。”
計算機隊?夏煙想到上午聽到那幾個女生的談話,随口問了一句:“GS?”
蘇宓雪以為她是對這個感興趣,就跟她說了起來:“你也知道他們倆?他們是隊裏主力軍,也是他們倆加入以後,我們學校才開始有了第一名的。”
“那很厲害。”夏煙評論了一句,不鹹不淡。
“厲害是挺厲害,不過外人都說他們為了給學校争光沒日沒夜地敲鍵盤,其實才不是。
他們倆,一個寫程序純屬為了打發時間,一個寫程序是為了追人,特別是那個打發時間的,整天無所事事,可偏偏學什麽都得心應手,你說氣不氣人,別人想着法兒要進校隊,結果他每天在校隊那兒逗鳥。”
“你哪兒知道的這些。”夏煙見她講得眉飛色舞,突然覺得跟她聊天也挺有意思。
“我當然知道啦,那人就是我表哥。”
“表哥?”
蘇宓雪點點頭:“我表哥就是一個大閑人,明明早早畢業了還非要待在學校裏,寧願跟個老大爺一樣在學校養鳥釣魚。”
“為什麽不離開學校?”
“因為——”
蘇宓雪剛要說話,就聽見自己的名字在講臺上被喊了:“蘇宓雪!”
看這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了,教室的人都在偷笑,究竟是上課有多嚣張才會被一個大學副科老師記住名字。
夏煙想到這兒,看着她和老師隔着講臺你一言我一語地“隔空喊話”,倒是覺得這姑娘蠻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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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擇衍和程勉從樓裏出來,一眼看到車棚裏的夏煙。
“我說那天見到她怎麽這麽眼熟呢。”程勉回憶,“開學那天她問路來着,那會兒我急着去操場找陸哥,就給她指到男生宿舍去了。”
“歪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