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悔婚
“嗯?”萬萬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來。羅止行打量了一下她的嫁衣,錯愕地眨巴兩下眼睛。
看起來倒是挺好騙的,心中突然生出些許愧疚感,陸蒺藜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實在是對不住,但我也沒法子了啊!”
這個人都在說些什麽?羅止行一頭霧水,還沒等他開口,突然面前的人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帶着他就往前院跑。
越往前走,喜樂的聲音就越大,隐約中,陸蒺藜還聽到了自己父親大笑的聲音。深吸一口氣,陸蒺藜攥緊男子的手腕,高聲喊着往前沖。“都停下!我要悔婚,我要嫁這個人!”
使出吃奶的力氣喊出來的聲音,硬是在鑼鼓喧天中殺出來,驚地陸琇吓掉了手中的酒杯。在地上滾幾圈,酒水灑了一地。
“我說了,都快停下,我不嫁給寧思遠了!”
生怕陸琇不會被吓死似的,庭院裏的那個孽障又高聲喊了一句。狠狠一跺腳,陸琇抓着身側同樣被驚到的寧思遠走出來,未見到人,就先開始罵:“你這個孽障!今天也是你發脾氣胡鬧的?還不快回去!”
被罵的那個人,卻似乎笑得很開心,甚至抽出空來看了一眼身側的人。嗯,沒被吓傻過去,看來心理素質還行。對着他甜甜一笑,陸蒺藜帶着他往前,“父親,我其實……”
“你其實個屁!給老子閉嘴!”終于在這個孽障面前站定,陸琇抖着手指她,目光觸及到她身側的人時,卻又猛然收回手,壓住脾氣對他一拜,“末将參見國公爺,小女胡鬧,驚擾你了。”
國公爺?驚訝地回頭,沒想到随手一拉,還是個厲害人物?陸蒺藜偏頭盯着他的臉,突然抽了抽嘴角。
終于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來,将陸蒺藜的神色盡收眼中,羅止行心中又氣又笑,忍不住問道:“你這是什麽表情?”
“這麽年輕就能做到國公,你這爵位是怎麽騙來的啊?”見他誠心問了,陸蒺藜也沒有多隐瞞,問得也頗為真誠。
瞬時被噎住,羅止行眨眨眼,撇着嘴忍笑。
新郎官總算是緩過了神來,寧思遠皺着眉頭,對着羅止行一拜,就走到陸蒺藜身側輕聲呵斥。“你又在胡鬧什麽?我這裏敬完酒,自然就會回去陪你。莫要在驚擾國公爺,快回去!”
“誰要你陪了!”再看到他時,心中也是難平的激動。強忍着不去看他,陸蒺藜吸吸鼻子,又一伸手拉住身側的羅止行。“爹,我不嫁了,我如今與這位國公私定終身,嫁不了別人了!”
她手心的傷口不知何時結了痂,刺得他手心微癢。羅止行神色一凝,目光第一次認真看向了她。一路猛跑又摔了一跤,她現在整個人都狼狽之際,渾身染了土色,偏偏眼睛又明亮至極,偶爾閃過幾分狡黠。在被她一席話吓得臉都白了的人中,唯有他突然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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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見這新娘子剛才說什麽了嗎?她可真膽大!”
“什麽膽大,我看就是不檢點!那寧大人還不夠好嗎,她竟然在大婚當天就紅杏出牆,給寧大人戴綠帽子!”
“噓!都別說了,寧大人看過來了!”
一旁奏着的喜樂,終于停了下來。領頭的人想必也是有故事的,突然感同身受,長嘆一口氣,撿起另一邊的唢吶。
一曲極為哀怨的音樂,飄散在被大紅喜字貼滿的院子裏,處處透着詭異的喜感。
“閉嘴!你家死人了?吹個屁,給老子滾!”一口氣還沒順平,陸琇又被奏樂的人氣到,怒吼着趕人。
隐在寬大袖子裏的拳頭攥緊,寧思遠只當是陸蒺藜還因為什麽原因在使性子。先沖管家使了眼色,讓他去安撫來客,寧思遠再次放柔了聲音。“小藜,許是我真的哪裏惹了你生氣,但眼下也絕對不是胡鬧的時候,你先回去,我等會就去找你可好?”
熟悉的親昵稱呼,隔着萬千時空,再一次落在陸蒺藜耳中,她的心中卻只有瘡痍。逃避的視線終于落在了他臉上,俊郎的面容上,是滿滿的縱容與寵溺,似乎真的會是個很好的丈夫。
可就是這樣的丈夫,如今存的都是利用她父親兵權的心思。沁骨的寒意染上雙眼,陸蒺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奮力推開寧思遠。“你滾!我不要嫁給你!我現在喜歡別人了!”
一直站在旁邊的羅止行,此時卻擡起眼皮,目光在兩個不正常的“新人”間來回轉幾圈。最後看到了陸蒺藜眼中的淚意,心中多了幾分興味。
“鬧夠了沒!”陸琇再也忍不住,先将兩人分開,板着臉瞪一眼陸蒺藜。重新看向羅止行,他似是有些羞愧,“國公爺,我也算是與你父親舊交,今日就倚老賣老一次,這丫頭瘋癫,你切莫将這些胡鬧放在心上。”
站直身子,羅止行微微颔首,誤入局中之人第一次開口,語氣倒還是依舊溫和沉穩。“陸将軍客氣了,在下本是晚輩,您直呼止行就可。”
止行?這個名字怎麽感覺這麽熟悉呢?壓下心底的疑惑,現在最主要的是得廢除婚約,陸蒺藜重新沖過來握住羅止行的手,順便掐自己一把,疼出了滿眼的淚水。“爹爹,我真的與止行情根深種了,你就成全女兒吧!”
成全個屁!好不容易忍住了粗口,陸琇直接忽視了她,而是看向跟着跑過來的青荇。“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帶小姐回去?”
“我陪着小藜回去吧。”蹙緊了眉頭,寧思遠再次站出來。剛才陸蒺藜竟然推開他,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直覺告訴他一定出事了。眼下顧不得那些面子和賓客,他要先穩住陸蒺藜。這般想着,寧思遠上前拉住陸蒺藜的手心。
在被他觸碰到的瞬間,陸蒺藜卻卯足了力氣朝着羅止行的方向躲,拉扯之際,攥着羅止行的手愈發用力。
心中突然升出一種莫名的煩躁感,羅止行提高聲音,“行了!這樣成何體統!”
掙袖抽回自己的胳膊,羅止行又将寧思遠分開,轉而看向陸琇。“陸将軍,男婚女嫁求的是兩廂情願,如今陸小姐突然要悔婚,定然是生了嫌隙,你難道就非要促成一對怨偶不成?”
“止行,你是有所不知啊!”陸琇也是被氣得不輕,“這個孽障早先說對思遠傾心,老夫豁了老臉才求得陛下賜婚啊!可就在這大婚時鬧這一出,她是想幹啥?而且她一向這般胡鬧,從不記後果,這次與她往日耍脾氣胡鬧沒有差別,哪有什麽嫌隙?”
梗着脖子,陸蒺藜猶嫌陸琇不夠生氣似地跳出來,“就是有嫌隙,我就是愛上別人了!”
攔住暴躁的陸琇,羅止行回頭警告地瞥她一眼,才繼續勸道:“陸将軍,反正無論如何,至少今日這婚禮進行不下去了。與其繼續在這裏惹人笑話,不如先想想善後。”
“嗨呀,我真是欠這個孽障的!”手抖着使勁指了指陸蒺藜,陸琇一甩袖子,回到了宴客廳,打算先送走這些看熱鬧的人。
在陸琇轉身之後,陸蒺藜明顯松下一口氣。能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倒也算是達到了願望。只是沒想到,随手抓來的這個男子,竟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小藜,你今日到底在鬧什麽?”
一道低沉的問句傳來,陸蒺藜緩緩看過去,首先入目的,竟然是他髒污的衣角。她猶記得,自己這個如意郎君可是最愛幹淨的,今日鬧的他都沒顧得上擦污漬,想必是真的驚訝和氣急了。
不知為何,心中突然多了種如同頑皮小兒般的得意,陸蒺藜咧嘴輕笑。“不是挺明顯的嘛,鬧着不嫁給你啊?”
猛然捏緊拳頭,寧思遠也是動了真怒,“你莫不是真瘋了?當初纏着我無休無止,如今我們堂都拜完了,你要悔婚?”
“亦或者,難不成你還真又看上了國公爺?”視線一轉,寧思遠看向一直沒走的羅止行,眯着眼沉聲追問。
眼中笑意未減,羅止行看向一直垂頭不言的陸蒺藜,“在下倒是也好奇的很,今日之前素未謀面的陸小姐,是如何對在下傾心的。”
聽懂了他言下的嘲諷,陸蒺藜忍着脾氣揚起個大笑臉,“好說,就是剛剛,一見鐘情!”
雙目微怔,羅止行撲哧一聲笑開,“那陸小姐,還真是,率性而為!”
“多謝國公爺誇贊!”就如同聽不懂反諷似的,陸蒺藜拱手笑拜,端得是洋洋得意。
唯有寧思遠,臉色越來越沉。
餘光瞥到了他,羅止行搖搖頭,“你們這樁婚姻官司,怕是要鬧到禦前。對着皇上,你二人還是想好言辭的好。”
也不知為何,自己會出言提醒他們。羅止行心中好笑,轉身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停下來。衣角微翻,羅止行又猛然轉過身,直向着陸蒺藜走來。在她面前站定,他擡起自己的手腕。
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動作,陸蒺藜尚未來得及反應,就感覺羅止行觸向她發髻,緊接着,一縷頭發被纏繞住的金簪解開。頭皮一松,陸蒺藜才後知後覺感到疼,原來是剛才跑來,發簪歪下勾住了頭發。
“陸小姐想必是很能忍疼的,這般重的金簪,就這麽挂了一路都沒感覺。”攤開手掌,羅止行将發簪遞過去,神色自然,仿佛是做了件極正常的事情。送還了金簪,他便再沒有停留,徑直朝着門外去了。
而身後的陸蒺藜,卻盯着他的背影,許久沒有回神。
頭頂泛着綠光的寧思遠終于再也忍不住,“陸蒺藜,你知不知道你都在做什麽?”
終于回過神來,陸蒺藜捏緊發簪,即便被紮地傷口再次出血,臉上的表情也毫未改變。“寧思遠,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清醒地知道我要做什麽,這個婚,我毀定了!”